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28 更新時間:14-06-20 09:44
成都知府衙門的大牢裏,餘知墨此時沒一點兒翩翩佳公子的模樣。他呆坐在一堆發黑的蒲草上,身旁擺著個精美的食盒。陣陣香氣,從中飄溢,卻勾不起他一絲口腹之欲。
兩日前,在遇茶記被擄。那個叫做李牟的,並無為難。一路帶著進了密林深處,大約離開成都,總有幾十裏。到一處簡陋營地:兩排木頭搭建房屋,一圈樹枝編插籬牆,看那些橫豎切茬兒,顯然新起不久。
同行的三人,都給關在一間。包括唯一的女子,仍舊躲在牆角低泣。彎老兒早嚇得尿了褲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死了相仿。隻有餘知墨看上去鎮定如常,其實心裏也極忐忑。先前偷偷拔了那支羽箭,是因算定了憑著自己的身份,加上另有朱平欄在場,承勇郡王別院的人,應該有所顧忌,不敢輕易大開殺戒。如此一來,就算是卷入了蜀王府的內鬥之中。無論將來抓住誰的把柄,都有機會借勢除去常有仁。相比花錢雇凶,可是穩妥許多。雖然看似兵行險招,但也是無法之法,畢竟王世子暴屍在眼前,怎樣都脫不了幹係。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拚命一搏,反正死馬當作活馬醫。而錦衣衛少主駱雨寒被黃氏兄弟帶走,餘知墨猜測,怕是要移花接木,禍水東引。這倒是個吉兆,既然朱平栯潔身自好,那自己的勝算便又多了幾分。
餘知墨胡思亂想,轉眼間天色將晚。有兵勇進來送飯,卻隻三人份量。另外幾個黑衣蒙麵的,似乎新來。闖進門,二話不說,拎小雞一樣,抓了彎老兒出去。沒多久聽見一聲微弱慘呼,餘知墨心裏一顫:那茶老板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飯後來人收拾碗筷時,順便帶來了彎老兒的人頭,扔在屋中地上。還撂下話道:“我家先生說了,叫你們好生看著,生死一線之間,想想怎地才能活著。”
那女子本就水米未進,此時竟嚇得暈死過去。餘知墨強忍著,沒把剛吃的東西吐掉,不過總算放下心:彎老兒不過草芥而已,攤上這等事情,必死無疑。難辦的其實隻自己一個,既是雲餘兩族的唯一承繼,又是榮毅郡王的舅子,也唯有用恫嚇之法,殺雞儆猴罷了。至於不知死活的女子,能跟著王世子私奔,必非一般人物。看眼下情形,應該一樣能留得命在,就是不知到底是何身份。
餘知墨以為得計,加上與彎老兒人頭為伴,實在睡不著。一直熬到五更,忽聽外頭一陣大亂,有人高呼“夜襲”,緊接著喊殺聲響成一片。半盞茶的功夫,重又歸於平靜。屋門再開時,進來的卻是個熟人——世子府的總管葉逸鶴。當初舅父雲洛川陷獄,餘知墨也曾求到這位葉總管頭上,可惜是個黑心肝的,隻收錢不辦事。
那葉逸鶴並不搭理餘知墨,叫人背了那女子,便匆匆離去。餘知墨微微發愣,不得要領,哪敢輕舉妄動。又呆坐了半個時辰,屋內外仍舊一片死寂。他仗著膽子,邁過彎老兒的腦袋,探身出門觀瞧。
此時天已大亮,因在林子裏,還有薄薄的霧氣沒有散去。地上剩下些零散的血跡,並無一具屍體。若非親曆,沒人會相信不久前,這裏發生過一場生死惡鬥。
餘知墨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
西府如何得到消息?葉逸鶴怎地來的飛快?單救了那女子,難道要用她指證承勇郡王?在屋中聽著打鬥頗為激烈,眼下卻連縷斷發都看不見?
來不及多想,餘知墨更擔憂蜀王府裏情形。王世子已歿,朱平栯必要爭襲儲位,少不得再掀波瀾,也不知絲染表妹會否受到牽連。他心急如焚,趕緊辨了方向,往成都府去。
曆盡千辛萬苦,總算回到餘府。先派了人去衙門口和蜀王府打探消息,然後沐浴更衣,又草草吃了些東西。正好下人們陸續歸來,可惜收獲甚微。那知府吳誌衍抱恙,躲在家裏不見人。而蜀王府還在戒嚴,許進不許出。雖趕上王世孫的周年慶,但隻有王府官員張羅,除了早上耀武揚威,硬闖端禮門的勇郡王,還沒人見過其他主子。
餘知墨於是再派出人手,自己則去隔壁雲府,找舅舅雲洛川商議。
那雲洛川自打出獄之後,身體一直虛乏。有意要管理家業,卻隔三差五病上一場,實在力不從心。後來總算看開,徹底放手。窩在後花園裏,萬事不操心,權當養老。
餘知墨上門時,雲洛川正是午後小憩。當值的婢女不敢驚擾,死攔著餘知墨。無奈之下,忍著性子等了足足一個多時辰。真不耐煩時,卻見從院裏走出一個身著員外衫,頭戴鬥笠,黑紗遮臉的滑稽男子。餘知墨見他神秘,便閃身躲在暗處,仔細觀瞧。恰巧一陣清風徐徐,吹露半麵真容——竟是成都知府吳誌衍!
餘知墨大吃一驚,怎地從未聽說舅舅同這吳知府有故?況且姓吳的不是抱病在床麼?莫非來此與久病成醫的舅舅,探討病情?為何又如此不倫不類打扮,還遮遮掩掩?難道……
眼看著吳誌衍踱著方步出門,餘知墨哪還管下人阻攔,直衝進雲洛川臥室,撲通跪在床前,叫道:“舅父!你瞞的知墨好苦!”
雲洛川其時剛上床要裝大夢方醒,著實被餘知墨嚇了一跳。他揉著老眼,疑惑道:“小白,快起來,究竟發生了何事?”
餘知墨自不肯動,又道:“我剛才窺見知府吳誌衍,從咱們家出去,舅父休要再騙知墨!”
雲洛川皺了皺眉,伸腿下地。餘知墨忙上前給穿好鞋子,他自幼隨著寡母過活,與舅舅情同父子,十分尊敬孝順。
“唉……”雲洛川歎了口氣,輕撫餘知墨的腦袋,道:“並非舅父不信任你,但有些事情,你還是少知為妙!”
餘知墨跪行半步,抱住舅舅的雙腿,道:“知墨已是大人了!咱們家的事,憑什麼不能知道!”
“這話倒在理,也有擔當。”雲洛川拍了拍餘知墨的肩膀,笑道:“隻是的確不是咱們家的事,是以你無需知道。”
“那……”餘知墨眼珠轉了轉,糾纏道:“凡事跟舅父相關,便與知墨相關!”
雲洛川搖了搖頭,語氣斬釘截鐵,道:“你是雲餘兩家唯一嫡傳,絕不能輕易犯險。況且你性子偏頗,於人於事都太過執著,實在不好參與舅父的謀劃。”
“知墨但有不足,改過便是!”餘知墨還要堅持,雲洛川沉下臉道:“你若真想幫忙,先放下同常有仁的恩怨,如何?”
餘知墨呆了一呆,默默起身,道:“知墨曉得了。待辦妥了私事,再來助舅父一臂之力。”
雲洛川點點頭,拉著他到桌前坐下,又問道:“你徹夜未歸,今日剛回家,就來找舅父,可是遇了什麼意外?”
“舅父應該聽說了,蜀王世子朱平杲,死了。”雖然吳誌衍來過,恐怕早將此事知會了雲洛川。但餘知墨還是將自己經曆,前因後果,並無保留,全盤托出。雲洛川聽完,果然沒有絲毫驚訝,縷著須道:“昨日確有黃家兄弟,押著駱雨寒,往知府衙門裏,抬屍報案。吳誌衍自知非同小可,正想派人去蜀王府報信時,沒想到巡撫廖大亨突然出現。這廖大亨三月前去了川陝交界查防,也不知什麼時候回的成都。當時黃家兄弟錄完口供,已經走了。廖大亨看過案卷,就要親自驗屍。言說事關重大,千萬不能出差。結果同吳誌衍一起看時,那朱平杲的腦袋,竟然不翼而飛!”
“啊?!”餘知墨目瞪口呆,叫道:“怎會這樣?莫非衙門裏頭有人搗鬼?”
“吳誌衍也是大吃一驚,立即派人,將前後院翻了個底兒朝天,一無所獲!”雲洛川冷笑道:“廖大亨怒斥吳誌衍玩忽職守,趁機接下案子。不曉得他打了什麼主意,讓衙役們緊閉大門,所有人等不得進出。其間既沒升堂,也不審疑犯,一群人就在二堂,幹坐了一夜。直到今日中午,才算告一段落。而吳誌衍再去牢裏看時,駱雨寒已不見了蹤影。”
“廖大亨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餘知墨滿頭霧水,雲洛川接著道:“這不過是前戲罷了!剛剛吳誌衍接到密報,北大營一個千人隊,連同成都府鎮軍兩千人,以及數百錦衣衛,午時在城西河神廟一帶聯手剿匪。眼下勝敗未知,聽說副總兵楊瑞宇正從開縣率兵馳援,另有土官馬祥麟領白杆兵六千駐在北門外尚且未動——據說他們都是接到巡撫大人和蜀王的求援信……”
餘知墨深吸了口氣,沉思了半晌,忽然正色道:“舅父,可否告訴知墨,其中內情與您……有多少牽連?”
雲洛川搖了搖頭,笑道:“舅父不過一老朽耳,如此轟轟烈烈,石破天驚大陣仗,還不夠資格去湊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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