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56 更新時間：14-04-08 08:17
采薇將飯菜端上飯桌，這次不用別人提醒，她自己就自覺地回到廚房，張二寶的不時顧盼和欲言又止，和婆婆張家老太太的怨恨瞪視，她隻能當作沒有看見。
采薇正在廚房不停往嘴裏扒飯時，一個烏黑的腦袋伸進了廚房門，采薇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個黑色的腦袋，忘記了將嘴裏的飯吞下去。
“娘叫你去收拾穀種，家裏要育苗。”張家大妮兒一直垂著腦袋，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對著廚房裏的采薇說了這麼一句，然後轉身，頭也不回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有好幾次差點兒就摔倒了，不僅沒有讓她的速度慢下來，她反而跑得更快了。
采薇眼睛瞪得大大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左臉，嘴裏輕輕地說：“難道我真的長得那麼嚇人，怎麼每一次她一見到我，都像是遇見鬼一般，看來以後我出門還是戴上麵巾好了，免得自己嚇到別人。”
雖然這樣想著，但采薇還是麻利地收拾好手上的一切，趕緊往嘴裏塞了最後一口飯，然後跑著去了吃飯的飯廳，等待張家人的吩咐。
飯廳裏張家的人都坐在那裏等著采薇，張家二寶仿佛屁股下麵的不是一張凳子，而是一個錐子，身體不停地挪動著，眼睛不停地往外張望，眼睛裏全是慌張和擔心；張家大妮兒，也怯生生地不停瞟著門外，隻是她沒有張二寶那樣明目張膽，是偷偷地瞧，並不時地觀察張家老太太、張家老頭和張家張家小妮兒的臉色，卻在采薇走進飯廳的時候，趕緊低下頭，雙手捏著衣角不停地揉搓著；張家老太太一張臉拉得老長老長，好像別人欠了她好幾千錢，在看到采薇的時候，使勁哼了一聲，轉過身體看也不看采薇一眼；張家小妮兒看見采薇進來，輕哼一聲，仰起頭，再也不看采薇一眼；倒是張家老頭坐在椅子上，架著二郎腿，吧唧吧唧不停地抽著旱煙，弓著背，瞥了將要跨進大門的采薇一眼，就埋下頭，看來在他的心裏，也是不願意接受采薇的。
所有人的反應都落入采薇眼中，采薇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然後又迅速斂去，快步走到飯桌前，低眉垂首，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
“不知爹娘叫媳婦來有什麼事嗎？”采薇輕聲問。
“賤人閉嘴，你不是張家的媳婦，不是。老婆子能夠容下你這個白虎星，就已經是為張家兒孫積福積壽了。如果你再不知好歹，我老婆子就將你送回娘家去，那，至於你的娘家人能不能出去見人，會不會被人戳脊梁骨，那我這個糟老婆子可就不知道了。”張家老太太聽到采薇的稱呼，就氣不打一處來，張口就罵。采薇低著頭，一動也不敢動，靜靜地聽著張家老太太的大罵聲。
“好了，不要再罵了，老婆子，先說正事。”張家老頭在自己的鞋底不停地磕著旱煙竿，嘴裏說著，阻攔張家老太太的大罵聲。“你也不要自稱是張家的媳婦，我們大寶還沒有與你完婚，你不算是張家的媳婦。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不過你暫時住在張家，家裏的事也要知會你一聲，今天村裏通知我們今天育苗，每一家都要出兩個壯勞力。我家的情況大家都知道，大寶是村裏唯一一個被帶走的男人，大家都不與我家計較那麼多。但我家也不能讓大家吃太大的虧，老婆子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這種要不停起來蹲下的活計，實在不是老婆子能夠吃得消的。我家大妮兒呢，年紀也不小了，也不能再出去拋頭露麵，這不合適，與她將來沒有好處。至於我家小妮兒，年紀太小，又是家裏最小的一個，一天到晚隻知道玩耍，這種費力氣的活計，她做不了。你現在也住在張家，你幫忙拿個主意。”
張家老頭一邊說，一邊輕輕地在鞋底磕著旱煙竿，一邊問采薇。
采薇哪裏不知道張家老頭的意思，張家老頭不是真的在問她拿主意，而是希望采薇能夠自己站出來，自己說出自己願意去幫忙育苗。那樣既能幫助他們張家幹活，度過這個難處，又不會讓他們張家欠下這個人情，隨時讓自己離開，也不會心生愧疚。
沒有人看見，采薇低著的臉上一個嘲諷的笑，果然是會叫的狗不咬人，會咬人的狗不叫。這個張家真是處處出人意表，張家老太太看起來十分厲害，可是也不過是動動嘴罵人，最多也不過拿掃帚打人，隻會讓人身痛。這張家老頭看起來，一副萎萎縮縮、老實巴交的樣子，平日裏根本看不出來，這個張家最厲害的，還是這個看起來十分懼怕張家老太太的張家老頭，這一番話說出來，不僅不會讓自己覺得難以接受，心生感激，而且還會不欠她采薇的人情，以後就算讓她離開，她不但不能責怪他們張家無情，反而應該感激他們張家重情重義。
好，真是好，真是一個難得的老實人，真是一個懼怕自己家裏人的萎縮男人。哼，恐怕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
當然，采薇心裏是這樣想的，嘴上可不能這樣說，采薇低著頭，識相地改口，甕聲甕氣地說：“老爺說哪裏的話，老夫人和兩位姑娘，那可是金貴人，她們要麼年紀大了，要麼年紀小，可不能下田做這些粗活、體力活。我嫁到張家來，相公又戍邊去了，生兒育女傳宗接代，那是不可能的了，這些粗活重活，就讓我來做吧。今天育苗，就讓我跟著老爺去做吧，雖然我不會，但我可以學。老爺，您就答應讓我去吧。”
“這會不會太突然了？你昨天才過張家來的，今天就讓你幹活，這不太好。不行，不行，我自己去就行了，以後你再跟著我去。”張家老頭停下磕著旱煙竿的動作，瞥了采薇一眼，遲疑地說，到最後，這話就變得堅定，十分堅定，不容許采薇反駁。
“老爺不要這樣說，我是該做的。雖然您和婆婆不能承認我接受我，但在我心裏我依然是張家的媳婦，相公不在家，本來就該我這個媳婦照顧這個家，照顧公婆，老爺可千萬不要與我客氣。您再客氣，我會以為您和婆婆想要將我趕出張家去，那樣我也待不踏實，您就讓我去吧，就當是為了讓我安心。求您了，您就答應吧。”采薇抬起頭，看著張家老頭，語帶哀求地說。雙眼淚水朦朧，一副不敢想象、快要暈倒的樣子。
“這，這，這，既然你這樣說了，我再不答應你，就顯得我要逼你離開。唉，你這孩子，讓我怎麼說，好吧，你就跟我去，不要著慌，你不會，可以慢慢學嘛。”張家老頭眼露遲疑，怎麼也不答應采薇的請求，最後右手重重在膝蓋上拍了一下，然後歎著氣，答應了。
采薇低下頭冷笑一下，然後馬上抬起頭來，心中開始有些擔憂自己以後的日子。張家二寶一直都是坐不住的，剛才一直都在不停地扭動，可是在張家老頭說話的時候，張二寶立馬不動了，似乎在他的心裏爹比娘更加不可冒犯，而在張家老頭說完話之後，他不動了，低著頭，全身縮在一起，沮喪極了，就像是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模樣。
“老爺那我先去準備了，不知道穀種在哪裏？我去將它們都摘下來。”采薇聽到張家老頭的話，仿佛是放下了一塊壓在心頭的大石，如釋重負，臉上露出了開心輕鬆的笑容，馬上輕快地開口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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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罩房的牆上掛著，你去將它取下來。老漢知道你不會幹這些活計，我現在慢慢告訴你，我的話你可要記好咯。如果做錯了一步，今年和明年我們老張家就沒有吃的東西了，我們和你就隻能活生生地等死。
“我現在說，你認真聽清楚。後罩房裏什麼都是現成的，你摘下來的穀種就放在那個大的簸箕裏。後罩房裏還有一個大木盆子，那個大木盆子是泡穀種的，你要先在大木盆子裏倒上大半盆子剛剛從河裏挑回來的清水，然後將木盆子端到院子裏，曬在太陽底下。要曬滿整整五個時辰，然後將木盆子端回後罩房，蓋上那個大鬥笠，陰上半個時辰。
“這半個時辰裏你不能歇著，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後罩房的牆上還掛著一個比篩米用的籮篩小一些的籮篩，和一隻隻能裝下半斤米的小鬥，你要取下籮篩和小鬥，將那個小籮篩和小鬥，放到後罩房的那個小灶台的大木板上，這時候你要回到做飯的廚房裏，從灶膛裏取滿滿一鬥的草木灰，再回到後罩房，將那些你取回來的草木灰，用那個小籮篩一點一點地篩，記得一定要十分小心，隻要掉落在灶台木板上的最細的那一層，其他的不能要，一點點都不可以。
“然後你將木板上的細草木灰掃起來，一點一點慢慢融入大木盆的水中，不能慌張，得慢。在往木盆裏你下草木灰之前，你要用一隻手不停地在木盆中攪動，而且一定要朝著一個方向攪動，在木盆中出現漩渦的時候，你再往漩渦中下灰，一邊下灰，一邊攪動，一刻也不能停，就算你將所有的灰都下下去了，也不能停，還要再攪動至少一刻鍾才能停下來。
“等你停下來後，你要將鬥笠重新蓋上大木盆子，然後你要將取下來的穀種一顆一顆從穀穗上摘下來，你摘下來的穀粒就放到那個小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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