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6153 更新時間：13-07-19 11:23
晚上的那一場暴雨一直持續到第二天黎明方才算是停下，但是天空卻被蒙上了一層陰霾，陽光被阻隔在這片陰霾之外，顯得昏聵而無力，帶來難得的壞天氣。眾人對於隕石襲擊的好奇和猜想一夕之間就逐漸被對於壞天氣的抱怨和詛咒所取代，但繼而電視台爆出了對於這塊隕石改變氣候的猜測，正如麥克白和布萊恩所預料的那樣，讓空虛而又碰巧處於被害妄想症邊緣的人們感到無比的惶恐，甚至於有一種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的錯覺。
短短幾個小時以內，便有無數異教組織們舉著橫幅上街，大肆宣傳2012年世界末日的預言，即使日曆上顯示的日期分明是2013年7月9日。但他們總有自己的那樣一套體係和說辭，獨立於科學的範疇，能夠供他們自圓其說。
但也算是托這顆天外隕石的福，NASA本部似乎終於開始發現遠在L。A荒郊野外的莫名其妙的研究所所擔任著的使命，甚至破天荒的表示了關心，並敦促麥克白對隕石著手進行研究。
而收到那條指示之前，麥克白已經一大早就將采集到的隕石樣本交給了傑弗裏。又拜托本在巡天記錄上搜索隕石的來源，希望可以鎖定幾個可能性較大的天體。“我懷疑這顆隕石裏含有數量不明的放射性物質，所以請先對它進行放射性物質鑒定。”麥克白本以為傑弗裏如願以償會很開心，卻見傑弗裏很是沮喪，有些莫名其妙，“對了，我忽然想到本今天看上去也很悶悶不樂，你們究竟是怎麼了？”
傑弗裏聽到這一句，這才抬起頭與麥克白直視，露出一張哭喪著的臉：“我們平時駐唱的那家酒吧，在隕石墜毀中被炸成了廢墟。那家酒吧的老板和服務生們……都是很好的人。怎麼會這樣呢，這次都怪我多嘴了……”
麥克白看見傑弗裏怏怏的樣子，隻能笨拙的安慰：“早就跟你說了，下次能少說話就少說話，你偏偏不信，這下可好——”話說到一半，敏銳的察覺到傑弗裏的臉色更加難看，於是補充，“咳咳，所以我們科學工作者更應該勇於發揮自己的職能，堅持不懈，調查到底，也算是給民眾一個交代。”
傑弗裏這才勉強算是接受了麥克白的安慰，捧著廣口瓶往實驗室裏走去，卻又忽然被麥克白猛了拽住了白大褂的一角。
“對了！”麥克白似乎靈光一閃，莫名其妙的問傑弗裏道，“你們打工的那家酒吧……是不是就是那個衣冠禽獸的搖滾歌手騷擾Nico的地方？確切位置是在哪裏？”
麥克白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忽然這樣問，但是似乎凡是跟Nico有關係的事情，他都很想要知道。
傑弗裏掏出手機，打開google地圖搜索一陣，把標記出的位置遞給麥克白過目：“喏，就在這裏，這個紅點的位置上。那家酒吧叫做Galaxy，但是地圖上沒有標注，可能是老版本的數據吧，而且酒吧位置偏僻，地方也小。”
麥克白接過手機，看見紅點標記處的確沒有建築物，就算是切換到遙感相片模式，也隻能麵前看見一塊白色的、說不清是屋頂還是路麵的光斑，想要知道酒吧在哪裏，隻能依靠周邊建築物的相對位置識別。
麥克白看著那一塊最大比例尺的地圖，街道建築縱橫交錯，他仔細的看著、看著，明明看不出什麼，卻鬼使神差的挪不開視線。略微思索一陣，又四處張望一下，手腕上停轉的手表映入他的眼簾……對了！昨天測算出的坐標！
麥克白迫不及待的將坐標輸入手機，隨即，伴隨著淡藍色光圈閃爍和縮小，地圖上確定下來的位置竟然和傑弗裏指示給自己的、酒吧的位置隻差了不到半米！
“就是這個地方！”麥克白不可置信的望著手機屏幕喃喃自語，屏幕上跳動兩個小小的光點，然後他因為忍不住激動而提高了聲音，引來一旁工作的布萊恩不自覺豎起了耳朵，“Galaxy酒吧？沒錯，就是這裏！”
不僅是本和傑弗裏，實際上布萊恩也曾經去過Galaxy酒吧，古怪布置成銀河係模樣的主題酒吧，不止吸引了身兼極客科學家和搖滾狂人的本和傑弗裏，也同時讓布萊恩印象深刻。布萊恩到那裏去，並不是為了消遣他的夜生活，對於夜晚，他有其他更為克製的消遣方法，他是為了去見Nico。沒錯，麥克白博士和Nico之所以會相識，並不是因為機緣巧合，而是因為作為事實監護人的布萊恩自己，在那裏與Nico簽訂了一份合約。
見麵的地點是Nico選定的，而本和傑弗裏遇到盧卡斯的那天，Nico也出現在那家酒吧裏，看上去似乎Nico對於那家酒吧也有著別樣的興趣。難道還不夠奇怪嗎？時尚圈的人，應當崇尚紙醉金迷的生活才對，為什麼偏偏會喜歡到這樣的地方去？
布萊恩陷入了深深的疑問，卻無法為這疑問找到合理的解釋。原本在這種時候，他應當第一時間找麥克白商量才對，但是這一次，他卻並沒有開口。一方麵是因為之前擅自替麥克白做了決定，心裏的負擔不知道如何開口，另一方麵，布萊恩覺得自己有些遷怒了：Nico的介入讓布萊恩在自己同麥克白的友情中嗅到了一絲危機感，原本是摯友的兩人之間，卻第一次蒙上了一層隔閡。
布萊恩歎了一口氣，側過頭望了望身邊那位自己多年的摯友，他依然熱情洋溢的在網絡上搜索Galaxy的信息，同時等待著傑弗裏的化驗報告和本的搜尋結果，卻惟獨對於自己微妙的想法一無所知。
過了沒有多久，傑弗裏第一階段的化驗報告就已經出來了，他摘掉橡膠手套，隨手放進白大褂的口袋裏，護目鏡頗為帥氣的架在頭頂上，手裏捏著一份手寫的報告，遞到麥克白的桌上，略微有些鬆了一口氣的說：“經過反複確認，隕石裏並不具有放射性物質，所以也不會有任何人受到放射性物質的汙染，老大你可以放心了。”
“什麼？”麥克白聽到這之後，趕緊接過傑弗裏的報告，拿在手裏反複研究，心中卻疑惑不解，“但是當我……不，甚至不止是我，還有另一個人，我們接近那塊隕石的時候，的確是感覺到了非常明顯的生理反應。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會啊？”傑弗裏無奈聳肩，他自信這麼重要的問題自己不會出錯，“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除非是有其他的什麼原因。我知道幾種其他方法會讓人產生不適，比如說……幹擾性電磁波？”
隻是……隕石怎麼能發生出電磁波？
這個設想太過荒誕，麥克白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
Nico從迷迷蒙蒙中醒過來，第一眼看見的是一片破舊剝落的天花板，環顧四周，室內的陳設簡單到破敗，而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張堅硬的床鋪上——原來這裏正是費迪南神父的住處。
費迪南神父正坐在書桌旁，就著窗口投進的略微昏暗光線在閱讀《聖經》，察覺到Nico清醒了過來，並且發出抱怨似的嘟囔，便微笑著將書闔上，轉頭打量Nico頭發淩亂的疲憊模樣。
“終於睡醒了？”神父的語氣裏，滿是寵溺的情緒，就好像Nico不僅是上帝祝福的孩子，也是他深愛著的兒子一樣。
Nico點點頭，像貓咪一樣不滿足的揉了揉眼，又花了好長時間調整好自己的瞳孔焦距，方才看見費迪南神父逆光的模樣：他並沒有穿平時的黑色袍子，而是穿著一身便裝，身上沾了不少泥點和汙漬，似乎還沒有來得及洗幹淨，他的表情看起來依然非常慈祥，但是卻掩飾不住皺紋裏的風塵仆仆，Nico知道這個男人已經心力交瘁。想到昨天自己對他倨傲而惡劣的態度，Nico的心裏非常愧疚，他默默垂下眼來。
“最近工作很辛苦吧？你昨天晚上忽然暈倒了，他們不知道你的住址，於是我就讓他們趕緊將你送到了我這裏來。”費迪南神父用手肘撐在桌麵上，托腮舒展自己的脖頸，“睡了一覺感覺怎麼樣？我非常擔心你的身體健康，早就建議過你好幾回，你倒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最近的確是因為服裝周事情忙了好一陣，缺了幾頓飯、又熬夜，沒想到自己這麼不禁折騰。不過睡了一覺，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倒是你——”Nico說著，趿拉著拖鞋翻身下床，走到神父跟前，窄小窗口灑進的陽光照在Nico的金色卷發上，倒是給房間裏增添了一抹亮色，他抬手將額前的碎發攏到腦後，鄭重其事的伸手撫摸神父布滿皺紋的額頭，眼神裏有垂憐和疼惜，“就算是再大的困境，你總不能一個人扛著，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啊……我昨晚不該那樣對你說話的，但是我的心情，你總不可能不知道。”
費迪南神父閉上眼，感受到Nico指尖傳來的複雜情緒，卻隻是歎了一口氣：“孩子，你做的已經夠多了，你不應該再為我們承擔什麼，我們會為此感到慚愧的。你需要將自己同我們獨立開來，擺脫我們揮之不去的陰影，有自己的生活，習慣於接受和融入這個世界，並且最終得到神的祝福。”
Nico執意爭辯：“可是你明明知道，你所謂的神是不存在的！這個行星並不是他創造的一切，也並不是宇宙的唯一，它隻是我們暫時的棲息地而已！我們曾經有過自己的家、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星球！而如今，它卻已經……費爾南德斯！我們就好像是失落故土的以色列人，你才是能夠帶領我們出埃及的摩西！你難道希望我們一直躲藏在這個邊境之地，最後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誰？”
費迪南神父見Nico的情緒變得起伏不定，卻隻是默然無語，側頭過頭去，碰巧看見擺在桌上的伏特加瓶子做成的魚缸。魚缸裏養著的三條精靈魚體態並沒有太過明顯的變化，卻已經漸漸失去了遊弋的活力，隻是呆滯的停留在瓶底，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若是翻轉它們的身體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它們腹部隱隱浮現的灰黑色瘢痕。
就算再怎麼努力，都無法完全適應這裏的環境，微妙的改變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擊發一串連鎖反應，基因會發生突變，而大多數的突變都對生物體有著不可衡量的傷害，精靈魚腹部灰黑色瘢痕便是惡性變異的結果。
而他們呢？寄居在此的他們的族人們，又究竟能夠堅持多久？
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而沒有休息，費迪南神父的眼睛裏滿是血絲，但是他提醒自己不論如何都不能放鬆精神，困難常常一個接一個的到來，他必須時刻打起精神。但也許是覺得太過困倦了吧，他打開老舊的橡木書桌的抽屜，熟練的翻找出一小包透明塑封袋包裹的藥片，取出兩粒隨手倒進嘴裏、咽下，然後閉上眼、仰著脖子，舒展倚靠在椅背上，似乎在等待藥片的效果。果然沒有多久，費迪南神父的呼吸就逐漸平緩起來。
透明塑料袋上並沒有標注藥片的效用，從藥片形狀上也無法判別這白色小圓片起什麼作用的，但是Nico至少能夠猜的八九不離十：他見過類似的東西，攝影棚裏拍攝休息的間歇，男模們常常隨手倒出一粒吞服，宣稱這東西可以刺激興奮，提神又減肥。
Nico不可置信的望著神父：“……你竟然嗑藥？”
“放心吧，我平時也不怎麼用，”神父有氣無力的解釋，“這種藥對我們的身體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Nico卻還是擔心，他已經猜不透神父說的話是真是假：“但是……這樣總歸不太好。”
神父抬了抬眉毛，似乎已經漸漸緩了過來：“沒錯，的確是不太好。所以你，千萬不可以。”
“教訓我做什麼啊，打死我也不會這樣幹的。”Nico清楚的記得，那些嗑藥磕的比較狠的男模們，最後都變成了活喪屍的模樣，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哪家雜誌封麵上，“不過，既然這樣疲憊，你真的不打算為我安排一些任務嗎？我會努力成為姐姐那樣的人的。”
“對了，我記得你之前接過一個case，客戶是一位天體物理博士，有這回事吧？”神父忽然話題一轉，明知故問道，“你現在跟他感情怎樣？”
神父的措辭裏，“感情”這個字眼顯得異常曖昧，Nico想到那天晚上兩人並肩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情形以及之前發生的種種，便有些不好意思，支吾道：“你突然要問這個做什麼？”
神父若是仔細打量，怕是能夠發現Nico臉頰上的兩塊緋紅，但是他似乎並沒有這樣的心思，徑直說道：“最近NASA正在研究這次的隕石墜落事件，你應該聽說過了吧？”
Nico一愣，隨即明白了神父話中的意思，點點頭：“沒錯，確實如此。博士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麼，並且對此很感興趣。”
“事情就麻煩在這裏，”神父一麵揉著太陽穴沉思，一麵分析給Nico聽，“去掉那位麥克白博士不談，NASA其實早就放棄了尋找地外文明的行動，但是為什麼又忽然如此重視一顆隕石？他們是不是在這之前就已經發現了什麼？抑或是……有其他勢力在暗中扶持他們？你的那位麥克白博士——”說到這裏，神父頓了頓，睿智的眼睛與Nico對視，卻是滿滿的疑慮和擔憂，“你與他接觸密切，那你現在是否搞得清楚，他究竟是敵是友？”
Nico心中剛剛孵化成形的美好願景，被神父的話瞬間擊碎，留下一條難以愈合的裂縫。
與此同時，距離隕石墜毀地點不遠的一家商務酒店裏，加州伯克利大學的在讀博士生艾倫·伯格曼，正在酒店裏利用最新的網絡技術，將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加密連接到實驗室的內網係統。其實如今在L。A市中心大部分的地方，都已經覆蓋了無線wifi，酒店也提供免費wifi服務，以至於新建的酒店甚至不會鋪設有線光纜，畢竟作為民用設施，有線光纜極其不便。艾倫之所以選擇這家酒店，也正是因為這家酒店正是SETI名下的資產，客房裏使用的都是高速光纜。
隨著數字和網絡技術的提高，隻要得到高級權限，一個簡單的插入式設備便可以讓有線光纜上信息的傳播速度快到令人難以置信；而與此同時，有線光纜大大減少了竊聽的可能性，再加上內部使用的密碼編碼技術，可謂是雙重保險；艾倫的筆記本電腦也是實驗室裏統一配置的，不僅市場上不會銷售，即便是有所銷售，價格也要高於普通電腦幾十倍，外加昂貴的安保軟件係統，普通人根本承受不起。
當然這並不是說艾倫比普通人來得有錢，事實上他的導師辛普森教授極其摳門，號稱“理院第一摳”、“再世葛朗台”，所以他其實很窮，機票和房間，統統都是動用關係打折又打折的特價貨。
隻是在真正的學術上，每個人都來不得馬虎。畢竟沒有科學家能夠預測到自己打開的潘多拉盒子裏，究竟藏著什麼樣的東西，對全人類會有怎樣的影響。科學家大多數時候都極其無用，甚至在這個商業淩駕政治的國度裏沒有太多存在感，但沒有人會否認科學界的一個小小的進步，可能會徹底改變一個時代所有地球人的生活：麥克斯韋和赫茲的電磁理論開啟了無線電時代；原子物理從公式到毀滅性武器的轉變，似乎隻是一夕之間；而如今，麥克白博士手中的那一段脈衝波又意味著什麼？
人類和地外文明的第一次接觸？
人類終於第一次尋找到了外星人？
“尋找到”以後呢，止步於此嗎？
艾倫不敢想象後麵的事情，就算沒有地下組織暗中操作，NASA和SETI也會為此瘋狂，政治和利益遠比純粹的科學來的強大太多，但自己毫無選擇，這是科學家的宿命。天使也好，惡魔也罷，他們是先驅，他們隻能向前。
正在艾倫思索這件事的關口，房間內的門鈴突然響起。
艾倫起身來到門前，謹慎的向外查看，原來正是麥克白等候在門外。
“麥克白博士！”艾倫小聲驚呼了一聲，殷勤的將門打開，放麥克白進來房間，隨即又將門反鎖，“你怎麼來了？”
“正好是午休時間，我過來看看你這邊的進展。”麥克白迫切的來到艾倫的書桌前，程序正在運行，“我就呆一小會兒，接著還得趕回去。”
觀察一陣，艾倫靜候在一旁，麥克白畢竟對陌生的程序不太了解，便直接問艾倫道：“怎麼樣？有結果嗎？”
“快了，但是仍然需要等待。”艾倫努力尋找合適的措辭，“其實人工操作的部分已經結束，接下來就隻能等待計算機分批處理數據了。我們的計算機網絡很健全，全國45%的電腦加入了我們的聯網計劃，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會有結果。”
“很好，不論什麼時候，有了結果立即通知我。”
麥克白點了點頭，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算算時間非常緊張，便決定立即趕回實驗室去，卻在走到門邊的一刻，從貓眼裏看見一個急速掠過的身影，隨即謹慎的定住身子，裝作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過頭來麵向艾倫，一臉嚴肅。
“艾倫？”
“在。”
“你的邏輯能力怎樣？平時有看過推理小說嗎？”說這句話的時候，麥克白刻意壓低了聲音。
“還過得去。”對此艾倫頗有自信，高智商人群的課餘讀物總是相似的。
“那麼，現在有個問題需要你處理，”麥克白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隻剩下一陣耳語，“知道嗎？我們被人跟蹤了，那人現在就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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