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26 更新時間：13-09-11 20:09
吳傑邦原本斜倚在他的白色途銳車門旁，他的樣子看起來挺憔悴，眼睛底下有深深兩道黑眼圈。
“你怎麼會在這兒？”童安很詫異，吳傑邦從來不是不打招呼就上門的人啊。
“抱歉突然來找你，”他揉了揉太陽穴，苦笑著說，“我清晨剛從單位回家，取了車就過來了。太早了怕吵醒你，隻好到樓下了才找你。這兩天連續熬夜加班，到現在才抽出時間來。”
童安看著他疲憊的樣子，說不出什麼責怪他的話來。
“那……”她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天在電話裏……”他垂下雙手，神情嚴肅，“我覺得你還是欠我一個解釋吧？”
童安一下子緊張起來，沒有料到他會這樣認真。
“看你樣子，”他說，“今天是有事要出去？就耽誤你一會兒可以嗎？”
童安絞著雙手，她本來約好了冷辰在校門口見，開車去郊區逛逛的。可是……
“上車吧，隻要一會兒。”吳傑邦已經為她拉開了車門。
童安硬著頭皮上了車。車子在駛出校門的時候，她甚至看見冷辰一肩背著一個碩大的包正在往門口跑。她不敢回頭再去看，怕被冷辰發現。
車子一出校門口，她就急忙翻出手機來給冷辰發短信，告訴他自己有點急事要晚點出門。
“怎麼換手機了？”吳傑邦一邊開車，一邊突然問。
童安嚇一大跳，她把手機丟進包裏，盡力裝作自然地攤了攤手，“就剛好家裏有台新的。”
吳傑邦沒說話。她看了看車窗外，問：“你要去哪兒？其實，我想說的很簡單，那天在電話裏已經說完了……”
吳傑邦沉默的看了她一眼，他眼中並沒有失落、怨恨或任何狂戾的神色，反而帶著一絲安慰；他用他的眼神安慰著童安，好像在對她說稍安勿躁。
一瞬間童安覺得被迷惑，現在是什麼狀況？為什麼她反而成了狂躁的一方？
P大本來就在郊區，車子駛出不遠就拐入一條偏僻的小道，不久進入一個深幽的大院。大院門口是荷槍實彈的保衛人員，卻沒有掛任何可以表明這裏是什麼場所的牌匾。童安知道，這種地方通常是政府或軍方的房產。這裏雖然離P大這麼近，又雖然童安也是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出身，但她以前確實還沒機會來過這裏。
“這是哪裏？”童安問。
“一個療養所。”吳傑邦避重就輕的說，“這裏早餐不錯。就當是陪我吃頓早餐吧。”
車子平穩的駛進一個車位，挺穩，熄火。吳傑邦下車又替童安拉開車門，好像他們兩個真的是來吃飯的一樣。
童安一麵焦急著，一麵又很不安。他是什麼意思？既然叫她來，卻又不聽她解釋，難道自己真的要再陪他吃這一頓早餐？
相對於慣於官場上那些權謀伎倆的吳傑邦，童安實在是太單純太透明了。她的糾結都仿佛寫在臉上，吳傑邦自然讀得清清楚楚。
“別擔心，”他向她半開玩笑，“我想吃飽了我會比較能有力氣接受你給我的噩耗。”
他領她走進了一座小洋樓，裏頭確實是一間環境極為優雅的餐廳。也許是時間還早，餐廳裏除了服務人員，並沒什麼客人。
“一天之中，早餐是最為重要的。”吳傑邦一邊說，一邊把菜單遞給她。
事到如今，童安隻好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菜單上來，而不要總去關注手表上的指針。但她心裏卻寧願去陪冷辰吃路邊的雞蛋灌餅。
服務生一走開，童安就迫不及待的開口：“我們在這裏談？”
“小安，”吳傑邦的語氣頗為無奈，“連一頓早餐也不許我好好吃完嗎？”
“可是我真的趕時間……”童安咬著嘴唇，仿佛痛下決心地說。這時，放在她手邊的手機響了起來，童安幾乎在瞬間就反應過來拿起手機。
“是‘他’打來的嗎？”吳傑邦淡淡地問。
童安感到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她故作無謂的樣子按了掛斷鍵，“不是的。一個學生，等會兒再回複好了。”
“他是做什麼的？”吳傑邦繼續問。童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她的心上人。
“沒有……”她支支吾吾不知怎麼回答，“就一個普通人……”
“童安！你知道‘喜歡’和‘心動’是有區別的。”他忽然說。
她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比如說，你在為另一個人心動，但同時你也喜歡我，是不是？”
童安驚訝地微微張開嘴巴。她很想說，不是的，我不喜歡你。可是卻說不出來！她忽然想起了石薇的話，吳傑邦風度翩翩，會有女人不喜歡這樣的男人嗎？
吳傑邦看著她的反應，自嘲的笑了一下，說：“看起來，事情還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糟。”
童安忽然醒悟過來，連忙說：“不是的，那不是愛情！”
這時候服務生走過來送菜。兩個人都閉上了嘴。
服務生走遠以後，兩人默默地吃著早餐。童安隻吃了兩口，實在沒心情沒胃口，就把筷子放下不動了。
吳傑邦看在眼裏，一邊慢條斯理吃著，一邊問：“你知道什麼是愛情？”
童安沒說話，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誰能知道呢？”他也放下了筷子，“感覺瞬息在變，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熱戀、變心、分手？有多少人發現自己這一秒心動，下一秒又發現了新的目標？你今天為了他心動，怎麼知道明天不會為我？”
“不會的。我隻知道我喜歡他……”童安搖頭，可兩道秀麗的眉毛也皺攏起來。
“小安，”他說，“你還那麼年輕。在做選擇以前，可不可以給自己多點機會啊？”
“我……”童安無話可說。她的瑰麗的、美夢編織的世界，在吳傑邦的理性和邏輯打擊下潰不成軍。她無從辯駁，因為她也承認，她和冷辰的愛情，也許真的隻是刹那的心動和吸引而已。
可是，心中又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她說，不是這樣的！他們的感情，也不是這麼脆弱、這麼不堪一擊。
她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也不顧上周圍還有服務生的關注，對吳傑邦說：“我會給自己機會證明的；證明究竟什麼是愛情！”
陽光穿過餐廳大落地窗，透過擺在角落的高大的中美木棉的掌形葉子，透過室內溫暖幹燥的空氣，落在童安的臉上。這一幕落在吳傑邦眼底，竟讓他有些微的失神。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個理想伴侶的影像，理性如吳傑邦，也不能免俗。在後來他的回憶當中，他總是能清晰的想起這一幕，然後發現，正是從這時候開始，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真正正地愛著童安。
他利落的用餐巾紙擦淨了嘴角，起身對童安說：“我送你回去。”
童安對吳傑邦的心理活動一無所覺，她腦中亂亂的，還回蕩著方才他們的對話。對於愛情她有太多尚無法領悟的東西，這使她心慌。以至於對於吳傑邦扶著她的手肘的動作也未多注意了。
車子依舊駛回P大校園，停在教工宿舍樓下。童安下車的時候，吳傑邦忽然拉住他。她回過身看向他，卻見他還是那樣彬彬有禮的笑了笑，說：“答應我給自己多點機會好不好？”
童安發現自己做不到理直氣壯，她想下車，可是吳傑邦卻牢牢抓著她的手臂。最後她隻得說：“我，我會考慮的！”
她一直目送吳傑邦開車離開，才從包裏掏出手機給冷辰打電話。她等了很久，那頭卻始終沒有接起來。
她隻好掛掉電話改發短信：對不起，我完事了，你在哪兒？
短信剛發送完畢，一抬頭，她就愣住了。
冷辰遠遠地站在教工宿舍樓門對麵、服務樓拐角處的綠化帶旁邊，一株矮小的杜仲樹下；他正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這樣的尷尬的照麵，似乎並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吧？童安腦中莫名閃過這個念頭。這時候她看見冷辰轉身走了，連忙加緊腳步跟了上去。
他走的並不快，似乎特意在等著誰似的。很快童安就追上他了，她沉默地走在他身邊，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就這樣仿佛漫無目的的在校園裏暴走。
到了一條無人的小路，童安終於硬著頭皮，攔在了冷辰前麵。
“我們……”她囁嚅著，用目光懇求他，“我去開車好不好？”
冷辰卻垂下眼睛。過了好久，久到童安都以為他不會再理她了，他才開始說話，聲音卻很低很低：“我覺得我有點生氣了…。。”
童安快速的反應：“對不起，我……”
“可是仔細想想，”他打斷了她，“你也沒錯。是我自己在小心眼罷了。”
“辰……”
“可我真的非常害怕……”他終於抬起眼，直視著她。她看見他黑白分明的眼底卻是那麼驚心動魄的情緒，“我怕你走的太快，我會趕不上……”
童安的心劇烈的疼痛起來。她想起吳傑邦說要她多給自己一點機會，可是在愛情的路上，誰又能有機會可以從頭選擇？一旦愛上，就沒有機會可以回頭了啊！
愛情本身，就是要麼生，要麼死，不得圓滿，就隻有心碎！
“不會的，不會的……”童安喃喃地說著，是在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給我保證！”冷辰說，“給我保證！”
兩個人再一次回到了賓館，一言不發地一直到房間裏。冷辰用一隻手環住她的腰，另一隻手覆在了她的眼皮上。然後如細雨般的吻落在童安臉上。
她一下子跌落在床鋪中央，隨後冷辰壓了上來。這一次他專注地吻著她的嘴唇，輾轉著，攪動著。可是這吻並不溫柔，反而帶著一種一意孤行的氣勢，讓童安感到疼痛害怕。他試圖去解開彼此身上的衣衫，童安掙紮了一下，最後卻放棄了。
也許是因為她心裏也一樣有著不安，需要一點什麼保證吧！
在最後的一刹那，童安疼的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她微微弓起了背，帶著一種本能的防禦睜開了眼睛，她看著身上的這個男孩。
他的眼睛裏分明飽含著淚水，臉上咬牙切齒隱忍的，也明明隻有痛苦而已！
當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沒有在對方眼裏看到情欲，他們隻看到了深深的悲傷。
冷辰重重地落在了童安身上，把臉埋在她頸窩裏，靜靜地流下了眼淚。
她抬起了胳膊，環住了他寬闊的背，無聲的撫慰著他。
“原來人心真的是貪婪的，”他悶悶的聲音從她肩頭傳來，“已經得到的，就不能忍受再失去！曾經靠近過，就沒辦法再遠離……”
是的，童安默默在心裏說，所以人如果不知饜足，早晚會失去一切！
“答應我以後不要見他了好不好？”
童安努力想去看他的臉，卻隻能看見一部分他麵部的輪廓。隻要多近的距離才能讓彼此裏真正了解對方的心意呢？多近的距離才能消弭因為愛帶來的不安和惶惑，才能夠真正共同麵對一切可能的風浪和磨難？
“好。”她承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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