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58 更新時間：14-06-19 09:11
朱平欄雖有一妻兩妾，但都是徒有其名。那雲絲染冷若冰霜，自不必說。柳如是則是二哥朱平栯心儀的女子。他心裏一直盤算著，找個合適機會，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如此，自己也少一份擔憂，畢竟長春宮，是惹不起的。人家扔過來的，稱之為賞賜；後悔時要拿回去，也是天經地義。況且於朱平欄來講，柳如是總歸年長了太多。唯有董小宛，著實令人喜歡。他如今隻一味心思，想每日都能相見才好，於是忙問道：“如何算有趣？。”
“嗯……”董小宛稍作思索，道：“不如請王爺先將那殘詞補全，可好？”
“殘詞？”朱平欄頓時泄了氣，道：“是何東西？”
“寒樓南寺覆謎秋，忽而詠懷，暮靄埋高柳。殘風不語搔白頭，斬盡黃花仍不夠，遍地碎愁。”董小宛聲似黃鸝，語調纏綿，輕輕吟誦。
“這……是我作的？”朱平欄覺得哪裏不妥，董小宛笑道：“‘暮靄埋高柳’句之後是奴家拙補，實在不堪，還請王爺賜下原文吧！”
“哦——”朱平欄長籲一聲，道：“不如給你講講本王病時做的春秋大夢，比詩詞有趣的多！”
董小宛想了想，問道：“若是‘魂遊閻王殿，私改生死薄，奪舍察查司’，聽嬤嬤們說過幾百遍了，無趣！”
朱平欄嘿嘿笑道：“本王躺了足有大半年，豈止去過陰曹地府，就說踏遍天下名山大川，也不為奇吧？”
董小宛卻道：“奴家喜歡江南小景，名山大川亦無趣。”
朱平欄並不氣餒，又道：“有一處你定不知道！可惜夢裏模糊，隱約隻記得是個雲霧繚繞地方。到處立著高高的尖塔，每隔一段時候，還會響起巨大的鍾聲。說起來倒像是個什麼寺廟的樣子，但較寺廟要大得多了，更像是座城池。嗯，恐怕是一座佛都。其中另有許多人，穿著也奇特，都是一身黑色衣服，還戴著高高的帽子。與峨冠相仿佛，仔細分辨時，又不盡相同。他們說話時，語調且怪異，誦經似的，一句也聽不懂。”
董小宛給朱平欄釣住，不禁問了句：“莫非是仙人？那殘詞定是他們所吟！快仔細想，後麵到底還有何句？”
朱平欄一呆，沒想到又繞回來，隨即道：“本王，睡著了。”說完，居然立時打起鼾來。董小宛愕然，怎料到王爺竟會耍賴。她等了一會兒，還無動靜。
“王爺，王爺？一句也好，不然奴家怕是難以入眠啦……什麼？能再說一遍嗎……‘曖昧還比什麼幽’？唉，難道是‘未名幽’？卻是何意呢？真是夢話了……”
朱平栯流著口水的夢囈，讓董小宛翻來覆去，想了大半宿，直到天交五鼓，才堪堪入睡。
這一覺甚是香甜，醒來時竟已近中午。床上早沒有朱平欄，又發現自己身上蓋了棉被，記得昨晚剛睡時，還覺得冷……
“新貴人醒了？可起來麼？”
說話的是朱平欄的貼身婢女橘紅，隻見她和橘白兩人，端著水盆，拿著洗漱之物，笑吟吟站在床邊。
“啊，兩位姐姐早……呀，可壞了，這時候還躺著……莫不是夫人生氣了？要責罰……”董小宛驚慌失措，忙不迭想爬將起來。
“新貴人慢來！慢來！恭喜新貴人，賀喜新貴人！早起王爺告訴夫人已同新貴人圓房，遞了絹子。夫人大喜，特意吩咐，不叫打擾新貴人休息的。”
“圓……房？”董小宛大吃一驚，趕緊掀開被角，低頭看去。萬幸，衣裳都還在身——那家夥打的什麼主意？難道真心要留我不成？
“新貴人現在可起麼？今日大郡主的藕社，在荷雨軒聚會。特派了人來問，新貴人若是想去，要快些了。”
“問我麼？夫人卻讓麼？”董小宛尚不知“新貴人”怎樣待遇。那橘紅笑道：“自然是問新貴人了！夫人已把橘白給了新貴人，另在二樓安排了新居，新貴人往後就是藥宮裏的主子，王府後院裏，除了西樓和鵝館去不得，別處盡皆去得。”
董小宛有些明悟，又問道：“他……小王爺在何處呢？”
橘白這時也過來施禮，十分熱情親切，搶著道：“稟新貴人得知，小王爺一早被溫家姑娘請走，說是婢女柔柔的案子，有了眉目。昨晚上抓住了凶犯，現關在知府衙門的大牢裏。”
董小宛聽了此話，當時跳下床來，追問道：“可知凶手是誰？為何要害死柔柔妹妹？”
橘紅橘白對視了一眼，都搖搖頭。董小宛急的轉了兩圈兒，橘白忍不住湊過來，低聲道：“新貴人不如去荷雨軒裏，大郡主的藕社，都是府外各大家小姐，消息最是靈通……”
“好好！”董小宛拍手道：“你倆先出去吧，東西放下，我自己來就好。”
橘紅橘白哪裏肯離開，說不得一左一右，到底服侍著董小宛洗漱完畢。橘紅又出去一趟，很快回來，手裏捧了一件新衣，展開道：“夫人說已去給新貴人製衣了，一時難以完成。這件原是給雲妃娘娘做的，但一直放著沒穿過。因雲妃娘娘和新貴人身量相仿，所以先拿了。”
董小宛仔細觀瞧，那衣裳果然錦繡華麗，著實令人喜歡。於是並不客氣，讓橘白伺候著穿上。對著鏡子左看右看，正好有嬤嬤送午飯進來。巨大的食盒裏，一盤盤端出的，全是江南美味。
橘白見董小宛眼中歡喜，趁機道：“這都是小王爺吩咐的，讓做些新貴人家鄉的吃食。”
董小宛微微有些羞赧，沒想到朱平欄如此細心。等菜肴擺滿桌子，那嬤嬤提了食盒出去，卻換了柳如是進來。橘白又道：“夫人說柳姑娘是新貴人姐妹，以後在藥宮裏隨時可以相見。”
這真是意外之喜，那柳如是初聞消息，自然不信嬤嬤婢女們所言“圓房”。她知董小宛雖非貞潔烈女，卻也心高氣傲。更何況眼下兩人在藥宮裏相依為命，此等大事，必先和自己商量，絕不輕舉妄動。於是滿懷疑惑，上了芍藥樓。因有橘紅橘白在側，不便暢談，隻好一邊吃飯，一邊遮遮掩掩，聊上幾句。
董小宛本想和柳如是多聚片刻，橘白卻催促著去赴藕社之會。她也惦記柔柔的案子到底如何，加上有了杜夫人的話，以後不難見麵。便暫別了柳如是，往椿園裏去。
這次過了堆翠山，走的卻是石林，經解蘭舟碼頭，雨魄雲魂二亭的路線。董小宛自是新鮮，眼裏應接不暇，十分喜歡。沿著流芳溪，及至流雲三疊，遠遠望見一片荷花池。同碧水潭相較，要小上許多。那荷雨軒，就在池心，如一小島，四下不連陸地。靠著停在池岸的十餘條畫舫往來進出，昨日遊園所乘，也是它們。
橘白去尋了個值事的小太監劃船，陪著董小宛，上了荷雨軒。那時大郡主朱婉婧早看見，領著藕社的姐妹，降階相迎。
“三嫂子可來了！”朱婉婧上前拉住董小宛，昨日遊園已認識了，現在又坐實了親戚，更是熱切。手挽手進了門，便介紹其餘人道：“這幾位，喬雪心，是繼妃娘娘的侄女；沈月憐，淑妃娘娘的外甥女；廖飛飛，巡撫大人的孫女；富饒兒，富家的千金小姐。此番人來的不齊，等年前還有一次大聚，到時都能見了。”
董小宛小心翼翼，依次見禮。她在江南多有迎來送往，但皆是男子，雖也不少達官貴人，可與眼前相比，到底迥異。而藕社諸人，其實未必好奇董小宛從前身份，畢竟雅妓從良，嫁與才子權貴者，為一時之風氣。隻是因著董小宛是朱平欄的小妾，那榮毅郡王的確太過傳奇些。
年紀稍小的廖飛飛，第一個發問道：“董姐姐，毅郡王他，真的被判官附體過麼？”
沈月憐見有人開口，也跟著湊熱鬧道：“正是正是，董姐姐，小王爺可曾替你看過手相？聽說王爺他能斷福壽喜祿，妹妹一直想著，求求自己的姻緣……”
“沈家丫頭，好不害臊！”喬雪心笑罵道：“董妹妹莫理她，上次在雲中樓裏遇見個姓駱的文生公子，把她迷得丟了魂兒似的，整天在我耳邊嘁嘁喳喳的，煩死了……不過話說回來，都傳毅郡王夢遊地府，給自己改了八百年的壽路，因怕被閻王抓回去，特意改了麵貌形體，可是真的？那小王爺他變化原身，是否仍舊如當年那樣風流？”
幾個人連珠炮似的圍攻，董小宛一時不知所措。朱婉婧趕緊過來幫忙，笑道：“你們這些長舌婦，外頭聽了那些胡言亂語，以訛傳訛的，倒當真來難為我家三嫂子！還是饒兒好，不跟你們為伍！”
沈月憐癟了嘴，委屈道：“饒兒自然是好的，她已許給了勇郡王，又是正妃，咱們羨慕不來。隻好央著毅郡王開恩，賜個好郎君……”沒等說完，朱婉婧急急過來捂住她的嘴，笑道：“快別張嘴，叫人聽去，以為咱們藕社聚會，成了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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