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3.思君千年憶不悔

章節字數:10130  更新時間:13-06-08 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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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啊,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它不是一片湖泊,武林,它也不是一片林子。

    既是江湖,就有門派紛爭,趨名逐利。

    若說這現今江湖之中占據影響的門派啊,那就要一一細數了。

    首先是二穀:藥王穀和毒王穀。俗話說,醫毒不分家,說的就是這二穀了,兩穀穀主性格怪異那是世人皆知的,要讓他們救人一命,那簡直比造七級浮屠的難度還要大,所以一般人啊,除非走投無路,否則是絕不會登門造訪的。

    接下來是三閣:璿璣閣、靈犀閣、玲瓏閣、三位閣主都是女子,並且閣中也隻收女弟子,別看隻是一群女子,手段可一點也不嬌柔,能夠在這偌大江湖都頗有名氣的,閣主又能簡單到哪裏去呢。

    再來就是四莊:衛風山莊、逍遙山莊、神兵山莊、名曜山莊。這四莊的曆史就比較久遠了。其中以衛風山莊為首,維護著所謂的江湖道義,逍遙山莊則是商賈世家,神兵山莊主要是製造兵器,名曜山莊則和朝廷有頗多牽扯,常年合作與神兵山莊合作,將兵器販賣給朝廷。

    最後壓軸的,自然是就算掀了整個江湖也不能惹,最傳奇的一宮一教。

    緋月宮:五年前一夜之間崛起的魔宮。一天易主藥王穀,兩天血洗七宗九閣十二門,三天收複苗疆,千裏疆土改姓緋月,盡攬風華而歸。宮中風、花、雪、月四殿主更是手段狠絕。一時之間招搖無限的緋月宮卻又像剛出現時那般,一夜之間銷聲匿跡,但盡管如此,顏緋月,在江湖仍是一個禁忌,傳聞此人冠世妖孽之姿容,一雙惑血緋瞳舉世無雙,所以江湖人都稱之為“妖月”。

    淺月教:緊隨著緋月宮銷聲匿跡而崛起的淺月教,再一次創造了新的“武林噩夢”。對於緋月宮的突然出現,淺月教則有著比之悠遠的曆史,原本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無名小教,卻因其新上位的少教主而迅速脫胎換骨,緋月宮沉寂後,黑道均以淺月教馬首是瞻,奉為新主。教內暗座、明座兩位座使殘忍程度不亞於緋月宮的四位殿主。傳聞其教主雖喜怒無常,但卻是謫仙之貌,琴、棋、書、畫、岐、黃、五、行、醫、卜、兵、陣無一不通,無一不精。一雙雪色銀眸淡雅絕塵,無人知其姓名,江湖都稱之為“神雪”。

    有人說,“妖月”和“神雪”殺人,是兩個極端,妖月非常追求屍體的美感,而神雪則是喜歡把人折磨到極致再取其性命,所以沒見過神雪麵目的人都說,此人實在配不上一個“神”字。

    緋月宮內。

    清澈見底的湖麵上,漂浮著一個巨大的不可思議的蓮形坐塌,紅色的紗帳遮擋住了裏麵引人遐想的光景,隻有若隱若現的琴聲傳來,清雅悠遠。而傳說中的主角之一,正慵懶地倚在柔軟的床榻上,一襲單薄的紅色睡袍,鬆鬆散散地裹著修長的身軀,服帖的絲質衣料勾勒出若隱若現引人犯罪的妖嬈曲線,腰間還掛著一支從不離身,通體瑩白的玉簫。狹長蠱惑的緋瞳安靜地閉合著,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向上曲卷,柔軟嫩滑的肌膚散發著白瓷的光澤,暗紅色的長發柔順的披散在雪色的胸前,兩種顏色極致鮮明的對比,深深震撼著人們的視線,纖長白皙的脖頸,仿佛脆弱地不堪一擊。滑下的衣袖露出一半雪色的肌膚,修長瑩白的手指閑適地支撐著腦袋,也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

    近處,一個身著白衣,明眸皓齒,有著姣好身段的女子,正彈奏著琴曲,眼神卻一刻也不離開榻上那個絕世的美人,跟他一比,自己就算是一身最純淨的白衣,也是庸脂俗粉,那個人就算是身著最妖豔的紅色,也是無雙風華。

    一曲完畢,榻上的人還是沒有睜開眼睛,女子知道他沒有睡著,因為自己看到了對方那隱隱蹙起的眉宇,雖然一樣的風情無限,但是這對於自己的琴藝是莫大的侮辱,她不甘心,不甘心,一年前,第一眼見到他,明明看起來是十八九歲的樣子,卻好似沉寂了千年。即使再清楚不過,那個是江湖上人人所避忌的存在,殺人不眨眼的妖魔,就像罌粟花一樣,至美卻至毒,但自己就是愛的義無反顧,拋下一切跟隨他進了緋月宮。自己師承“天下第一琴師”——逍遙山莊大公子上官憶,雖不及上官憶的琴技出色,但為了眼前這個人自己是日日苦練,在這世上,除了上官憶還沒聽說過琴藝比她好的人,為了他拋棄了自己喜歡的本性,換上了他最愛看的雪白。可他還是不滿意,不滿意。

    顏緋月,顏緋月。那個如妖如夜般美好的男子,為什麼不能屬於自己,自己可以忍受他宮內男寵成群,可以忍受他總是淡漠冷然的樣子。可是自己唯獨不能忍受,他每每喝醉時,嘴裏念叨的都是:“雪雪,雪雪……”甚至宮內養著各式各樣的美人,他卻從來也沒有碰過任何一個,嗬嗬,碰都沒有碰過一下,骨子裏的尊貴不容許任何人的肢體接觸。

    雪雪是誰,江湖四大美人中,除了自己以外,衛風山莊大小姐慕容嫣,璿璣閣閣主柳璿璣,江南第一名妓李思思。並沒有一個人的名字裏帶有“雪”字的。

    相思醉,相思醉,到底是為誰相思為誰醉。

    女子憤恨地咬緊了唇瓣。

    感覺到深切的視線,緋月疑惑地睜開了眼,冶豔的惑血緋瞳,那一刹那,讓天地都為之失色。

    “尹玲瓏,收起你無聊的恨意,本宮很惡心。”瑰麗的薄唇輕啟,淡淡地吐出刻薄的話語。

    沒錯,此人就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玲瓏閣閣主尹玲瓏。

    一絲羞惱之色快速地閃過眼底,接著很好的掩飾起所有的情緒。尹玲瓏立馬換上巧笑倩兮的嬌媚模樣:“宮主,這次的新曲,您還滿意嗎?”明知道他從未滿意過,還是不死心的問道。

    顯然是從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緋月明顯地愣住了,呆呆地望著那柄紅玉鳳尾琴,然後緩緩起身,尹玲瓏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這個喜怒無常的宮主一個不高興出掌斃了她。

    像是中了魔怔一樣,緋月伸出素白的手,蔻丹紅的指甲像是淬了血一樣,輕輕撫摸著琴身,眼中是藏匿不住的萬千柔情,好像在看著自己最愛的人,溫柔、專注、義無反顧。

    待到尹玲瓏調整好呼吸時,一道銷魂蝕骨的聲音鑽入她的耳朵:“雪雪最擅長彈琴,他會很多樂器,不,他什麼都會,而我隻會吹簫,他總是罵我笨……不僅這些,我有好多都是從他那裏學來的……”

    ——雪雪,你彈得琴是我聽過最好聽的了,你教我你教我嘛。

    ——你這個小妖孽小笨蛋,還是回去花個兩百年去記清琴有幾根弦吧。

    ——你……你……

    ——好啦好啦,我教你。

    …………

    ——不對,是撥這根弦,然後才是這跟。

    ——嗯,看來也不笨嘛。

    ——小妖孽,剛誇你幾句,又彈錯了,是這樣,然後再這樣……

    …………

    尹玲瓏猛然回過神來,她發誓這絕對是第一次看見這位月宮主笑的這麼開心和她說這麼多話,一提起那個叫做“雪雪”的人,他會不自禁地露出些撒嬌的意味,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無法自拔。眼裏載滿了落寞和……思念。

    終於明白了為何他總是不滿意,不管自己練習了多少遍,發揮得有多好,都入不了他的心,原來如此,隻是彈奏的那個人不是他最愛的雪雪罷了。看著那個妖媚男子沉醉的樣子,尹玲瓏一陣心酸。

    尹玲瓏雖是很不情願,但還是道:“宮主……我明日就回玲瓏閣去了。”她絕望了,看著那個人,他的眼睛,他的神采,他的笑容……這一輩子,他真的再也不會再愛上別人了。縱使有太多的不願意,但是這一切擺在自己麵前,也隻能心甘情願地放棄,自己為了這個人,真的已經漸漸迷失了本性,再執迷不悟,隻會像中了罌粟花的毒一樣,離開了,就隻能痛苦的死去。她不想自己最美的年華都這樣白白耗費在一件永遠不可能有結果的事情上,她驕傲卻並不自負,深知人外有人,並不是全世界男人都會愛上自己。一年了,她已經知道了結果。

    緋月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點了點頭。

    最後一次留戀地望了一眼那個妖華盡顯的男子,掀開紅色的紗帳,施展輕功飛過水麵,決然離去。

    外麵好像下雨了,水滴落在湖麵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陰鬱的天氣,就像是某人此刻的心情一樣。

    當初,封鎖住了所有的魔性法力,單身一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親手創立這座宮殿,兩年前找到你的時候,前所未有的興奮,但是欣喜過後,我退縮了,我接受不了你站在我麵前滿臉疏離陌生的表情。

    如今……也到時候了呢。再想下去,真的要瘋了,不管怎麼樣,還是要麵對的。

    你一定……不會記得我吧。

    雪雪……

    這一世……隻有短短不到百年而已。

    就當是我奢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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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幾月前,逍遙山莊大公子上官憶偶得一架世間絕好的琴,廣發請帖,以琴會友,能夠彈奏出世間最美樂曲之人,就將此琴轉贈。

    說是“以琴會友”,可是誰不想跟逍遙山莊搭上點關係?不管是江湖門派,還是行商的世家……都為了這次逍遙山莊大公子舉行的琴會摩拳擦掌,就算不能讓上官憶這個未來的莊主刮目相看,撈點好處也是不錯的。所以,本是一個小小的琴會,就活生生發展成了小場小規模的“武林聚會”。來的都是行商世家和一些江湖的小門派。

    群雄聚首逍遙山莊,但是在此他們卻無論如何也猖狂不起來,紅色的擂台下,密密麻麻地坐了幾千號人,可是卻沒有任何人敢發出聲音,全都正襟危坐地像是在進行一場和嚴肅的會議,緊張地忘記了怎麼呼吸換氣,這一切都源於眾人頭頂上方二樓處那個悠閑的絕美男子,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淺月教主,江湖上人人避之千裏的“神雪”。

    總是有一些好奇心特別重的人,時不時往二樓偷瞄上幾眼,不管是男女老少,在瞄了那一眼之後都立馬臉漲得通紅。

    真的不愧是“神雪”,這天下底下,隻有淺月教主能夠擔得上那個“神”字。

    一個大約十九歲的少年,眉若遠山,唇似三月桃花,比女子更絕美,就像是水墨畫裏輕輕勾勒的一筆,奪魂攝魄的雙眼,最令人驚歎的雪色銀眸,好像彌漫著終年不散的大霧,深遠而又清雅,仿佛不沾世俗,就算多看一眼,也覺得那是對他的褻瀆,長長睫毛覆在清冷如雪的臉上投射出一片陰影,靜謐,優雅。一頭墨色的長發高貴而又華美,映襯著雪色的眸子,散在頸邊,平添一絲嫵媚。

    傳說,天山上鳳凰所飲的天池水是世間最清最淨的水,那是九天上落融的冰雪所化;

    傳說,極北深淵冰封的千年寒玉是世間最純最美的玉,那是斂於世間靈氣淬煉而成。

    那麼這個人,就是浸養在天池水中的千年寒玉所雕琢煉化的謫仙。

    果真是名副其實的“神雪”,如果有人說那是九重天之上的上神,也絕對沒有人會懷疑,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人類所能擁有的姿容。

    站在他身後的一男一女,麵若寒霜,可是武功高的人卻發現,那看起來隨便的站姿其實是堵死了可能來自各個角落的進攻,想必定是暗宿、明兮兩大座使。

    而最刺目的卻是他懷中那一抹紅影,內行的人都紛紛認了出來,那是四大美人之一的江南名妓李思思。

    李思思溫柔地倚在男子懷中,臉上滿滿洋溢著幸福滿足的表情,然而在場的人卻覺得這種組合很不協調,實在是相貌差別太大了,跟神雪在一起,李思思顯得很是普通,再也沒有往日的風韻,暗淡無光,連陪襯品都做不了。

    就在眾人紛紛惋惜之際,這次琴會的主人公上官憶終於是踏著悠閑的步伐登場了,看著上官憶一身白衣,所有人都再次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去看閣樓之上那另一個一身白衣的男子。

    差,差太多了。

    白色好像隻是為神雪創造的。正道人士各個憤慨,一個邪道之人,怎麼能長出那副與世無爭的謫仙姿容,真夠諷刺的。

    上官憶顯然也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溫和的笑意上浮現絲絲尷尬,但是他也沒再去糾結,一揮手命人抬上琴。神雪會出現在這裏,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的。隻是一個小小的琴會,便勞動淺月教主大駕光臨,不說正邪之分,也卻是讓他受寵若驚。

    兩個仆人,一頭一尾小心翼翼的抬著一件物什,看著下盤腳步就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家丁,身手都是極好的。都紛紛納悶,一架琴,就算再好,也不用寶貝到這種程度吧。

    將琴放在擂台桌之上,再三確定放好琴身後,上官憶才伸手緩緩揭去上麵那層布料。

    抱著琴身,上官憶緩緩坐下,小心翼翼地模樣像是在嗬護著至寶。

    隨著布料緩緩地褪去,人們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驚訝!

    還是驚訝!

    眾人不可抑製地張大了嘴巴,就連一向麵不改色,雲淡風輕的那個人,銀眸中都彌散著欣喜的光澤,大霧彌漫的眸子雖然看不真切,卻能感覺到視線微微帶著勢在必得的犀利。

    那是一架通體玉白的七弦古琴,即使離他再遠的人,都感到冷得一陣哆嗦,琴身上七根雪色的弦好像兵刃一樣散發著攝人的殺氣,琴身前鑲有十三個紅色寶石的琴輝一一排開,陽光的照耀下,冷冽的寒光和血色的妖華相映成輝。女子們見了隻覺得這真是世間最美的琴,男子見了卻覺著這是非常攝人的武器,就算是行外人也看得出來這是一架極有靈性的琴,一切神兵利器都在它麵前失了顏色。

    樓雪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那架琴就是屬於自己的……可是想想,自己卻是真的第一次見到。

    “今日,我上官憶以琴會友,有哪位人士自告奮勇,隻要能用這架琴完整地彈奏出一首音曲,此琴,我上官憶就轉贈與他。”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隻要能彈奏出一曲就可以得到,這琴,到底有怎麼樣的神秘之處。

    “我來。”一個身著青衣的年輕男子看到如此寶物,就立刻沉不住去,囂張一喝,略施輕功飛上了擂台,眉眼間盡顯風流得意之色,顯然是不相信一柄琴會有多大的殺傷力。

    上官憶微微一笑,沒有多言,很是自覺地後退一步,讓出台前的位置。

    青衣男子一攬袖袍,用自以為優雅的姿勢坐下,高傲地看著台下的人,好一番炫耀之後,才然後伸出雙手,撥上琴弦……

    “啊……”在手還未碰上琴弦的一瞬間,一道冷冽的銀光閃過,剛剛還坐在台上的人就以飛箭般的速度被彈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擂台下的地麵上。獨留下一架孤單的琴放置在台上,琴身還不安地震動了幾下,銀光中還帶著寒氣,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而後麵的上官憶則露出意料之內的神色。

    眾人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涼意從腳底漸漸升起。他們甚至覺得這琴在生氣,在場的有些人總覺得這琴很熟悉,卻都可以很確定的是自己一定沒見過,這莫名的熟悉感又從哪裏來呢……紛紛搖頭不解。

    青衣男子滿臉是血,恐懼地盯著台上那架七弦古琴,就像是看見了魔鬼一樣,最後,瞳孔猛然放大,閉上了眼睛。也不知是昏了過去,還是……

    “還有哪位英雄敢上來試試嗎?”上官憶溫和的聲音響起。

    這下全都明白了,什麼“以琴會友”,其實是上官憶他自己也彈不了這琴,所以才找來這麼多試驗者。看著躺在地上還不知道是生是死的青衣男子,這下,可再也沒有人敢挑戰了,沒必要為了把琴,拿自己的小命玩。

    雪色的銀眸閃過一絲興味的光芒。

    有意思……

    上官憶失望至極,看來,這真的是神仙的遺留之物啊,凡人,果然是沒有資格彈奏的。

    正準備宣布琴會到此結束時,一陣驚呼傳來。

    待他回過頭時,身後已經坐著一個謫仙般出塵絕世的人,懷中還攔著一個……嗯,好像不怎麼樣的紅衣女子。

    所有人都屛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台上的神雪。其中當然也有不乏想看神雪被狼狽彈出去的人。

    好奇地打量了一會兒,樓雪收回了身上的戾氣,以一顆平靜的心,伸出指骨分明的素手,搭上琴弦,眾人驚奇不已,居然沒有被反抗,隨後卻又膽顫心驚地看著那雙瑩白如玉的手,黑色尖銳的指甲在陽光下泛著幽暗的冷光,傳說,神雪指尖上的毒,是這世間最烈最無藥可解的毒……

    素手微微一頓,便撥弄琴弦彈奏起來。

    一曲空曠悠揚的《癡心吟》從那瑩白的指尖流瀉出來。

    時而舒緩如溫泉,時而急越如飛瀑,時而清脆如珠落玉盤,時而低回如呢喃細語……那聲音回旋在耳邊,好像真的是來自九重天之上。

    ——小妖孽,我教你彈《癡心吟》好不好?

    ——可是人家還想學《葬心賦》。

    ——我們都好好的在一起,彈什麼《葬心賦》。

    ——那我要給雪雪彈一輩子的《癡心吟》。

    ——小妖孽……

    是誰?是誰在說話?小妖孽是誰?雪雪是在叫誰?

    委婉連綿的琴聲還在繼續,卻突然亂了某人那不曾有過情的心。

    一曲《癡心吟》完美落幕,滿座寂然。樓雪隻是淡淡地攬過身旁的那抹豔紅的身影,心卻突然空空落落的,下意識地想抱著紅色的東西。可是……好像……懷裏的人,不應該是這個女子……應該是另一個……怎麼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啪啪啪。”掌聲響起,上官憶藏不住驚喜的神色,毫不吝嗇地讚賞道:“這真是我這一輩子聽到過最美妙的琴聲了……果真是無一不通無一不精的‘神雪’,隻有雪教主能駕馭這柄琴!”

    某人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琴,不知在想什麼。

    上官憶略顯尷尬地幹咳幾聲,忙擺擺手安撫著眾人:“既然隻有雪教主能駕馭此琴,那麼就……”

    “咦,本宮還沒來呢,已經開始了嗎?”上官憶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陣銷魂蝕骨的聲音自遠方打斷,引起在場之人一片心神蕩漾。

    樓雪聽聞此聲,身形一僵。

    好熟悉……

    眾人紛紛回頭往身後看去。

    那一瞬間……是妖神臨世嗎?

    入眼的,一襲如鮮血般蠱惑的妖紅,披著漫天散落的花瓣而來,狹長的鳳眸有著掩飾不住的風情,暗紅色的長發隨風而舞,妖異四射,紅眸灩瀲。

    待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個絕色妖豔,驚世絕倫的紅衣男子已經站在了擂台之上,身後跟著四名身著白衣男子。鮮紅的衣袍很是懶散地掛在了身上,露出精致性感的鎖骨,鎖骨處那個紅色六瓣蓮印記很是顯眼,最詭異的是額間那個紅色彎月抹額。

    先前因神雪的出現而顯得不染世塵逍遙山莊,此時卻因為這個男子的到來而附上了一層豔色。

    很多年後,當年在場的人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妖月每次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一直是躺在一朵巨大的紅蓮坐塌裏,內力牽引著坐塌漂浮在半空中緩緩移動,那天是妖月第一次站在眾人視線裏,眾人卻都隻記得那一片粲然奪目的血色妖華,身後那四個一身白衣的殿主襯托著他們舉世無雙的主人,他的到來,讓人有種身處罌粟花海的錯覺。那雙狹長的鳳眸有著狐狸的魅,卻沒有狐狸輕賤,緋瞳隻需微微一掃,便讓人感覺到此人無上不容置疑的尊貴。那個人身上,一定是一個妖的靈魂……

    場麵寂靜了許久許久。

    突然,不隻是誰定力強,最先回過神來驚呼一聲:“惑血緋瞳!惑血緋瞳!妖月!是妖月!妖月重出江湖了!”

    話音剛落,眾人紛紛做鳥獸狀散開,逃的逃,躲的躲,美人再好看也不能坐在原地等他殺。

    妖月為何無故重現江湖,該不會是想血洗逍遙山莊?

    神雪雖身為淺月教教主,冷心冷情,但卻不似妖月那般嗜血成性,他殺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可是妖月……實在是太恐怖了。

    場麵混亂不堪,碎地的茶具,掀翻的桌椅,還有躲在角落畏畏縮縮的人,在江湖地位較高的人此刻卻依舊要擺足麵子,即使是雙腳在地上已經抖得不像話了,還是要故作鎮定地坐在位置上……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影響到那個人,緋月沒有分一絲一毫的注意力去看場上的人,隻是目光愣愣地盯著琴邊的那兩人,兩隻素白的手攥得死緊,雙唇又習慣性地被咬得滿是傷痕。

    雪雪為什麼抱著她……

    樓雪也愣愣地望著眼前這個妖冶地不似凡人的男子,為什麼自己對他的感覺如此奇怪,他的眼神,好像來自靈魂深處的召喚,那麼落寞,那麼寂寥,像是沉寂了千年的等待。看著他難過的要落淚的樣子,滿是傷痕的嘴唇,自己卻很不快,明明是不認識的人不是嗎?

    緋月僵硬著身軀緩緩走向對麵,不再去看刺眼的那一幕,而是低下頭,驚訝地的看著那柄玉白的七弦琴,雙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別在腰間的淺醉簫。在場看到這一幕的人終於知道為何大家都看著那架琴眼熟了,因為那琴跟妖月身上那隻從不離身的玉簫實在是太像了。

    緋月不解地輕輕蹙眉,是流觴琴……沒錯的,凡人的眼睛看不到琴身邊上的銀色六瓣蓮印記,可是他看得見,雪雪的琴,為何會在這兒,難道是帝君送到凡間來的?

    這群可笑的人類,居然妄圖執掌上神之物。

    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上,緋月並沒有收斂任何氣息,直接撫上了琴弦,沒有遭到一絲反抗,這倒出乎了他的意料,因為下界之前,封鎖了魔性的他,現在隻是一個武功奇高的人類。除了青春永駐,其他都和人類一樣。

    ——流觴,難為你這樣都能認出我啊,你終於找到雪雪了吧,你看,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即使那冰涼華麗的銀色長發變成了墨色,額間的審判之印還未覺醒,可是,那雙銀眸是不管曆經了多少輪回都改變不了的呢。不過,為什麼他要抱著那個女人,我不喜歡。雪雪以前最討厭別人碰他了。

    流觴琴散發出柔和的銀光,琴身不停的震動,仿佛在安慰回應著緋月的心語。

    緋月寵溺地看著它,朱唇輕啟:“它叫流觴,琴身是用的極北之地提取最精純的萬年寒玉鑄造而成,琴弦的材質則是千年雪蠶絲,不會斷,水火不浸,百毒不侵,刀槍不入,是這世間最鋒利的利器,而著十三顆寶石琴輝……更是及其富有靈性的珍品,不管是哪一樣都是無價之寶。”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他們隻聽過極北之地的千年寒玉,卻很少有人得到過千年寒玉,這……萬年寒玉,怕都是要成精了吧,難怪如此靈性,雖然知曉這架七弦古琴琴價值連城,但是沒有想到貴重到如此地步,簡直就不能用價錢來衡量,真是不知道上官公子是從哪裏弄來的。

    其實,緋月還沒有說的是,此極北非人界的極北,而是仙界極北之地用靈氣滋養了萬年的冰池寒玉,與人界的自是不能同日而語,那十三顆紅色琴輝,是用他自己的鮮血浸染的,魔尊的血,一向是最有靈性的不是麼,美麗程度可想而知了。

    然而緋月不知道的是,在無數個寂靜的夜晚,都會有一個白衣的男子站在窗前,沐浴著月光看著他沉睡安詳的麵容,靜靜地,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琴身,喃喃道:

    “流觴,流觴,

    他叫緋月,是我一個人的緋月,

    我想,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因為,

    我愛他。”

    就在眾人驚歎於流觴琴的價值時,緋月已經撥弄起琴弦。

    “月宮主要彈奏嗎?”耳畔傳來溫和的疑問。

    緋月望向上官憶,淡淡挑眉,自由萬種風情。

    上官憶一時看得失了神,愣愣提醒道:“剛才淺月教主彈奏了一首《癡心吟》,月宮主若想拿走這流觴琴,要彈奏的更出色才好。”上官憶對這琴也不了解,隻是偶然得來,既然月宮主說它叫流觴,那就流觴吧。

    聞言緋月的手指猛地一陣顫抖,流觴琴劃出刺耳的音色,在場的人都紛紛捂住了耳朵。

    緋月抬起頭,憂傷地看著那個人,《癡心吟》,你彈了《癡心吟》,是為誰所奏?

    ——你不是我的雪雪,我的雪雪隻會為我一人彈奏《癡心吟》。

    樓雪看著那盛滿絕望悲傷的眸子,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到那個人似乎很不喜歡自己彈《癡心吟》,其實自己也是第一次在眾人麵前彈琴,隻是因為他有一種奇怪的直覺,這琴應該用來彈《癡心吟》。

    為什麼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

    閉上緋瞳,遮掩住一切情緒,修長的手指輕輕勾起如絲的琴弦。

    盤旋、舒緩、琴音低回,訴說著幽婉的哀傷,淒纏頗惻。孤獨在沙沙流淌,痛苦在清晰回響。宛如涓涓流水傾入心田,心漸漸顫抖起來。

    ——小妖孽啊,不要再彈《葬心賦》了。

    ——那雪雪答應我,從此以後隻給我一個人彈奏《癡心吟》,我就再也不彈《葬心賦》了。

    ——笨蛋,我除了彈給你聽,還能彈給誰聽。

    ——如果你以後找了別家的小仙女,敢彈給別人聽,哼哼……

    ——小妖孽……

    …………

    ——雪雪,我喜歡你的流觴琴,我拿我的淺醉簫跟你換好不好。

    ——淺醉簫價值可不比流觴琴低,我可不敢收。

    ——可是我好喜歡流觴……

    ——那送給你好不好,不過你以後喜歡了別的仙家,莫不是要拿我換他?

    ——胡說,拿全世界來換也不換雪雪。你拿流觴,我拿淺醉,你不許送給別人。

    …………

    霧裏,緩慢遠佇的雪色身影,看不見麵容。

    雪雪,是你嗎?

    妖冶的血眸猛然睜開,琴身戛然而止,終是斷了、盡了……

    一滴清淚沿著精致光滑的臉頰緩緩流下。

    看著那滴晶瑩的液體,樓雪的心一陣煩躁。

    不要哭,不許哭,不想看你哭……

    上官憶看著那潸然落淚的麵容,如同雨打罌粟,淒美遺世,已經忘記了所有,所有人都為那曲中蝕骨的哀傷而震撼,究竟要經曆什麼樣的過往,才能彈奏出如此驚心動魄的《葬心賦》。語言在此顯得是如此蒼白無力。

    就在眾人驚歎之餘,緋月卻吐出輕輕的一句呢喃,在場沒有人聽到,隻有離他不遠的樓雪,鬼使神差地居然聽懂了:

    “雪雪,我好想你……”

    是他,記憶深處的那道聲音。

    得意的時候嬌軟嫵媚,說不出的魅惑勾人;委屈的時候軟軟糯糯,道不盡的不安綿蜜。

    到底是誰,該死的,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什麼也想不起來。

    “在下覺得……這架流觴琴該歸月宮主所有。”上官憶緩緩開口,他發現自己迷戀著那刻骨哀傷的靈魂。

    沒有人反對,或者說是,沒有人敢反對。

    緋月卻厭惡地蹙緊了眉宇,這流觴本就是雪雪的東西。

    樓雪苦笑不語,雖然對方琴技與自己不相上下,但是自己付諸的感情卻遠遠不及他,即使是剛剛所奏的那曲《癡心吟》,也隻是空有華麗的外表。是因為……沒有所愛之人嗎?

    不,他有的……可是,是誰呢,為什麼想不起來。

    緋月沒有應聲,隻是雙手再次撥弄上琴弦。

    熟悉的琴曲再次瀉出,宛轉悠揚,低回纏綿,好似是情人的在耳畔訴說著甜言蜜語,仿佛過盡了千帆,才流入人們的心田,就像經過了聖水的洗禮,居然輕易地引起了人們心底深處那段最靜好的歲月時光。

    台下的人紛紛閉上了眼睛,靜靜回憶起那一去不複返的流年,原來在這汙濁的塵世間,自己還有過那麼年少輕狂的諾言,歲月的磨礪,始終擦不掉心底最深處的那抹悸動。

    緋月的雙眸自始至終都停留在樓雪身上,仿佛在無言地告知著什麼。

    曲終。

    垂眸望著流觴琴,一如當初看他的目光。

    ——流觴,你也這麼覺得吧,其實雪雪彈得才好聽。

    緋月抱起流觴,看也不看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的上官憶,徑自走到樓雪麵前,無視身旁那個看起來很豔俗的紅衣女子,緩緩蹲下身來,一雙美眸中滿是愛戀:“這才是真正的《癡心吟》。”隨即又落寞地垂下眼眸:“你是否……已經忘記怎樣彈了。”

    我沒有忘記……這樣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樓雪的瞳孔一陣緊縮,自己這是怎麼了。

    隻是很單純的,不想看到那雙原本驕傲的眸子,被哀傷所覆滿……

    微笑著,將流觴琴放入樓雪懷中:“流觴一直是你的。”

    迷戀地看著樓雪那即使經過千年,也絲毫不變的麵容。所有的人,就連緋月宮四殿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樣一個眉目中滿是柔情與悲傷的男子,真的是傳說中的嗜血“妖月”嗎?他們家那個一向無賴的美人宮主?

    樓雪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就連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冷靜自持,在這個人麵前,都是潰不成軍。那首《癡心吟》經過他的敘述不再是一具浮華的外殼,而是真正有了自己的靈魂,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人賜予的。

    “思君千年憶不悔。”又似告知,又似自言自語的一句話,滿含著無奈的苦楚與酸疼,徹底撥亂了樓雪僅剩平靜的心。

    不管是《葬心賦》還是《癡心吟》,永遠隻為一人而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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