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52 更新時間：14-04-23 11:24
“然後，你就可以休息了，等上半個時辰的工夫。你就將大木盆子上的鬥笠拿開，將小鬥裏的穀種一股腦全倒進大木盆子裏，然後要用手在大木盆子裏攪動一刻鍾，再重新蓋上鬥笠。這樣就完成了，等上五個時辰的工夫，就可以去撒種了。
“對了，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穀種必須是用一個人的同一隻手摘下來的，而且後罩房最多能夠點上一盞油燈，不能太暖和，太暖和穀子就不能粉嘴了。不能粉嘴，這一年就沒有收成了，你記住了嗎？
“你去泡種，我要和村裏人一起去修土窯子，你泡好穀種，就端著泡好的穀種到村東頭來找我們，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了。你記住了嗎？可千萬不要記錯了。”張家老頭低聲問。
“記住了，不會錯的。水要剛剛從河裏挑回來的，還要曬上五個時辰，又陰上半個時辰，陰的時候還要蓋上鬥笠。然後趁著陰水的時候，去廚房的灶膛裏取來一鬥草木灰，又回到後罩房，用小籮篩將草木灰過一遍，將木板上的細草木灰掃起來，裝進小鬥裏麵。等半個時辰到了的時候，先在木盆中不停地攪動，等起來一個漩渦的時候，將小鬥中的細草木灰慢慢倒進漩渦中，然後要一直攪動，等到草木灰都倒進水裏之後，還要至少再攪動一刻鍾。
“然後將穀穗上的穀種一顆一顆摘下來，放進空了的小鬥裏，等到半個時辰後，將小鬥中的穀種一股腦兒地倒進水裏，然後又用手攪動一刻鍾，再將木盆用鬥笠蓋起來，等上五個時辰，就可以將穀種撈出來，放到簸箕裏，再帶到村東頭的土窯裏撒種。最重要的是不能燒火取暖，而且隻能由我一個人的同一隻手摘那些穀種。我說的沒有錯吧，老爺？”采薇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都沒有錯，到底是年輕人，就是比我這個老頭子強得多，說的一點錯都沒有。哦，對了，我還忘了說一點，後罩房的牆上還掛著一個粗布包裹，包裹裏包著兩張大的細布，你要記得取出一張細布，將細布細細洗幹淨，然後陰著，不能曬幹了，到村東頭的時候也要帶上。”張家老頭點點頭，心裏雖然不承認采薇是他們張家的媳婦，但不得不承認采薇是一個好的勞力，有了采薇，他們張家以後的日子不會太艱難。
采薇聽到張家老頭的話，點點頭，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往後罩房去了，張家二寶抬起頭，自以為偷偷地看了張家老太太和張家老頭一眼，然後又自以為悄無聲息地快步走出飯廳，跑著追采薇往後罩房去了。
張家老太太和張家老頭對二寶的心情很複雜，既怨恨二寶的癡傻，一大把年紀了，還要他們兩個老人家看護，讓二寶離開他們的目光一刻都不行；也恨二寶是一個傻子，讓自己一家人都受到他人的嘲笑，讓自己一家人都抬不起頭來；可是又很看重二寶，因為二寶是一個兒子，兒子可是比女兒重要得多，即使這個兒子是一個癡傻的，而且這個兒子也沒有傻到不能自己上茅房的程度。
見到二寶追著采薇往後罩房去了，張家老太太和張家老頭，一句話也沒有說。張家老太太不停地揉著自己的臉，什麼話也沒有說，張家老頭在腰間摸出一個打著四個青布袋子，拉開袋子的口子，將手伸進去，拿出長長的旱煙，雙手將旱煙撕的又短又碎，將這些細碎的煙葉塞進旱煙鍋中，重新將袋子口子紮緊，放回腰間，又拿出一支火折子，拔開，輕輕吹燃，慢慢點燃煙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了。
煙霧馬上彌漫整個飯廳，張家大妮兒和張家小妮兒馬上咳嗽起來，兩隻手不停地在眼前搖晃，想將煙霧趕走。張家老太太瞪了張家大妮兒一眼，張家大妮兒渾身抖了抖，雙手緊緊捂著嘴；張家老太太這才滿意地轉過目光，寵溺地看了張家小妮兒一眼，張家小妮兒嘟著嘴，不情不願地點點頭，算是勉強答應了。張家老太太滿意地衝著小妮兒點點頭，張家小妮兒身體扭股糖似的扭了扭，雙手也扭在了一起，臉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我先出去了，要去壘土窯子，屋裏的一切，就交給老婆子你了。”抽完一鍋煙，張家老頭在鞋底磕了磕旱煙鍋子，將旱煙竿子插進腰帶裏，背著雙手，弓著背就出去了。
“唉，老頭子，你要慢一點啊。”張家老太太關心地叮囑張家老頭。
“知道了。唉，人老了，不中用了。”張家老頭一邊快步向前走，一邊低聲歎息。
張家老太太輕輕地咳嗽一聲，揮揮手，讓張家大妮兒和張家小妮兒下去，張家大妮兒低著頭快步走出飯廳，張家小妮兒雖然不想離開，不過見張家老太太臉上堅決的神色，張家小妮兒慢吞吞地走出了飯廳。
待張家大妮兒和小妮兒離開飯廳後，張家老太太轉過身體，雙手手肘靠在了飯桌上，雙手捂著臉，雙手手背青筋爆起，手掌心下慢慢往下流淚水。淚水滴滴答答地落到鋪著薄石板的地上，張家老太太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壓製著自己的聲音，嗚嗚哭泣。這樣絕望的傷心欲絕哭聲，傳出了好遠好遠，張家大妮兒和張家小妮兒坐在兩個人的房間裏，聽到母親的哭聲，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心中也充溢著滿滿悲傷。
采薇剛剛從河裏挑著水回來，就在院子中聽到了張家老太太的壓抑的哭聲，采薇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就像是沒事人一樣繼續往後罩房去了，心中對張家老太太的怨，少了許多，幾乎就要全部消失了。心中反而升起了一種同情，同情她失去了自己的兒子，失去了想家的頂梁柱，也失去了兩個老人家未來的依靠。
采薇突然有種感覺，張家人恨她是應該的，即使根本不關自己的事，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然而並不妨礙張家人和村子裏的多數人將她當作是一個白虎星、喪門星。因為隻有這樣，他們的仇恨才有地方放，心裏才不會一直過不去，才會讓自己不是那麼辛苦。這樣也好，好歹自己能夠放下心來，短時間裏，自己是不會被趕出張家了，利用這段時間，自己也可以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要何去何從。
采薇來到後罩房，按照張家老頭的吩咐，開始為最後的泡種做準備。
雖然在家裏也會做一些家務活，不過采薇畢竟是姑娘，是主子，她做的也不過是做做飯燒燒水掃掃屋子，其他的也不過是為全家人做針線活。
篩草木灰看都沒有看過，更不要說做了。采薇一邊用大力氣篩，那灰一邊使勁撲騰，采薇一邊咳嗽打噴嚏，那灰飛得更厲害了。采薇隻能換作小的力氣輕輕地篩，那草木灰雖然還是撲騰地讓她想要咳嗽噴嚏，但畢竟好多了，眼前彌漫著厚厚的灰塵，眼睛澀澀的，鼻子癢癢的，可也隻能強忍著，眼淚卻忍不住，自己偷偷地從眼眶流出來，順著鼻翼流下。
采薇一直慢騰騰地篩灰，等她將滿滿一小鬥的草木灰篩完，五個時辰也差不多到了，采薇一點一點地挪動大木盆，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將大木盆搬到了後罩房。在地上畫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線，采薇的衣擺也被沾濕了，濕潤的衣襟上裹上了一層厚厚的泥土，臉上也滿是水珠，也不知是汗水還是盆子裏濺到臉上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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