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57 更新時間：13-07-25 23:15
“煙波起，生死了，魑魅縱橫魍魎逐……”
忘川海的海域飄來斷斷續續的歌聲，飄渺而哀怨，似乎是在吟唱著鬼域的悲傷離別。此刻，幽藍的鬼域依舊籠罩在灰色的氣氛中。消散在空氣裏的妖氣，彌留著淡淡的香氣，那些逝者離開了，留下了揮之不去的淒哀與痛苦。迷茫中，那些猙獰的臉，那些絕望的叫聲仿佛還在繼續。
那夜，一道血紅的光亮掃過天際，就像一道閃電劈過，耀眼極了，最後黯然地落在天幕的盡頭。被紅光染紅的鬼域，陰陽樓上的鍾聲頓起，響徹幽藍的夜幕。不久，死寂的鬼域傳來一陣陣哀嚎與呻吟。
一縷縷或紅或白的青光燭影消失在幽藍的鬼火中。那些修煉了幾百年、幾千年的妖魔鬼魅形神俱滅於頃刻間，在原形與人形的變異中掙紮著，痛苦著，扭曲的臉是那樣令人作惡。
然而，生命的鎮痛是如此深刻。
淪為妖魅非他們所願，亦非他們所選。抗爭命運意味著他們必須堅忍著修煉時的痛苦。陰暗而潮濕的黑暗，有著臭水溝的異味，令人窒息。對陽光的渴望是他們堅持著的理由。可是，命運是如此殘酷。縱使這樣忍辱偷生地活著，終究還是逃不過灰飛煙滅的結局。
竹香四溢的夜居，燃燒著冰藍色的鬼火，一個老者的哭聲在空氣中久久不散。一藍一紅的兩道光像風一樣消失在紅色的竹林裏，不留一絲痕跡。屋內還有一抹黑色的影子，晃晃悠悠地蹣跚著前行了幾步便在冰火中倒下。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那影子再也沒有站起來。
空氣中，那陣老者的哭聲越來越淒厲，沙啞的聲音就像被人掐著脖子一般。霍然，傳來一陣嘶聲力竭的怒吼，燃燒著的冰火中又出現了那一抹幽藍的鬼影。
火一直在燃燒，不僅夜居，就連四周的血竹林也是。這場火燒了一夜，“哐”一聲響，寫著“夜居”兩字的匾額落了下來，落在地上燃燒著最後的殘餘。最終，血竹林的火在一顆星火中滅了，一切也跟著都消失了。
隔海而望的鬼域，在經曆了七天七夜的悲催後，也終於休止了。死亡消停了，數不盡的妖魂皆逃離不了命運的捉弄，化作屢屢煙灰隨風消散而去。
死亡，開始於鎮痛，也停止於鎮痛！
血竹林的另一頭，繞過一片連綿不絕的群山，是煙花似錦的人世間。當死亡縱橫鬼域的時候，那裏卻是一片寧靜。
日出日落，潮起潮落，井然有序。
清晨，海的盡頭天空漲紅了臉，太陽焦躁地露出海平麵，窺視人間。伴著日出，漁村的海女們說說笑笑地去下海。忽然，看見遠處的沙灘上躺著一個人，她們趕緊跑了過去。
“是個姑娘！”海女阿蘭嫂翻過女子的身體，頓時嚇了一跳，一張十七八歲的臉蒼白如紙，毫無血氣；黑色的紗衣還濕漉漉的，皺皺巴巴地緊貼著女子的身體，腳上一雙大紅色的繡花鞋，看著怪怪的。海女阿蘭嫂用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遊遊若細絲，奄奄一息。
“趕緊去找大夫！”海女阿蘭嫂一邊催促其他海女去找小鎮上找大夫，一邊背著女子往家中跑。之後的三天三夜，海女阿蘭嫂日夜不舍地守在女子身邊照顧她，用麥管為她吃藥。
“姑娘，你醒了！”看見女子醒來，海女阿蘭嫂喜出望外地喊著，疾步走到床邊，幫她扶起來，擔心地詢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趕緊幫你給家裏帶個信，報個平安吧！”
女子愣了一會兒，耳旁響起低沉的聲音，女子漠然地重複著：
“第、二、夜！”
這個被海女阿蘭嫂救起的女子，已經記不起那夜發生的事情，也不記得世界上有一個叫鬼域的地方。
她喪失了記憶，前塵空白如紙。
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也就沒有了回憶。
沒有回憶的人，是孤獨的！
第二夜驚恐地盯著海女阿蘭嫂似問非問：“我叫第二夜？”
海女阿蘭嫂望著無助的第二夜，心裏黯然：這姑娘真可憐！一想到第二夜是她從海邊救起的，她像是聯想到什麼似的，淚水嘩然而下，輕輕地將第二夜挽入懷中，撫摸著她的頭。第二夜的頭側在海女阿蘭嫂的肩上，不明白她為什麼哭了，自己淚水竟也跟著流了下來。
“孩子！你叫阿珠！我是你娘！”
阿珠，是海女阿蘭嫂的女兒，三年前得病死了。她是個寡婦，丈夫在他女兒四歲的時候，出海打漁遇上了海難早離開了人世。這些年，她一個人苦苦撐著，早已有了輕生的念頭。隻是，街坊鄰居都對她關懷有加，她不忍見他們傷心，像沒事人一樣地生活著。
但她的心裏，時時刻刻記掛著他死去的丈夫和女兒。當她得知第二夜失憶的時候，她的腦子裏就想著：她是我的女兒，是上天賜給我的女兒。
第二夜什麼都不記得，枕在海女阿蘭嫂的肩上感覺很溫暖，心卻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無力思考：阿珠？這位大嫂是我的娘親？
雖然在海女阿蘭嫂的身上，第二夜感覺到了一種類似親人的味道，可是隱隱中，似乎又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這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阿珠！我的好女兒！”海女阿蘭嫂親昵地攬著第二夜的肩膀，推開她。她想看看她的臉，卻不想她看到了兩行殷紅的血淚。她又驚又怕，身子也顫抖起來，嘴巴張得大大的，一臉煞白地望著第二夜。
第二夜不解地看著海女阿蘭嫂，她不再落淚了，淚痕還在。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淚不是透明的，而是殷紅。
她，失憶了，事實卻不曾改變，冷酷地存在著。
時間不可倒流，命運不可重新來過，她早已不屬於人世，在那個冰冷的錯誤中作為代價被遺棄了。
“娘親？”第二夜猶豫地叫著海女阿蘭嫂，並將手貼到她蒼白的臉頰上，詢問道：“娘親，你怎麼了？”
本還在顫抖的海女阿蘭嫂一聽到第二夜叫自己“娘親”就什麼都不在意了，若無其事地擦拭著第二夜的臉，將兩道血痕抹去，搖搖頭：“沒事，娘、親太過高興了，所以一時有些激動罷了！”
海女阿蘭嫂慈祥的笑容讓第二夜很安心，也跟著微微地笑了起來。
“阿珠，你再睡一會兒吧！剛醒來，身體還沒有全好。”海女阿蘭嫂扶著第二夜睡下，為她蓋好被子，“記得，沒事不要輕易掉眼淚了！”
第二夜不明就裏，隻當是一個母親的叮嚀而已，隻有海女阿蘭嫂知道她在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有多複雜。她不知道第二夜是什麼人，或許根本不是人，但她深信這是緣分。所以，她要守護好她！
外麵，海風很大，吹得院子門口的白色帆布“啪啦啪啦”作響。遠處的海水翻騰不息，一遍遍地衝刷著柔軟的海灘，留下光滑的一片。
“好大啊！”這是第二夜三天後站在海邊說的第一句話。
失憶後的第二夜似乎忘記了大海的模樣。她驚喜地望著大海出了神，明鏡般的烈日焦烤著海灘。
幽藍的鬼域，銀白色的陽台上，一個帶著白色麵具的男子負著手。他緩緩地抬起頭，優雅地遙望著安靜的夜空，輕輕地攤開了手，一塊絲絹化為幾許粉末消失在風中。隱隱中，仿佛看見麵具下的嘴角笑了，慢慢響起溫柔而低沉的聲音，似笑非笑：
“‘碧落紅塵！’你真的還能活著嗎？”
“你呢？”一個嬌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身著一身幽藍夜服的女子端著一隻酒杯向男子走來。在她幽藍色的雙眼中倒影著一張白色的麵具，“那你是希望她活著嗎？”
“她活著不好嗎？”男子不緊不慢地說道，雙眼望著深邃的夜空，“她活著才會有故事，不是嗎？”
“故事？你是說，她隻是你的消遣嗎？”女子的眼神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清冷起來。
男子不答，背手而立，整個夜空在刹那間仿佛又出現了那些年某人留下的痕跡……
女子望著男子不曾回過身的背影，心裏爬上一絲苦味，可是她不後悔。在她選擇和他一起坐看這片鬼域沉淪的時候，她就想要賭一把，也想向某些人證明自己，也可以做到他口中說過的義無反顧！隻是，這一路的滋味並不如想象那般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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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天，第二夜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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