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54 更新時間：14-06-10 11:08
無垢山莊，臥原閣。
莊主君無垢領著貴客登上閣頂勸君台，這地方是觀賞無花原的最佳處。
羅戌子抱著一壇‘酡紅梅’靠著攔柱就地盤坐，身後曲一鶴一手摸著肚子一手悠閑轉弄拇指上的黃玉扳指，每每聽到腳跟邊那酒鬼喉嚨裏發出‘咕咚咕咚’灌酒的聲音，忍不住送去白眼：“老酒丐啊老酒丐，少喝點你能死不成。”
“哈……”老羅昂頭又粗飲一大口，麵上染著暈紅直至脖頸，眯著眼用後腦勺對上頭人道：“就數你曲老三囉嗦，瞧那邊……那個當家的都沒說什麼，要你廢……嗝……話。”說道最後忍不住打了個響當當的酒嗝。
羅戌子抱著酒搖搖晃晃到台中那張梨木雕菊的圓桌上，撈了一隻凳子坐上，卻有些不穩，看來醉得不輕。咧著最半醉半醒還要說：“君兄啊，這地不錯，名兒更好…什麼來著…哦…對…勸君台…不是老聽那些酸儒念過什麼…勸君什麼再來一壺酒，你拉我們來此，不該多喝點嗎？”
“哈哈，不得了……羅兄竟還知道這麼一句詩，看來是真醉了。”君無垢爽朗笑道。
“切。”酒丐瞥眼擺擺手，似還聽得出對方笑聲中在拿他尋趣。
一旁靜默不語的蒼山年輕掌門低頭飲茶，從容淺笑。
下一刻，邊上已經傳來呼嚕聲，爬著桌子還不放酒壇的某隻已經不省人事。
“來，將羅大俠扶去客房休息。”君無垢命下人道。
“你的這幾個瘦骨伶仃小弟子怕是扛這醉熊有些費力，還是我來吧。”曲一鶴低身扶起沉睡之人，原想拿開他懷裏的酒壇子，卻幾次都不行，對方拽的死緊，他也就放棄了，連人帶壇子一並抄起扛著走。
勸君台上隻剩君無垢和雲未衍。
“盛傳蒼山飄渺聖潔，不知雲掌門對我無垢山之風貌與之蒼山如何？”君無垢閑笑問。
“天地山川，自有其獨領風騷的一個地方，蒼山飄然矜靜，無垢山更秀雅多嬌，各有各的好。倒是此十裏無花原堪為妙境。”雲未衍依舊清風淡雅，溫文謙和。
“老夫花費二十年心血培植這片花原，每次見它驚豔綻放，心頭便是一陣悵然。”
“君莊主對先夫人之深情，雲某欽佩。”
“哈哈，都說蒼山之中的雲人有天人之姿，更是凡俗不念，老夫讓雲掌門見笑了。”
白衣人含笑：“七情五誌，皆是人之心係，雲某也同樣的。”
“老夫多一問，雲掌門與那位離姑娘是……”
“離姑娘是位很特別的女子，想必君莊主拜帖相請，知道她醫蠱雙修，雲某請她上蒼山醫治師姐，倒算不得深交。”雲未衍說完才自覺失禮，君無垢隨便一問，自己倒是急著解釋。
“那雲掌門可知她來曆？”君無垢似乎對離夜華的事情很有興趣。
“西川的‘聖手毒仙’。”雲未衍回。
君無垢卻搖頭了：“哈哈，不止這個身份。雲掌門心中該是有疑，對老夫也是有顧慮，所以不作坦言吧。”
雲未衍端起茶杯淺品一口，鼻息間發覺空氣中浮著花香，越來越近，是風帶來，還是早身臨其間，他眉目如畫，溫和的笑道：“依君莊主之見，她是何來曆？”
九霄傾動子夜花，一造紅劫付韶華。
傾花亭中的二人，皆覺察四周氛圍的變異，愈漸濃香的花之迷在風霧中漫開。
滿目青枝上原本雙葉相擁，在月華下隱約張開了羽狀翅膀，在無人察覺時露出苞穀花萼。
仿佛經曆了漫長歲月，輾轉幾番，跨越時間與空間，找到前塵記憶，如螢火點耀，在花迷中蘇醒，不遺餘力釋放自己全部的生命力量綻放、燃燒，紅豔滴血，淬著毒的妖嬈魅惑，隻為深黑子夜裏，情有獨鍾的那道光可以發現自己。
子時夜半，風穿迷離，人隨香瘦，花開葉萎落，紅塵幾映酬。
“十裏紅花，子夜韶華。夜華啊夜華，這如火妖嬈，如蓮清冶，天上人間，獨你一抹與之相稱。”求衣騁目望著眼前花海，花影沉浮，悠悠搖曳，再注視身旁這抹同樣迷惑神魂的紅裳，她眼中遊弋火光，睫羽卻壓著那股妖魅，反而多了幾分清柔。
離夜華望著這片紅花海境，過了許久，她輕柔低語：“曾經有人告訴我，這是地獄裏最美的花，不是她的顏色豔麗，而是她就如火焰一樣，可以溫暖人的心。”
“所以珺山酆都鬼城，有一片不滅的紅花蜃景，地獄花海。”求衣接著她的話。
離夜華側看著說話之人，他還穿著那件玄衣。
珺山已滅，花火亦滅，人世間僅存的溫暖，便隻一人懷抱。
“這千萬株的紅花裏，或許十年也就成一果，求衣，你很清楚我的目的，現在，說出你的目的吧？”他讓自己親眼來確定無花就是子夜花，安排這場假惺惺的敘舊，不就是來談條件的嗎？
“子夜韶華的果實的確有一顆，一直為你備著。我為你解了難題，你是不是也該為我解疑？”
離夜華看著他，眉心皺起，似意識到什麼，眼芒對他：“你……”
他繞開女子，在她身後說：“三年前酆都殿那場決戰，真的隻走下了兩人嗎？”他笑得自信，繼續：“‘三江樓’一直追查舊主下落卻不得結果，不想遠走十年的少君突然現身江湖，本來，你手持‘雀宵’，他們一旦確定了你的身份就該與你接頭，迎你回樓。可是很蹊蹺，每次調查你離夜華相關的人與事到最後總是斷了線索，有一股勢力藏在你身邊，而且對‘三江樓’的行動了如指掌。”
“‘三江樓’對你求衣有用，於我卻未必想要，興許是我自己不願再跟他們有所瓜葛。”
“有這個可能。你在十年前已經離開，早該是脫離了原來的身份。但是你這兩三年行走江湖，隻在做一件事。”
“哦？看來你真的盯了我很久。”
“你離夜華號稱‘聖手毒仙’，天下奇毒異蠱任你玩弄，我可是早早領教過的。兩年前你偷偷來了幻鏡門盜走‘幻冰魄’，半年前又回西川搶了屈二娘他們的‘養心蠱’，一月前上絕命峰摘‘不夜果’，入九幽穀找師九蓮，所有的動作都昭示著你在……救人。”
“我救人奇怪嗎？練毒養蠱蟲是我的興趣，以毒製毒是我最拿手的。”
“‘幻冰魄’能複活人壞死皮肉，再造肌膚；吃了‘養心蠱’的‘離絕蠶’用冰雪化水後可以卻惡火，尤其是酆都絕學《滅日年紀》修煉時反噬的邪火……”
“七年未見，當年那個氣勢囂張的少年如今沉府更深，也對，不然何以做得幻鏡門之主，統禦半個西川。”夜華冷冷對上他那張霜白如雪，如幻若離的臉，第一眼是清俊，在看是妖魅，現在卻好像越發模糊，不像人該有的麵目了——幻訣修煉之終境，便是幻化虛無，神仙容顏，想必，他也近了。
“今夜重逢，一張以假亂真的幻訣，一場動人驚豔的子夜花景，再加之我方才推論，離夜華，你還想否認——離豐都，活著。”
那一刻見到這張臉時竟心亂情迷撲了過去，原來早已落進他人陷進。
“求衣公子是代表八山之一的無垢山想再次挑戰酆都嗎？”
他搖頭。
“那你對離豐都如此不放，死了都要說活的，又是怎般心思？”女子清眸爍寒，手底已蘊殺意。
他雙眉一挑，風流自現，覺察到她的敵意，張揚笑起：“休怒，我隻不過是幫‘三江樓’找回主人罷了。”
“好一個君求衣，用‘三江樓’對付自己的主人，孫叔道也真糊塗，竟與虎謀皮。”
“也怪不得他，莫不是‘三江樓’內亂，他要撐不住了，又豈會依附我。”
“你求衣盯上的想得到的，自然什麼手段都用得，想必這內亂你也使了力。”這話透著感歎，沒有離豐都的‘三江樓’，終究是差了。
“我隻是答應幫他找回樓主，夜華把我想得真是人品差。”
“你要我去見孫叔道？”她問。
“眼下隻有‘雀宵鈴’的主人出現，這內亂才好消停。”
“你這又在引我掉坑呢？”夜華撇他一眼。
“有嗎？”
“你明明知道，他不願我回歸‘三江樓’，現在這好心的撮合，不就是想引他出麵嗎？”
“為了‘子夜韶華’的果實，你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他湊近他耳畔，低柔氣息吹在發梢，一絲誘惑一絲要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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