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95 更新時間：14-02-09 02:10
人，生而會犯錯。
他曾經犯過一次錯，終身都沒能彌補。
所以，他想，要是能再有機會，他一定不會讓錯誤繼續重複。
可是，這世上往往事與願違。
人生重頭，十九年來，盡管希望微茫，他依舊在尋找，尋找著上輩子因為他的錯誤而失去的那個人。
終於，讓他找到了，才發現自己遲來了一步，再次錯失。
盡管臉上笑著，心裏卻難以平衡。
不甘心的感覺如萬蟻噬骨，侵蝕得他日夜不得安寢。
於是，他不知不覺的又開始犯錯。
隻有自己心裏清楚的謊言、傷害、謊言、傷害、謊言、傷害……不斷重複。
直到發現對方原來已經無法承受再多，想要坦誠已經錯失良機。
“雲隱……還是雲翳？”
那人這樣問他，眼中隻剩下一種“無所謂”的情緒，他的恐懼便如潮水襲來，夾著近乎絕望的希望，反問：“你需要雲隱還是雲翳？”
他想說自己是“雲隱”，可對方知道他不僅僅是，如果承認自己是“雲翳”，那麼，之前作為“雲隱”時做下的努力就會全部成為泡影……在那人的心裏，“雲翳”也許就隻是一個不再想有關係的夢靨。
他情願，做他所需要的那個人。
可是，那個人沒有回答，轉身背對，給了他一句不冷不熱的“累了”就再沒有言語。
他真的怕了。
這樣子的反應，跟多少年前那時候一樣——他還隻是“雲隱”，而並不知道將來會有個“雲翳”那時候。
隻不過，那時候，問題不一樣，問的人也不一樣。
——雲昊川……
他下意識的在心裏不斷叫著這個刻骨銘心了兩輩子的名字，祈求對方可以聽到，可是，那人始終背對，他所有祈求也隻能化成一句：“等你想聽了，我會解釋。”
之後，他便一直守著，不敢稍離片刻，即便不得不離開，他也不敢鬆懈半分，隻因他心中恐懼若是自己一個不留神，那人就會消失不見。
然而，最後，他還是把人看丟了。
“我操你大爺的雲隱！你做那麼多事那混蛋根本就不領情，你有必要為了一個沒心沒肺的混蛋揍老子那麼狠嗎？老子是你什麼人？老子還他娘的救過你的命！那混蛋不走老子還打算把他轟出去了！老子為你著想還活該挨揍了是吧！你混蛋就是犯賤！”
發了瘋似的雲翳狠狠把將他藥倒睡了四個時辰的歐陽十一胖揍一頓，換來對方暴怒鎮壓，歐陽十一毫不留情打在他臉上那一拳，讓他理智盡失的腦子終於清醒了一點——
“你知道什麼？”雲翳冷笑，抬手粗魯的拭去嘴角的一絲血跡，壓根不在意臉上的疼痛，“你什麼都不知道！”
“幹！你自己什麼都沒說老子能知道什麼？你以為老子是天機那神棍掐掐指頭就什麼都知道了嗎？”
歐陽十一更加火大，舉起拳頭就打算再揍回去兩拳——
“打擾兩位交流感情實在不好意思——麻煩找雲昊川。”
陌生的聲音介入，兩人同時一驚——即使兩人正在互掐沒有留心周遭動靜，但兩人在江湖中均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居然沒有察覺到來人？
尤其是現在夜深人靜時刻……
而雲翳更加在意的是，那人要找“雲昊川”。
——由於自己的刻意而為，這世上認識雲昊川的人，應該不會很多，而那些人之中也並沒有這個聲音……偏偏這聲音讓他感覺有一瞬間的熟悉。
兩人同時戒備的麵對門口。
那裏正站著一個人。
靛藍錦衣、銀帶束發、長身而立。
那人身量高挑，看起來隻比近兩米高的歐陽十一略矮，眉眼精致而不失英氣。
他在看清雲翳的瞬間先是一喜，接著是濃濃的探究意味：“雲隱？”
雲翳皺眉，隱隱覺得麵前的人有些眼熟，一時間卻想不起這是什麼人——還認識雲昊川……
“雲隱？”
再一個聲音響起，跟在那個有點眼熟的人身後進來的帶著幾分儒雅氣質的青年男子，雲翳很快就認出來了：“……大哥？”
“雲隱！你既然平安無事，這兩年怎麼沒有和家裏聯係？難道不知道爹娘很是擔心你嗎？”青年男子壓下隱隱憂慮及怒意質問。
——是了，這人是自己上輩子的大哥……也就是“雲隱”的大哥雲楓華。但是，“雲隱”出了江湖之後就沒有和雲氏一族牽扯，甚至連自己的大哥在雲氏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都不知道，就更不可能知道與自己大哥一起的人是誰……為何自己會覺得這人眼熟？
所幸，雲楓華是個內斂的人，盡管對“雲隱”滿腔怒火，也沒有表現過激的興師問罪，立於雲翳看著麵熟那人左後側小步遠距離，沒有動作。
“你就是雲隱。”那人結論，挑挑修眉，“那麼，可以告訴我，雲昊川在哪裏嗎？我在找他。”
“少主要找的人，果然不是雲隱？難道世上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少主？雲氏一族少當家？他怎麼會知道雲昊川？甚至斷言長了同樣一張臉的自己不是？
腦中靈光一閃，雲翳很快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默攸？”
雲翳記起了——那場校慶宴會上，雲昊川帶了一個自稱是他“男朋友”的青年赴會……麵前的人就和那個人長了相差不多的一張臉！
這個名字從“雲隱”嘴裏說出來顯然相當出乎那人意料，隻見他微眯起狹長的雙眼，夾著幾分懷疑說了兩個字：“……昊昊？”
對方這種反應恰恰印證了雲翳的想法，而自己想法的證實則使雲翳不由得陷入對另一種考量的深思——
“不對……你是雲翳？”
雲子燁——或許說此刻的人是雲默攸更為貼切——雲默攸隻猶疑了不到五秒鍾便否定了關於麵前人是“雲昊川”的猜測。
因為雲默攸很清楚，雲昊川不會稱呼他為“默攸”，平常雲昊川會叫他“默默”，生氣的時候會叫他“雲幽默”，情急了會連名帶姓的叫人……但從不會叫他“默攸”。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人腦中閃過了相同的念頭——
蝴蝶效應。
某地上空一隻小小的蝴蝶扇動翅膀而擾動了空氣，長時間後可能導致遙遠的彼地發生一場暴風雨——一件表麵上看來毫無關係、非常微小的事情，可能帶來巨大的改變。
而事實上，他們兩人的存在已經改變了這個世界很多。
同時作為“雲子燁”的雲默攸，以及同時作為“雲隱”的雲翳。
還有雲翳下意識偏離上輩子發展軌道的一些行為。
雲翳甚至不記得在上輩子自己認識雲氏一族的少主。
——不大對勁……
兩人神色如出一轍的陰沉。
而另外負責圍觀的歐陽十一與雲楓華對兩人打啞謎似的對話壓根摸不著頭腦。
“看來，我和你有必要談一談了。”雲默攸開口。
雲翳點點頭表示讚同：“在那之前，最好是先找到學長……你知道他在哪吧？”
雲默攸臉色又陰沉了幾分：“大概能猜到。”
當夜，不及一更，風月樓迎來了雲氏少當家這座大佛。
柳爺想過這人會再次找上門，就是沒料到會這麼快找上門。
同時找上門的還有雲隱。
雲子燁開門見山問：“人呢？”
柳爺一身錦繡紅衣，襟口半敞，斜臥於軟榻之上，由一名極是美豔的花娘伺候著吃水溜溜的提子。
那笑容，妖孽、魅惑。
“什麼人？雲少當家不是已經找著了嗎？”
若有所指的望向神情陰鬱的雲隱。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雲子燁眯起雙眼，危險意味十足，“消息是柳爺給我的，人最後出現的地方也是在你這裏，柳爺不可能一點下落都沒有。”
“雲少當家既然知道人最後出現在我這裏，就不會不知道人已經走了相當一段時間了吧？——難道不是現在站在雲少當家身邊哪位？那就奇了怪了……”柳爺一臉裝得跟真的一樣的疑惑表情，“雲昊川明明跟我說放心不下自己弟弟要回歐陽十一那裏看看之後就急急忙忙走了……莫不成，出了什麼意外？”
雲隱及雲子燁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
“他不可能會說那樣的話……”盡管承認這個事實讓他心如刀割，雲隱仍切齒不已的對柳爺質問，“他到底在哪裏？你一定知道什麼……聽聞風月樓當家從來不做虧本生意，他和你簽了一年契約，難道你會那麼好心什麼都不討就把人放走？”
柳爺臉上浮出一絲詭秘的笑意：“你怎麼知道我什麼都沒討就把人放走了？爺像是會做虧本生意的人嗎？”略一停頓，笑出幾分愜意，“我不過是把雲少當家的事情和他說了一說，他倒是奇怪，居然說什麼雲少當家找的‘雲昊川’就是雲隱，還難得低聲下氣求我不要告訴任何人他來過這裏……爺要不趁機跟他要點什麼還真不像爺平常的作風，於是——爺就跟他提了一個條件。”
話裏幾分真假，隻有說話的人知道，柳爺故意截斷話頭並把後麵那句話說得意味深長，令人不由自主的去猜測、揣度其中深意。
“……什麼條件？他答應了？”雲隱語氣艱澀詢問。
連雲子燁都禁不住的焦躁起來。
“唉，要是他沒有答應的話，爺會那麼輕易放人嗎？”柳爺就是沒有明說那個條件是什麼，笑容越加耐人尋味，話中更多了一分露骨的暗昧，“說起來還真是有趣——明明一副不願意的樣子，還強忍著答應了爺的條件……這雲昊川，看來還真的很不想見到二位啊。”
驟然一聲轟響，雲子燁手邊的雕花紅木桌霎時變成一堆殘骸。
他臉上是一種很古怪的笑容，古怪得隻有嘴角在上揚，人中以上的臉皮像是被凍住了般，沒有半點牽動：“你對他做了什麼？”
柳爺感到了一種危險的殺機，幾乎是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斂笑、戒備：“爺要是說爺什麼都沒做，你會相信嗎？”
略一權衡，柳爺便知道最好不要招惹現在的雲少當家——一個隨時能夠狂暴化的主兒可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見好就收，柳爺話鋒一轉，神色也正經了起來：“實在話，爺是挺喜歡雲昊川那小子的——別瞪爺，爺這麼說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那人有趣——當初把人留下也是因為覺得他有趣兒，可看他一副苦大仇深、可憐兮兮的模樣兒，爺還真有些不忍……仔細想想，這世上找個讓爺感到有趣的人實屬不易，爺手下不缺人，更不缺那幾個錢的醫藥費，才順水推舟做了個人情，把人放走的……之後人去了哪裏，爺就不清楚了。若少當家還有那個需要，我倒是可以再著人給你查探——畢竟，再怎麼覺得有趣或不忍，爺對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可不能再丟了生意、壞了信譽。”
一席話，冠冕堂皇，話中有幾分真心，也仍隻有柳爺自己猜清楚了。
不出意料，換來的是兩人懷疑的目光。
柳爺從容的迎著兩人視線，不慌不忙，銜過花娘送到嘴邊剝了皮水靈靈的提子，嚼嚼，把核吐在一邊的銀缽裏，問：“少當家，意下如何？”
沒有回答，雲子燁似乎還在心裏權衡著什麼。
柳爺笑笑：“也對，雲氏一族雖然不在江湖，但勢力絕不會比我風月樓差，想來要找一個人，不是件難事……”
“條件。”雲子燁冷冷截斷話頭，“大家都是明白人，就說明白話，相信柳爺是有十足把握才會有此一舉……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人在哪裏——就算不是很清楚也是心裏有底，對不對？雲氏一族是有那個能耐，但也得沒什麼人在暗中搗鬼……作為那個搗鬼的人，柳爺幹脆說你的條件吧。”
笑意更深，柳爺眼中流露出一絲對雲子燁聰明才智的讚賞及喜愛，同時還有一抹似有還無的古怪情緒讓人難以讀懂：“爺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爺想要的東西對少當家而言絕不是件難事……聽聞雲氏一族有本獨門的毒經，其上集齊了天下最毒的二十六種毒藥的製法、用法、解法，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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