章節字數:3016 更新時間:13-07-04 22:07
十二月初的天,京都涼州細屑之雪從空中輕緩落下,無聲無息,融在街頭巷尾。天已經黑了一半,遠處是紫紅色未褪的落日餘暉,近處已是潑墨似的濃密暗色,風吹入衣裳內已經有些刺骨,再過不多久就是涼州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
戌時一過,宮中的馬車就停靠在柳府外,送柳朝雲與柳嫣入宮。
這次的宮宴,幾乎所有皇親國戚,權貴之臣及其家室都會悉數到齊,上對下宣稱是一次家宴,眾人不必太拘於禮數,可私底下還是有不少人在揣測上的心思。幾日前的朝會之上,上就宣布這次宮宴主要是為從青門而回涼州的柳朝雲接風洗塵。對於群臣而言,上一次這麼盛大的宮宴已是四年之前上的大婚之日。
馬車繞過繁華街頭,疾馳至皇城,通過城門,一路緩行,不多一會便停在寧灃殿前的台階之下,柳朝雲和柳嫣從馬車上下來,抬頭望去,夜幕下的寧灃殿內輝煌一片,甚為亮堂。遠處的巍峨宮硯高柱,琉璃瓦在白雪的侵潤下透出好看的色澤。這一切,一個多月前,柳嫣都不敢想象,帝都的皇城,高高在上的帝王。。。。。。這些竟似一場夢。
走上冰冷的石階,她腳下微微有些發顫,宮磚在腳下有些打滑,她心思飄忽著,直到站在寧灃殿前,侍衛擋住了他們,隨即有人進去通報,過了半晌,出來才道,“柳大人請。”柳嫣跟在父親身後,腳跨進了寧灃殿。
殿內明亮非凡,兩側紅柱之上龍騰萬裏,金雕細刻,氣派非凡,宮簾圍於兩旁,侍衛女官滿滿地站在宮柱之後,遠遠地高座之上,是那年輕霸氣的大冀聖上金玄,他眼中溢滿笑意,此刻望著柳朝雲他們,而他身側,便是皇後薛氏。禦案之下,先是皇族宗親,接著是二府六部的大臣按官位依次排著。
殿內人見他二人進殿,目光都聚集在柳朝雲父女身上,本是在閑散交談的,也停住了交談聲。柳嫣抬眼,不知怎的,就是想要在眾人中尋找熟悉的身影。不負她心所望,一眼就能瞧見那個人,坐在案前,一身青衣緊袍係身,發髻用玉冠束於其後,身姿卓挺,手於案上輕叩著,眼睛也隨著眾人投射過來。她心裏一緊,腦中若薄紗覆蓋分辨不清真假,而心中熨燙不已。她有些眩暈,下意識第一反應,便是他瘦了,比在青門之時,瘦了很多,就是較當日涼州城擦身而過之時,也瘦了幾分。
雖然她隻看了一眼,依然很快能判斷出這一點,他顎骨高了些,眼窩也較之前深了,隻是那雙眼睛依然似能構陷漩渦一般,叫人生生膩進去。
柳朝雲和柳嫣走至金玄的高殿之下,行了君臣之禮,金玄朗聲道,“柳大人請起。”他眸中閃著光,似乎今日心情極好,複高聲道,“賜坐。”女官領著二人入座,柳嫣不動聲色兩側打量了一下,皆是二品以上朝廷重臣,金玄如此安排,實則看重柳朝雲。放眼望去,一張張陌生的麵容,麗服華冠足以使整個寧灃殿更為生輝,而其中不乏女子,大多是臣子的家眷。
柳嫣悄眼望向禦案,皇後薛氏明媚俏麗,當是動人之姿,坐在那裏嘴角含笑不時側身與金玄交耳幾句,頗俱母儀之範,但涼州城盛傳當年薛氏未入宮之前,是當朝翰林院老臣薛大人的孫女,喜男裝之扮,但凡男子之藝,如棋射都有七分精通,活脫脫俊雅的公子。而如今殿上的女子是如此雍雅,實難相信京中眾人口中的那個女子與此時的她是同一人。
柳嫣有些出神,一言不發,柳朝雲隻當她不習慣此等場麵,也不去管她。宮宴少不了起舞助興,那些舞姿是在外頭如何也見不到的,眾人瞧得津津有味,宮樂之聲想起,絲竹管樂敲打,平添了優雅的氣氛。柳嫣即使再大膽,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去瞧賀淺,她手撐著額際,心思不知飄到哪一處去,連女官執青壺往自己眼前的酒盅中倒酒她都不知。宮中之酒皆是上好純釀,喝一口,喉中便火辣辣的,柳嫣輕蹙眉眼,放下酒杯,就這麼怔怔望著眼前的助興之舞。
這樣輪番了幾次,待到宮樂之聲停下,跳舞的宮人都退下了,金玄的聲音從上方傳出,她才徒然回過神。
“朕今夜,甚為愉悅。”金玄眼睛彎著,確實如他所言,神色極好。“一來,翰州雨至,饑荒得意緩解,也能讓朕日夜擔憂之心降下幾分。二來,朕決意封賞眾臣,以慰諸位這幾年來不辭辛勞日夜替朕監督國事,著實辛苦。”他手一揮,身側宮人便將聖旨黃書一展,宣讀開來。念到名字的臣下都上前領旨謝恩,麵容都是帶著喜色,殿中氣氛始終輕鬆。
待到賞賜完畢,金玄便高舉雙手,繡金龍袍在宮燭掩映下分外惹眼,“今朕自斟一杯酒,爾等也請隨意。”話落,圈起酒杯,一飲而盡,那帝王之姿,上位之態彰顯無遺。底下群臣亦舉杯,齊齊開口,“臣亦同飲,願上萬歲與天齊壽!”眾人飲盡杯中之酒後,金玄側目與薛氏對視一眼,隨即道,“三來,柳大人回朝,能祝朕一臂之力,與眾臣同理政事,朕心頭倍感寬慰。”話落,殿中一雙雙目光齊聚柳朝雲與柳嫣身上,柳朝雲站起身,對著金玄的方位略躬身,“臣當盡付全力。”
“如此,甚好。”金玄眸中藏著深意,眼睛不由的瞥向賀淺那邊,隨即又朗聲道,:“今日宮宴,朕還有一件喜事宣布。”此時賀淺恰巧抬首,眼中有如霧之光,這等宮宴,他並不情願參加,這些排場,他並非沒見過,他也不喜太過熱鬧,寧願在朗月樓上一隅清靜之地,隻是前幾日宮中派人來傳,說是無論如何需賀家悉數到場。
“二哥,你怎麼了?”沈若蓁坐於他右側,見他整個宮宴沒說幾句話,不由得有些心憂。他側目,拍了拍她的手。興許真是累了,爹的後事一結束,整個人如同繃緊的弦隨時要斷裂。碧朱在獄中畏罪自刎,陳錦被押送至北麵勞作,雖整件事已結束,但他仍覺氣鬱。
“朕,今日要賜婚一樁。”金玄不高不低的嗓音響起時,賀淺正圈梏著掌中之酒,並沒有多聽進去。殿內議論紛紛,都在揣測上究竟是要為誰賜婚,如此突如其來,實在令人捉摸不透。“著中樞省軍機大臣柳朝雲之女柳嫣,品性端正,芳華正佳,賜婚於靖國公賀大人之次子,當朝尚書令賀淺,遂挑良辰吉日,行禮完婚。”金玄身側的官人將此段話念完,殿內頓時安寧莫常。柳嫣手中的筷柱幾乎是應聲落地,她心底一驚一抽,已然沒辦法作任何的感想。胸口潮至,麵容燒紅,那種感覺,就好似感懷一方美景,本就不曾有所奢想,可有朝一日真的能夠觸及,卻如同踱步在半空之上,如同虛無縹緲的夢境,半真半假。
金玄的賜婚,不僅震驚了柳嫣,賀淺亦是。他渾身都為之一僵,一雙眼中含火,漸漸燒灼,抬頭望向九重金鑾上的那個鎮定自若的帝王,此刻心頭壓抑的,是滔天的情緒,翻卷而上的,是萬川之寒。此時金玄身側的官人笑道,“請二位上前領旨謝恩。”
柳嫣有些恍惚,在殿內這麼多雙眼睛之下,在朝中百臣的注視之下,她感覺自己好似被看個通透。這裏不是青門,不是大漠,而是京都的皇城,天子、群臣、賀淺。。。。。。還有她。她不知自己如何站起身,隻知腳步虛浮,而身側的柳朝雲似乎一點也不感意外,隻是眸中帶笑,對著她點頭。
而後,眼睛的餘光就見賀淺也站立起來,離開席座。殿內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們,她這時才正真意識到何為賜婚。心倏然狂跳,二十年,從未有過的情思,此刻沿著四肢百骸,輕叩她心口。
她走至金玄座下,半躬著身體,而賀淺,就站在他旁邊。他熟悉卻陌生的氣息就這麼侵襲在四周,她憑著記憶就能夠勾勒出身邊兩步之遠他的摸樣。貼身素袍,硬朗身骨,那漆黑似墨的眼睛,偶爾勾起時的唇角,還有在大漠中照料她時輕拂過她額際的手,上麵的溫度。。。。。。這一切,都太近,也太遠,生生逼得她吸了口氣。
她袖下手心汗濕,指尖略有些顫抖,心頭壓過緊張與驚喜,她張了張口,應道,“臣女。。。。。。”她才輕輕吐出此二字,誰知兩步之遙外,賀淺的聲音已然想起,“多謝上美意,恐怕賀淺要婉拒賜婚,辜負上的好意。”他語氣淡薄,清醒莫名。他的話立即若頑石落水,擴出圈圈漣漪。柳嫣低垂著眼,幾乎不能置信,涼意從腳彌漫而上,令她整個人都定佇在那裏不得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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