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26 更新時間:14-02-05 09:40
前兩日,清城下了大雪,那場雪下得有些急,僅僅是兩天的時間,就將整個清城籠罩在銀裝素裹中。大雪封城,但絲毫不影響清城的繁華,街上攤檔照常擺置街道兩邊,挑貨郎挑著沉甸甸的擔子穿梭在大街小巷間,再過小半月就到年三十了,商販們都為了能多賣出些貨物,好回家過個踏實的年。
白日的喧嘩街道在夜幕降臨後靜靜歸一平靜,原是過了小年的緣故,各個家門前都掛上喜慶的紅燈籠,家裏清貧一些的,就掛個糊過紅紙的,大戶大院的有錢人家的燈籠便是精致些的大紅燈籠,燈籠麵上還寫上本家的姓氏。
長長的一條青石街上靜謐無人,但也不顯得淒清。
空蕩蕩的街巷中偶爾傳來打更的聲音……更夫裹著厚棉襖,獸皮製的雪鞋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或是不遠處哪人家的房簷上積雪太多了,悉悉索索被風一吹落下些許兒。
陳三是這條青石街上的更夫,他提著個氣死風燈籠在街頭巷尾穿行著,不知不覺已走到大街深處……
陳三一邊走一邊數著街道兩邊的燈籠,心裏比對著是誰家的燈籠氣派些,不經意就瞧見前頭不遠處有一座大宅子。
那宅子門前久無人來清掃,台階上積雪很厚,就連兩隻鎮宅的石獅也被大雪掩去大半,全無原本的威風凜凜。這處大宅子的門口沒有掛紅燈籠,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掛在上頭的牌匾寫的是什麼字,陳三將手中的燈籠舉舉,仰著腦袋想看看牌匾上的字。
“軒,軒府……”更夫略識幾個大字,費了好大的勁才識出牌匾上的字來,看完後覺得眼熟,他揉搓凍得發麻的臉頰想了想——前段時間在人們茶碗酒杯中熱談的角兒,可不就是正是這軒府!
這軒府裏的主兒可是個出來名的愛享受,用祖輩的財產將府邸修葺得十分奢華,府內亭台樓閣,水榭茶軒無不精致巧妙。
這一代的軒老爺比他父親和祖父那一輩要精明能幹得多,大江南北的都有他的生意,口碑名望向來是極好的!可是卻在前段時日,軒府一夜間就破敗了!軒府連著幾日都大門緊閉……前些天,大概是被債主逼上大門了,軒老爺攜眷連夜逃走!
軒府一時沒人當家坐鎮……樹倒猢猻散!軒府家中的奴仆見到主人跑了,他們也不敢在府裏多留,將府中稍稍值點錢的東西都卷走變賣了,隻留下這座空空蕩蕩的宅邸。
軒府曾經一度的風光奢靡瞬間破滅了,成為人們閑茶飯後的笑話。
這兩日大雪封城,來軒府討債的人也懶得出門,軒府的大門口難得清靜一些。
陳三走到朱漆大門前,門上的朱漆讓風雪摧殘得斑斑駁駁,更顯得這宅子落魄。
大門的門縫被風滲過……發出嗚嗚的聲音,猶如女子輕聲哭泣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中顯得陰森瘮人,陳三將凍得發麻的耳朵貼到門縫上,想聽聽裏麵有沒有聲音。宅子裏除了過堂的風聲,隱隱約約的好似還夾雜著痛苦呻吟的聲,在空蕩蕩的宅子中好不詭異!
陳三隻覺後背的寒毛都豎起來了,趕緊用手搓搓耳朵,提著燈籠跑開,在心裏不住念叨著真晦氣,那宅子不知道得住多少冤死鬼在裏頭……
天又下起雪來,鵝毛大的雪花很快就將門口那串腳印掩埋,門口再次回歸清靜。
風吹著雪,鑽過斑駁大門的門縫,府內的庭院被大雪覆蓋,毫無生氣。
偌大的宅子中連個人影都沒有,連風兒都覺得有些傷感。
突然,空靈中響起一聲嬰孩降世的哭啼,這聲嘹亮的哭啼悄悄打破這份孤寂的傷感。
宅子深處的一個小院落中,嬰孩的哭啼聲還在,嬰孩降世本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連雪都不知不覺停住了……但是,這個孩子卻沒有給他身邊的人帶來歡笑。
庭院中隻有一間小屋子亮著油燈,屋子門窗緊閉,生怕滲入些許寒氣凍著屋裏的人。
屋子裏沒有燒炭,冷冷清清的,唯有那盞油燈能讓人覺得溫暖一些。臥床上躺著一個女子,那名女子相貌秀麗端莊,想來應該是個大家閨秀。
這女子剛誕下一名嬰孩,此時身體著實虛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小姐,是個小少爺……”一個五十幾歲的老嫗聲音哽咽,她跪倒在女子床前,手裏抱著團白嫩嫩的小包子。
床上的女子費了很大的力氣,伸開手要抱住那團柔軟的小包子,老嫗幫她將孩子放到懷中。
女子默默的看著,望著……兩行清淚悄無聲息的滑過蒼白的臉龐,她虛弱的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孩子的小腦袋,“……孩子,娘親對不起你……娘親不能看著你長大……你要乖……好好……長大……要開開……心……”女子撫摸嬰孩的手無力垂下,頭靠在嬰孩的小腦袋旁,眼睛再也沒能睜開……
跪在床邊的老嫗泣不成聲,手中緊緊握著一塊玉佩,那玉佩深深的勒進她的手心,可知她此時是多麼心痛難過。老嫗伏在床邊哭了很久,哭完後她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小心翼翼抱起床上的孩子,這個孩子也乖,出生後哭了幾聲便不再哭啼,現下正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打量似的看著老嫗。
“小少爺,我們跟你娘親拜別……”老嫗說著,滄桑的臉上又是一行濁淚。老嫗拿袖口抹抹淚,抱著孩子莊重的跪在床前,含淚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拜完,老嫗滿臉淚花……
這一夜,軒府深處一處庭院走水了。火勢順著風,將整個府邸包攏在大火中。還在睡夢中街坊鄰居聞著物什燒焦的味後,趕緊起來查看……發現軒府走水,一戶人家趕緊敲鑼呼救!緊接著,穿著各異的街坊們手裏或是端著水盆,或是提著水桶都謔謔的往火上潑水,還有人拿著簸箕鏟雪滅火……由於火勢是順風而起的,大家撲救了許久後,著實無能為力了。
火光衝天,將黑夜染白了……來撲火的街坊鄰居都靜靜的站在軒府門前,眼睜睜的看著大火吞噬那座曾經風光無限的豪宅。
大火整整燒了三個時辰,整個宅子付之一炬,最後隻剩門口那兩隻被大火熏得烏黑的石獅子。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黑夜殘留下的烏雲,照在那兩隻石獅上,淡淡的光芒好似在安撫那兩隻孤單的石獅……
忽然,有一陣風吹過,夾雜的遠處吹來的雪屑在廢墟中卷起一層灰粉,那縷灰白色的粉末隨風而去,毫無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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