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  第十七章 欲

章節字數:5055  更新時間:13-09-02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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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樂園》

    欲

    晚上9點,我來到了盛東路這家名為“思緒亂舞”的酒吧。

    “你好,馬爹利。”我站到吧台前。

    “你是熊小誌?”酒保瞪大了眼睛。

    “都說我像他。”

    “真會開玩笑,”他樂嗬嗬地滿上酒,又遞過來紙筆,“幫我簽個名吧。”

    我當然沒理由拒絕他,於是我接過紙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你們這裏通常幾點開始營業?”

    “8點。”他回道。

    我將紙筆還給他後又聊了兩句,便端起酒杯在酒吧裏巡視了起來——這家名為‘思緒亂舞’的酒吧不算很大但也不小,主廳裏擺放著沙發和桌子,一端與吧台接壤,呈環形圍繞著中間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靠牆一端是DJ台。從吧台的左側延伸進去一條走道,走道兩側一共四間小包房,其末尾一側連接著洗手間,另一側是應急用的通道。

    我找了個角落坐下來,在這裏可以清楚的看見吧台和門口進出的人。

    時間尚早時,這裏還比較安靜,一曲《今夜再度擁抱星光》回蕩在整個主廳。這讓我想起她來——好希望,她能在身邊。於是我忍不住閉上眼睛往沙發上靠了靠,直到服務生又端過來一杯酒。

    “熊先生,請慢慢享用。”服務生說道。

    我睜開眼睛,看著他放下酒杯,“我沒有點單,你大概弄錯了。”

    “沒有弄錯,這杯酒是那位小姐請你的。”他說著朝吧台攤開手掌。

    我向吧台望去,那邊站著一位穿著黑色短旗袍的女孩。她望著我,又朝我舉起了酒杯,我便拿起桌上這一杯淡藍色的液體禮貌地回應了她。

    她朝我走了過來,身後擺動著過腰的長發。“我能坐這裏嗎?”

    “當然。”

    她在半圓形的沙發另一端坐了下來:“一個人?”

    我看了看她,雖然,她沒有刻意化妝,而僅僅是在嘴唇上塗了一層淡淡的唇彩,卻仍然散發著妖豔的氣質,“一個人。”我回道。

    她一隻手挑起一簇秀發把玩:“看你樣子,像是頭一次來這種地方。”

    我看了看她,“那麼,多來幾次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她沒有回答,隻是嘴角微微上揚,“沒想到,你也會光顧這裏。”她用手背撐起下巴望著我。

    “很意外嗎?”我輕輕搖晃手中的酒杯,燈光透過波浪在桌麵折射出一道道光斑。

    “隻是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她伸長脖子,挑逗的看著我,“看看你誠不誠實。”

    我當然不能告訴她我會來酒吧的真正原因,“我的想法,和大多數男人一樣。”

    她鄙了我一眼,但那並不是厭惡,“看來你也沒什麼特別。”

    “那麼,說說你原本期待的與眾不同,我試試能不能達到你的預期。”

    她抿著嘴一個微笑:“本以為,你會從哲學角度給我一個答案。”

    “我畢竟不是哲學家,”我聳了聳肩,“不過,我確實有思考過這方麵的問題。”

    “不介意的話,分享分享。”

    我端起了酒杯,“帶點酒精,效果會更好。”她笑了笑,嫵媚地望了我一眼,便和我碰了一杯。

    “我想,不論男女,來這裏都隻是為了發泄。這其中,大多數都是因為荷爾蒙在作怪,包括我自己。”我放下酒杯,“阿道司。赫胥黎在他的《美麗新世界》中建立了一個烏托邦社會。這個社會中的所有人都是按照計劃,通過基因技術生產出來的。因此,在人們還處於胚胎階段時就被嚴格的設定,包括智商和情感,於是出生後的人們都按照設定好的人生走上各自的道路。在這樣的設定下,社會的最底層人民任勞任怨,甚至會喜歡上卑賤的工作,不會有想法要往更高處爬;而高層的管理人員,也不會有想法利用自己的職權謀取私利。所有人都隻為社會的發展做貢獻,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唯有總統,他們稱之為‘福帝’,是唯一不被設定的人。”

    “這和人們會來這裏的原因,有聯係嗎?”

    我點了點頭:“不然,我不會舉這個例子。”

    “是什麼樣的聯係呢?”

    “我會慢慢告訴你。”我停了停,又接上之前的故事,“在《美麗新世界》中,人們雖然被剝奪了宗教信仰,被剝奪了情感和智商,諸如《聖經》和《莎士比亞全集》一類的書籍被列為了禁書,但整個社會結構卻達到了史無前例的穩定——這個社會中沒有犯罪;人口得到了合理的控製;能源得到了可持續的利用。不過,這種社會形態將人們活生生的變成了機器,因此,現實社會中大多數人都是不認同,甚至是厭惡這種社會形態的。矛盾的是,我們極力反對的同時,我們的生活卻在一步步接近這個形態。”

    “哼?”她扭動著身子,緩緩向我坐近了些,“是哪一部分在接近呢?”

    “這正和人們會來這裏的原因相關——在《美麗新世界》中,人們被剝奪了情感,可生物的本能還是沒辦法消除。因此,在這個空想社會中,由於情感的缺乏,導致人們用性來代替‘愛’,於是男女合歡,變得如同遊戲一般。”我看了她一眼,她卻一點也不覺得羞澀,“再看看我們所處的時代,全世界的趨勢都是如此,很多發達國家的夫妻甚至默許了彼此的出軌行為,而該國的法律也不再幹涉。”

    她撥弄自己的秀發,散發出陣陣清香,“你認為,是什麼問題導致了現實社會,也趨向於這個方向呢?”

    “這涉及的問題有很多,其源頭在於人性本身,那便是欲望。”我頓了頓,“我們不妨從社會自身的角度去觀察,那麼從過去和當前的社會形態中,我們可以得出一點——社會的構成離不開各階層人民,而人民又離不開統治者。因為,人們天生就沉迷於混沌,天生就容易被各自的欲望所控製。於是,那最終會導致人們彼此自相殘殺、亂成一團,直到受盡欲望的折磨後,才會有人渴望秩序,而秩序,卻隻有統治者能夠建立。隻不過,秩序一旦建立,人們又會想要放縱自己,因此,在任何一個時代,人們遵守統治者製定的秩序,並不代表秩序能戰勝人們心中的欲望。從這個角度來看,《美麗新世界》中的福帝似乎比任何統治者都更加高明,因為他建立秩序的同時,通過技術手段斬除了人們心中一切可能造成欲望的根源。不過,他始終消除不了生物的本能,於是他索性將本能轉變成某種統治工具——殘缺人性的安慰劑。”

    “你的意思是,現實社會之所以會趨向於這種形態,也是因為人性越來越殘缺嗎?”

    “人性原本就是殘缺的,我隻是在說福帝,實際上他在逃避這個問題。他通過限製書籍來斬除人們情感,然後再用‘性’來彌補人們,這種做法看似高明,但其實是本末倒置。因為,書籍是情感的產物,而不是源頭,所以,當現實社會的物質生活膨脹時,人們也照樣一點點迷失了自己,照樣用‘性’來互相安慰。當然,也有人會認為福帝的做法沒有錯,因為各國的數據早就表明,人群的犯罪率是可以因為受到教育而直接上升的,所以封禁所有書籍和任何形式的文化傳播途徑,在某些人看來是可行的。”

    “這怎麼說?”

    “舉個例子——讓一個沒受過教育的人去做既辛苦掙得又少的工作,他不會有怨言。但讓一個大學生去做的話,他就可能有些不情願了。”

    “好像,是這樣。”

    “然而,那個沒受過教育的人雖然不會抱怨自己的工作,卻並不代表他不想更上一層樓。而那個大學生,也隻不過是高階的教育給了他一個自我膨脹的理由。也就是說,在他們心裏都有著強烈的欲望,而那個欲望是與生俱來並隨著物質的膨脹而愈演愈烈的。這樣看來,任何書籍、教育手段以及文化傳播途徑都不是問題的關鍵,因為讓人性變得更加殘缺的,隻是物質生活的膨脹和人們心中原本就有的欲望。”

    “聽起來,全世界正走向一個惡性循環。”

    “它並不惡,它隻是某個大循環中的小環節,也許在人們承受不了自己的欲望時,人們會去尋找人性的。因為,物質並不曾膨脹,它隻是被人們改變了形態並應用到生活中。而這一切的根源,僅僅是在人的心靈。”

    “這麼說,”拖長音,“你知道如何塑造心靈?”

    “不,我不知道,否則我也不會來這裏。”主廳裏的某個角落爆發出一陣歡笑,那裏的幾對男女正沉浸於兩性的話題中。“或許,良好的社會環境可以賜予純淨的心靈,但恐怕,任何一種社會形態,它本身就不可能是純粹的。那麼,心靈也許還能依賴寬容的哲學思維來雕琢,但這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人人都有一顆純淨的心靈,那就真的是‘美麗新世界’了。”她倚過身來,用食指在我胸口畫了個圈。

    我看了看她,一時間想不明白這樣一名女子為何對我如此感興趣,“它不會實現,”我扶起她的手,放到她的酒杯旁邊,“我指的是烏托邦。”同時我又端起自己的杯子示意幹杯,“如果把完整的烏托邦形態看作是1,那麼,人類其實是走在一條無限接近於1的曲線上,或許到了一定程度時,這條曲線又會朝向0發展。因為,真正掌控著全人類的不是各國的統治者,而是人們心中,基於客觀存在的物質所誕生的欲望。即使是福帝,他也是被自身的欲望所掌控,隻不過他的欲望是實現高度秩序。”

    “所以說,不管是統治者還是被統治者,他們活著都是為了被欲望所控製,都是為了被客觀存在的物質所控製咯?”她伸手搭在我左肩,又順著我的手臂滑下來。

    “欲望是誰賦予的?”

    “大自然?還是你說的神?”

    “說法不重要,它為何要控製全人類?”

    “它是萬物主宰,”她指尖離開我的手臂,又伸向了我的臀部,“不管是在《美麗新世界》還是在現實社會中,”說著,她手掌就緩緩滑向我大腿內側,“它會用‘性’來彌補人們的。”

    “事實上,自公元前6000年的石器時代至今,人類與大自然之間一直沒有達到過穩定的狀態。何況,福帝是為了實現秩序,而大自然賦予人類的欲望,帶來的卻是混沌。因此,大自然不能被當作統治者。”我再次握住她的手臂,並湊到她耳朵旁邊輕聲說道:“你把玩頭發的樣子,很迷人,不介意的話,我想再看看。”

    她抿嘴笑了笑,“那麼,人活著如果不是為了被基於物質產生的欲望所控製,那又是為了什麼?”她縮回手臂從腰間攬起一簇秀發在我眼前晃了晃,並湊到我耳朵旁邊:“你喜歡嗎?”

    我微微一笑,表示欣賞,“別誤會,你並沒說錯,我隻是想說人類除了被欲望控製以外,還有其他的存在意義。”

    “什麼樣的意義?”

    “我曾說過——萬物的運轉都是一種智慧,都是一種思考的過程。”

    她突然挽起我的胳膊,幾乎貼在了我身上:“你是說,它的目的是促使人類思考?”

    “是它自己在思考,它能將世間萬物變成它自身思考所需要的零件。在這個過程中,有部分人確實成為了它的腦細胞,隻是它自己並不強求會有更多人參與進來。”我停了停,“正像我們思考時,不需要動用除了大腦以外的細胞,而在大腦內也並不是每一個細胞都在為思考運轉。”

    她豎起手指按在了我的嘴唇上,“可是思考依然沒有脫離欲望的控製,”又輕輕攬住了我的脖子,“因為,促使你思考的本源也是求知的欲望。”

    “是,”我已經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溫,“但至少求知欲區別於其他所有的欲望。”

    “真的嗎?”她指尖輕輕一挑,解開了我的領口。

    “因為多數欲望都會對物質有所圖謀,或者說會被物質所引誘,比如貪欲、食欲、控製欲、占有欲,隻有求知欲不會……”

    “你忘了,還有性欲。”她嘴唇貼在我耳邊,以極其挑逗的語氣說道。同時,她的手伸進了我的領口。

    我輕輕摟住她的腰,將她推向沙發深處。她沒有閃躲,似乎還有些興奮,於是兩手環在我脖子上,並將我拉向她的嘴唇。直到快要吻到她的距離,我突然停住,又直起身子回到原來的坐姿,“其實我到這裏來,隻是想換一下氣氛而已。”

    “這麼說,你原本喜歡呆在安靜的地方?”她有些掃興。

    “安靜,不過是宏觀的喧嘩。”

    “比如呢?”她直起身,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依然興趣濃厚地望著我。

    我將目光移向杯子:“正如這一杯酒,雖然水麵看似平靜,可如果你有顯微鏡的話,你會看見一個喧鬧的微生物王國。”

    “不用顯微鏡,”她輕輕將自己的杯子移到我的杯子旁邊,裏麵的液體和我杯中的顏色一樣。“你覺得這個味道,是寧靜還是喧嘩?”

    “它叫什麼?”

    “這家酒吧的名字——思緒亂舞。”她回道。

    “我想,是先有喧嘩,再是寧靜。”

    “為什麼呢?”

    “因為,它的確有些上頭,易醉。”

    她抿嘴笑了笑,並優雅地卷起一簇秀發:“如果我說,是先有寧靜,才是喧嘩呢?”

    “喔?願聞其詳。”

    “因為你,”她嫵媚地看著我,“在喝之前就醉了。”

    “一杯馬爹利還不至於醉。”

    她端起自己的酒杯,又輕輕和我的杯子碰了一下:“要慢慢體會。”

    於是我端起杯子抿上了一口,又閉上眼睛仔細品味了一番。而當我睜開眼睛時,她卻站在了酒吧門口,她回過頭來衝我一個飛吻,便推門離去了。我收回視線,看見桌上她的酒杯底下壓著一張紙條,紙條上她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帶刺的玫瑰。”我笑了笑。

    “你準備好了嗎?我們馬上進入今晚的盛宴!”DJ突然在麥克風裏喊道,於是主廳內各種炫彩的燈光開啟,緊接著令人激動亢奮的音樂響了起來。人們便擁上中央那片空地,隨著燈光一起搖擺。

    “還真是讓人眼花繚亂。”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看了看時間已經是12點。

    激烈的節奏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待輕緩的音樂響起時已經是淩晨1點了。於是淩晨2點後陸續有人離開,直至淩晨5點,主廳裏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走向吧台,“你們這裏幾點打烊?”我向酒保問道。

    “人多的話,到淩晨6點。像今天這樣,我們可以提前下班了。”酒保開心的笑著。

    “能再給我來一杯‘思緒亂舞’?”

    “當然。”酒保說著就調出一杯遞給我。

    “謝謝。”這一次我一飲而盡,結過賬後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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