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22 更新時間：13-05-19 17:25
【比火灼般還要燙人的，是你手心的溫度。】
——選自岱寧《星空》的第68張拚圖
“時間到！”負責老師吹響口哨。
三組隊員同時停下手中動作，走到黑板前去把剛才觸摸的同伴的臉畫下來。
岱寧盯著陳新的背影，被他觸碰過的嘴唇兀地發燙，岱寧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過生日的時候，陳新揩過他嘴邊的奶油，也曾像這樣，岱寧微微愣神，等陳新畫好扯掉蒙在眼睛上的布走到他麵前，他都沒注意。
“走啦！”陳新一把拉住他往外走。
“啊？搞完了？”岱寧一愣。
“對啊！看這個！”陳新朝他晃晃手裏畫著紅圈的遊戲券，樣子得意。
“你贏了？”岱寧下意識回頭去看黑板，不看還好，一看是又好氣又好笑。
那黑板上畫的幾乎不能稱作一個正常的人，醜的讓人難以形容，陳新倒不以為然，鼻子哼哼道，”我畫的雖然醜，可是五官沒畫到臉外邊去，你看那兩個，鼻子嘴巴都在外邊呢！”
“噗——”岱寧沒忍住笑出聲，別說，還真是，”你怎麼沒把鼻子嘴巴畫到外邊去啊？”
陳新忽然左顧右盼張望了一下，像是特務般，偷偷湊到岱寧身邊，附到他耳邊，吐出的鼻息噴在岱寧耳朵上，岱寧覺得有點癢，肩膀稍稍縮了一下，陳新小聲地說，”我告訴你，你不許和別人說啊，黑板上當作臉的三個圓是老師用白漆畫的！”
“白漆？那又怎麼了？”
“白漆幹了之後會有印子啊！用手能摸到棱子，我一邊摸著輪廓畫的，當然不會畫出邊啊！”
岱寧給了陳新一拳，笑著說，”行啊你！”
“嘿嘿！小意思！”陳新勾住岱寧肩膀，”走，到第二間教室！”
本來按照這樣下去，兩個人一邊玩遊戲一邊得到畫紅圈的遊戲券，最後再去領獎品，一切都順理成章，不過實際發生的顯然不是這麼回事。
岱寧和陳新又掐了，兩個人在一間教室門口分開，誰也不理誰，自顧自的走了。
為什麼呢？
起先玩搶板凳遊戲的時候，陳新失手不小心推了岱寧一把，因此岱寧沒有贏，接著參加吹乒乓球比賽，陳新又使小聰明，比賽偷懶，岱寧之前被陳新推了就有點不快，看他耍賴皮更是容忍不下，直接報告老師說陳新偷懶，所以陳新被取消這場比賽資格。
陳新見岱寧當麵說他偷懶，一點麵子也沒給他留，和那時候當眾指認他偷東西一模一樣，陳新不由得心中惱火，扔了乒乓球就往外走。
岱寧也是不快，揣著一疊遊戲券連遊戲也不想玩了，他掏出畫了紅圈的遊戲券數了數，雖一臉氣鼓鼓的樣子，卻還是徑直朝一間教室走去。
岱寧玩遊戲玩的一高興，時間玩忘了，根本想不起來下午要舉行晚會，直到有人來找他，他才想起來待會兒要去禮堂表演唱歌的事情。
李娜娜來找他的時候，他剛從五樓的一間屋子出來，李娜娜看到他欣喜地說，”岱寧，終於找到你啦！”
“啊？”岱寧一愣。
“你待會兒要去禮堂唱歌，不記得啦？現在都四點多了，有表演的同學要先去禮堂化妝，老師讓我找你呢！快和我走吧！”
糟了！玩遊戲把這事給忘的幹幹淨淨，岱寧看看手上的表，已經四點二十了，他還一點準備也沒有，這麼一想著，身體又開始緊張了，他咽了口唾沫說，”好，我們去吧。”
走到樓下，路過一樓的遊戲券兌換處，岱寧停了下來，示意李娜娜等他一下，他換好東西過來的時候，李娜娜看了一眼，好奇地問，”哎？你怎麼不換那套彩色鉛筆啊？有四十八根不同顏色的呢！你不是學畫畫嗎？”
岱寧把東西裝進口袋裏，道，”哦，那套鉛筆全被別人換完了。”
“這樣啊。”那是沒辦法了，李娜娜想。
A大的大禮堂離他們學校很近，就在西食堂旁邊，現在禮堂門前已經拉起橫幅，寫著”熱烈慶祝A大附屬中小學舉辦第XX屆六一兒童節晚會”，禮堂旁邊升著巨大的氫氣球，大門兩邊站著迎賓隊伍，看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
岱寧剛準備往大門走，李娜娜就一把抓住他，”哎，不能從大門走，要走側門。”
“啊？為什麼？”岱寧猛地想起了和媽媽一起看古裝片，那裏麵有身份的人才能走正門，而低賤卑微的人隻能走側門。
不過這個情況倒不是岱寧想的那樣，李娜娜帶他繞到禮堂的左側，邊走邊說，”因為你是要演出的，從大門進去隻能看見舞台要去後台不方便，從側門進去直接就能到後台啦！”
“你對這裏好熟啊。”
“那當然啦！我沒告訴過你嗎，我家就住在A大的三宿舍，我爸爸是農學係的教授。”
“哦。”
進入側門就是後台，很多同學已經開始化妝了，岱寧一進去，指導他的音樂王老師看到他喊，”岱寧，到這邊來！”
“你快去吧！我走啦！”李娜娜朝他擺手。
“你去哪啊？”
“我負責帶人入場的，現在要趕緊回學校，老師肯定在那裏讓同學們集合了。”
岱寧想了想還是決定說，”那，那你看到陳新，讓他快點過來。”
“陳新？對了，他和你搭檔是吧？怪不得老師讓張露去找他…”李娜娜自言自語道，衝岱寧放心的笑道，”沒事，張露去找他了，等一會就會來了！”
身邊的王老師插了一句，”陳新啊？陳新已經來了，我剛才把演出服裝給他，他估計還在換衣間換衣服，正巧，把這衣服給你，你也趕快去換吧。”
岱寧接過服裝，王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從這兒走往右拐就到了，你看見陳新讓他快點，等你們回來還要畫點妝，我再跟你們說點需要注意的東西，總之時間很緊，別耽誤了。”
“我知道了，王老師。”
岱寧找到換衣間才發現人不是一般得多，這裏的換衣間隻有五個，每個邊上都擠著不少人，岱寧一眼就看見了排在一隊人後麵的陳新，他抱著衣服滿臉的不耐煩加鬱悶，搖頭晃腦看到岱寧的時候，表情僵了下，立馬偏過頭去。
岱寧忘性大，不記仇，何況剛才那根本算不上什麼，他現在想想甚至覺得自己當眾戳穿陳新有些不好，不過見陳新對他不理不睬的樣子，他很不爽，哼！誰怕誰啊！
岱寧隨便找了個隊排著，誰知腳跟還沒站穩，一位老師走過來，和藹可親的對他說，”這位同學，你去那邊排隊好不好？那邊人變少了，你去排要快點…”說著這位老師又開始叫其他人，把層次不齊的隊伍給勻好。
於是岱寧心不甘情不願的被這位老師帶到了陳新那隊，陳新回頭瞥了他一眼，鼻子哼了哼又晃頭晃腦的看別處去了。
排著排著，也不知道排了多長時間，王老師都跑來了，他們還沒排到，看他們前麵還有一個人，王老師又驚又急，”你們怎麼這麼慢啊？都五點啦！還有半個小時晚會就要開始了，你們衣服還沒換好？”
“老師，人太多了。”岱寧指了指前麵。
正巧前麵的人走出來，該輪到陳新，王老師上前，一手推著一個人的肩膀，”好了好了，也別一個個換了，你們兩個一起進去換吧，這樣還快點。”
“啊？可是…”陳新眼睛瞪大。
“裏麵地方不算小，你們兩個小孩沒問題，再說你看別人不也是這樣嗎？”王老師下巴往旁邊抬了抬。
岱寧和陳新一看，正好有兩個女孩從換衣間裏走了出來。
“行了，都是男生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快進去吧！”王老師手一推把兩個人推進換衣間，關上了門。
兩個人被推進去還有點發蒙，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同時往後轉，背對背，誰也不看誰。
他們要穿的是一套黑色小禮服，白色襯衣，黑色外套和長褲，還有一根短款領帶。
陳新穿衣服很快，胡亂把身上衣服脫下，隨手扔在旁邊籃子裏，拿著那根領帶在脖子上比劃，比了半天也不懂怎麼係，下意識的去找岱寧，一回頭便愣住了。
岱寧背對著他，下麵的褲子已經穿好，上半身還是是光著的，他仰起頭正要去取掛在掛鉤上的白色襯衣，少年平直的肩膀，微微凸出的蝴蝶骨，中間一道凹陷向下延伸，伸至腰際，後腰的兩邊各有一個小小的窩，年輕的身體完美無瑕。
陳新嗓子一緊，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摸那後腰處小小的凹陷，觸摸到的肌膚微涼細膩，仿佛帶著吸附力。
他這一摸把岱寧嚇了一大跳，岱寧叫了一聲，連忙轉過身，皺著眉生氣地問，”陳新，你搞什麼？”
“啊，我，我看你後麵長了兩個窩，沒見過，想看看是什麼…”陳新語氣有些緊張，心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岱寧隻覺剛才被他觸摸到的地方像火灼般，帶著點麻麻的感覺，他臉頰泛起一絲薄紅，依舊沒好氣地說，”腰窩都不知道啊？”
“腰窩？”
“對啊，就和人臉上長的酒窩一樣。”岱寧一邊穿好襯衣，一邊把領帶拿起來係上。
“你會係這個啊？”
“怎麼了？”
“幫我係一下吧？我不會係。”
岱寧白了他一眼，”領帶拿來！”
陳新和岱寧麵對麵，離得很近，岱寧比陳新高小半個頭，他垂著眼，伸出雙手環在陳新脖子上，陳新隻要眼皮抬一下便能清楚地看到麵前的岱寧，岱寧的眼睫毛很長但並不翹，就那麼直直的覆在眼簾上，水紅色的嘴唇緊抿，這是他專心做事時的表現，陳新看的心突突直跳，他甚至能聞到岱寧身上西柚味洗衣粉的香味。
“好了。”岱寧收回手，還替他整理了一下角度。
“啊，哦…”
出了換衣間，顯然之前的隔閡都忘幹淨了，兩個人跟著王老師去化妝。
王老師拿著化妝包，招呼兩個人，道，”上去的時候別緊張，會有人來攝像，所以一定要保持笑臉，不許麵無表情啊！你們的節目在倒數三個，我讓你們上去的時候再上去，千萬別給我跑差了，知道了嗎？”
“知道了！”
他倆化完妝，把歌曲練習了兩遍，王老師就不讓他們再練了，打發他們去邊上看台上的人演出，兩個人在後台那裏，台上音響的聲音開的老大，這反而讓平複好心情的岱寧又開始緊張起來。
岱寧透過厚厚的幕簾往外麵瞅了一眼，台下坐滿了觀眾，足足好幾百人，岱寧看的心驚，更緊張了，旁邊的陳新把簾子一拽，”有什麼好看的？別看了！”
岱寧看了陳新一眼，咬咬唇沒說話。
台上的節目一個接著一個，再過一個節目便要到他們，這時台上的同學表演完畢開始下場，岱寧忽然看見旁邊走來一個男孩，男孩穿著一身黑色禮服，連裏麵的襯衣都是黑色，這樣的穿著越發襯的他皮膚的白皙，卻隱隱的透著一絲蒼白。
男孩和他們年紀相仿，五官清秀，單眼皮的眼睛襯著那張臉顯得大大的，男孩眼神空洞，沒什麼神采，臉上也幾乎看不到什麼表情，看起來呆呆的。
陳新勾住岱寧肩膀，在他耳邊說道，”嘿！這個人你可記得？”
“啊？什麼？”岱寧被陳新問得一頭霧水。
“你忘了？體檢的時候，在那個小竹林裏麵，我們當時看到一排排屋子，有個男孩問我們在幹什麼，這個人不就是他嗎？”
陳新這麼一說，岱寧也有點印象了，點點頭，”好像是他。”
隻見那個男孩被身邊老師模樣的人領上舞台，舞台的燈光已經暗下，隻投射著一道光打在一架黑色的三腳架鋼琴上。
那個男孩坐在琴凳上，停了幾秒，雙手輕輕的抬起，放在琴鍵上，全場安靜了下來，就見他突然抬起手然後重重地按下琴鍵，手指如閃電般變化，飛快的在琴鍵上遊走奔跑，激昂高亢的旋律如黃河奔騰咆哮而出。
男孩彈的是一首著名的曲子，《野蜂飛舞》，曲子節奏感極強，調子歡快，音節變化多端，難度很大，可男孩卻彈起來得心應手，手指在琴鍵上不慌不忙，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沉醉，與之前那副模樣截然不同。
幾分鍾的曲子結束之後，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男孩臉上的沉醉褪去，又變得麵無表情，朝台下微微鞠躬便退下了。
主持人在台上介紹剛才男孩的來曆，陳新和岱寧望著直發愣，王老師一拍倆人的腦袋瓜，”傻站著幹嘛呢？深呼吸，馬上上台了！”
岱寧的心一下跳得飛快，簡直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張張嘴巴，發現聲音都說不出來了，就聽身後舞台上主持人說，”下麵有請小六一班的兩位同學為我們演唱歌曲——《童年》，大家掌聲歡迎！”
“啪啪…”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陳新看岱寧那樣兒，又不好說他沒出息，歎了口氣，直接牽著他的手，小聲地說，”抓緊我，要上台啦…”
岱寧像抓著根救命稻草般緊緊抓住陳新的手，感覺腿都在打顫，兩個人拉著手，站在大大的舞台上，望著舞台下的觀眾，這時音響裏響起了熟悉的旋律。
趁著前奏，陳新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岱寧，你聽我的，看著最後一排唱。”
岱寧還沒反應過來，第一段已經到陳新唱了，陳新拿著話筒，樣子喳喳呼呼，他唱歌雖不跑調，但也好聽不到哪去，湊合著聽罷了。
岱寧腦子一片空白，隻能聽陳新的，望著最後一排，開始唱，這一唱居然唱出了聲。
原來啊，最後一排是空的，一個觀眾也沒有，岱寧看不到人，自然就能把聲音唱出來了，兩個人一起跟著節奏，將那首訴說著童年的歌曲，輕輕吟唱。
……
陽光下蜻蜓飛過來
一片一片綠油油的稻田
水彩蠟筆和萬花筒
畫不出天邊那一道彩虹
什麼時候才能像高年級
地同學有張成熟與長大的臉
盼望著假期
盼望著明天
盼望長大的童年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盼望長大的童年
……
合唱完最後的部分，一曲終了，兩人彎腰下台。
岱寧顧不得身後為他們響起的掌聲，一下台就往一個地方躥。
“岱寧，你去哪兒啊？”陳新在他身後追他。
“廁所！”都憋了他半天了！
陳新在廁所門口等岱寧出來，台上的節目也大致表演完，很快要散場了，他們倆把衣服換下還給了王老師，王老師覺得他們表現不錯，還給他們拍了張照片算作紀念。
兩人走出禮堂是七點多，天色已經晚了，禮堂門口等著很多前來接孩子的家長，陳新瞅了兩眼，問，”你父母來接嗎？”
“當然不用，我家這麼近，你呢？”
“我？我更不可能了！”陳新肯定的搖頭，”我爸他才不管我呢！”
“那趕緊回家吧。”岱寧習慣性的去掏口袋鑰匙，卻掏出一個東西，他咯噔一下，想起有件事還沒做，他拿出那個正方形的盒子，遞給陳新，”喏，給你的。”
“啊，什麼？”陳新吃驚的看著那個盒子，打開一看，是一塊黑色電子表。這種可以顯示數字，還可以當秒表計時器的電子表在那時對於男孩來說有著很大吸引力。
“為什麼要送我手表啊？”
“你不是想要嗎？”
“啊？我什麼時候——哦！”陳新想起來了，那次他看到岱寧手腕上帶著的電子手表羨慕好一陣，還說過幾次。
“反正隻要玩遊戲就能換到獎品，那些獎品我也沒什麼想要的，還不如換個手表給你用。”岱寧回答的理所當然，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對。
陳新心裏頓時感動的不行，自己那時還和他吵架，他居然還為自己換東西，”我…我…那個。”
“好了，快回家吧。”
“岱寧，你說，你想吃什麼，我明天帶給你吃！”陳新覺得不補償一下，自己心中過不去。
“我沒什麼想吃的，倒是快要考試了，麻煩你考好一點，最起碼畢業成績看起來要好看點。”岱寧打趣道。
“額…好，我盡量…”
映著橘色的燈光，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小小的影子逐漸被光拉得細長，然後再變得粗短，複又變得細長，周而複始，不停不歇…
這一年的六一已經過去，在少年們嬉笑的話語聲裏，金色的童年一去不複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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