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80 更新時間：13-05-08 20:03
鄒召別無他法，隻得半采納了陸起翁的意見，隔日去給小王子檢查一次身體，施放一個複原術。這樣過了兩月有餘，小王子尚好，他的情況沒有好轉，但也不至於更壞，就隻是昏睡不醒，仿佛要把這一生的好覺都趁這一次機會一次睡完，從此再與睡眠無緣。難過的是他，每當他在宮女的引領下，穿過那一道道宮牆回廊，一重重簾幕布幔，瑤妃殷切的目光便在他腦中映現了，滿室宮娥皆盡翹首以盼，神態婉轉，而他卻是一天天乏善可陳，按部就班，這不能不讓他有如芒刺在背，坐臥難安。
這日，照例又到了他進宮施治的時間，他打點妥當，提一個藥箱，乘一輛馬車望宮殿而來，待進了宮，步行至春暉宮前，見外麵多了幾個他平日不曾見的侍從，他向領路的宮女打聽道：“是誰過來了麼？”那宮女答道：“陛下來了。”鄒召頓步，“哦”了一聲，隨即整肅神情，小心翼翼的進了王子寢殿。
大乾帝國當今陛下就站在小王子榻前，俯首打量著他的皇五子，顯得饒有興味。瑤妃站在一旁，正輕聲的在跟他說著什麼。
鄒召走上前，行跪禮如儀：“鄒召見過吾皇陛下、瑤妃娘娘！”
瑤妃向皇帝陛下說道：“這位是大醫者鄒召，目前楓兒的病正由先生醫治。”
皇帝陛下又注目良久方回轉身來，踱至離床榻不遠處一方形椅上坐了，慢條斯理道：“鄒召是嗎？我聽說過你。”
鄒召盯著膝前的尺許地麵，不疾不緩恭聲答道：“召惶恐。”
“你起來吧。”
“謝陛下！”
“給我說說五皇子臨楓的情況吧。”
“是！”
鄒召整理一下思緒，答道：“召初次見到五皇子時，五皇子持續低燒，且昏睡不醒，對外界加諸給他的刺激如聲音、身體接觸等全無反應，就後麵一點看，正是失魂之症患病者可能會表現出的症狀，但下官判斷五皇子所患乃失魂症並不全因為此。
“不知陛下有沒有聽說過魂獸？”
“那種低級的魔獸？”皇帝陛下看鄒召召出一個白色毛球，想著他醫者的職業，若有所悟，問道：“它還有別的用途？”
“正是，陛下聖明！”鄒召安撫著他有些被驚到的小獸，道：“普通的魂獸不具備這個技能，召家中世代行醫，祖上曾出過一位先輩顯，他發現魂獸雖然膽小如鼠，能力幾可忽略不計，但若得到受術者的主動配合，在止痛、麻醉方麵能收到很好的效果。那時人們用一種叫罌粟的藥草止痛，這種藥極易成癮，於人有害而無益，同時術法雖然也能止痛，但效果也隻是暫時的，所以，他想了些法子訓練這種魂獸，以為臂助，這個做法被家族保留下來並加以增進改善，到現在，召的魂獸則又有新的用途。
“人們相信靈魂生來帶有氣味，絕大多數人的靈魂都是健全的，各種氣味彼此交雜，歸於無寂，所以一般人們是聞不到這種氣味的。而靈魂殘缺的人則不然，他們就像是——一個圓形的餡餅被人咬了一口，空出去那部分靈魂的氣味消失了，而充斥在空氣中的這種氣味就會像高處的水向低處聚集一般纏繞於這個人的四周，聞上去就好像他的身體散發出香味一樣。起翁在他的《靈魂與氣味》一書中記錄了他直接或間接走訪的47個案例，被訪者都身具異味，揮之不去，洗之不盡，後來證實他們的靈魂確有這樣或那樣的殘缺，其中有11名被訪者業已故去，他們死後，靈魂消散，身體的氣味也隨之消失了，這就證明了靈魂殘缺的人的周圍的確會聚集起一種特殊的氣味。五皇子年齡尚幼，這個氣味是很微弱的，人的嗅覺根本聞不到，但召訓練出來的這隻魂獸卻可以，所以召認定五皇子患有失魂之症。前麵所做的治療都是基於這個原因。隻是、隻是——”
說到這裏，鄒召頓了一下，接下來要說的話讓他的精神有些緊張。
就在前日，他從宮中回去後，在研究前人留下的醫學手劄時，突然靈光閃現，想到他治療小王子這麼久，到現在依然未見起效，是不是一開始他的方向就搞錯了呢？小王子有失魂症，小王子也昏迷不醒，但這兩者間就一定存在著必然的聯係嗎？答案是否定的。這也解釋了可能天生患有失魂之症的小王子之前的生活為何與常人無異，即他的昏迷極有可能不是由失魂症引起的。他順著這個思路求證下去，果然又發現了與之相符的若幹證據。隻是這個思路卻有些難於向孩子的爹述說，孩子爹同時還是這個世界上至高無上的王者，倘若他認為自己把他的孩子當成了試驗品，那他的醫者生涯連同腦袋都有可能不保。
皇帝陛下見他停了下來，他斜坐在椅子上，右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扶手，這時便稍稍把身子正了正，道：“有什麼你就說什麼。”
“是！”
鄒召定了定神，正要開口說話，皇帝陛下抬手又打斷了他，“等等，”他說，“你說五皇子身上帶著一股氣味，那是什麼氣味？臭味嗎？”
鄒召愣了一下，道：“不是的，陛下！多數人身上的這種氣味都是趨良性的，即我們日常所說香味。五皇子的——就像是大雨過後，天空中懸掛著七色的彩虹，森林會散發出來的味道。”
“哦！”皇帝陛下伸出兩指，劃過他俊逸非凡的下巴，“你繼續說吧。”
“是！”
磕磕巴巴的，於是鄒召便將他的最新發現向皇帝陛下和瑤妃講了。皇帝陛下並沒有要怪罪他的意思，瑤妃因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憂愁的問了他好幾個問題，鄒召都詳細的一一回稟了，其時他的心漸漸安定下來，說話也變得流暢了許多，及至被問到小王子到底因何故昏迷不醒時，為了更好的回答這個問題，鄒召自作聰明的又反問了一句。
他問道：“不知陛下和瑤妃娘娘有沒有聽過一種叫墨堇的草？”
瑤妃看了皇帝陛下一眼，見他並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她的精神有些萎靡，仍然打起精神勉強問道：“那是種什麼草呢？”
鄒召道：“在蒼彌之森以外，穿過那片無盡的海域，中有一島，上生一草，植株矮小，莖細而葉肥大，張開若傘狀，通珠呈墨綠色，前朝大醫者程季在他的手劄上記載道：‘墨堇者，和晨露同服，可致人昏迷，視之與沉睡無異，經年不醒。’”
話語甫一出口，鄒召就明白到，自己說錯了話。
皇帝陛下端坐著一動未動，但沒有人能夠懷疑，房中這股怒氣的源頭正是出自他是身上。
“靜”字不足以形容現在的情形之萬一，如果硬要挑出一個詞來對其作出描敘，鄒召想到的隻有：死寂。在那一刻，他感覺不到時間，也觸摸不到空間。他雙腿發軟，跪到在地，汗流浹背。在這片死寂中，他首先聽聞到了一個呼吸之聲，一吸氣，一呼氣，細致而均勻——過去一月中，它就這樣靜靜的呆在寢殿的一角，向世人證明著他的存在，現亦如此——鄒召的心跳隨著這個節奏慢慢變得規整下來，他聞到了呼吸中溫暖而濕潤的氣息，帶著一股雨後森林般清新的味道——他知道，那是五皇子的呼吸之聲——感覺到這些，他才感覺到整個寢殿慢慢的又“活”了過來。
皇帝陛下安坐在椅子上，他的聲音沉靜一如往昔，“你是意思是，有人對我的皇兒下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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