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死生契闊 與子成說

章節字數:5518  更新時間:07-12-12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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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燈光是魅人的眼,誘惑著無數的人不惜一切的往裏湧。在閃爍的燈光之下,立於城樓之上的人是否快樂?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當我真正懂得了這座城樓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

    沈離

    我出生的地方在離城市很遙遠、很遙遠的小山村。我的父親給我取名叫沈離。因為在我剛出生時,就已經與我的母親永遠的分離了,她在生我時難產死了。我童年的記憶很單調。我家很窮,我沒有錢去上學,所以我隻能每天眼巴巴的看著和我同齡的孩子們去上學,然後自己躲在蘆葦地裏玩泥巴,把自己弄的髒兮兮的,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

    有一次,一群小孩子放學後也來到蘆葦地裏玩泥巴。他們嫌我礙事,一起罵我野孩子,想要趕我走。我沉默的繼續我的動作,對他們充耳不聞。於是,為首的那個男孩把我拎起來,他說:“滾遠點,髒丫頭!”我倔強的看著他,把手裏的泥巴按到他臉上,然後開心的笑。可惜,還沒等我笑完,他身後的那些孩子就一起湧過來,把我推倒在地,不停的用腳踢我,還用力的踩著我的臉。我咬著牙不喊不叫不哭泣,我不要被別人瞧不起。“夠了!”為首的那個男孩子喊道“我們走。”那些小孩子都聽話的停下手,紛紛離開。為首的那個男孩走在人群的最後麵,轉彎前,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走掉了。我知道,他是我們村學習最好的學生,是村長的獨生子,他叫單然。那一年,我八歲,他十歲。

    回家後,我爹沒有罵我把衣服弄髒弄破,他摸摸我的頭說:“離兒,你就這麼幾件衣服,省著點兒穿。”我在我爹溫熱的手掌下乖乖的點頭。我爹呆了半響又說:“爹爹對不起你。”他歎息著轉身,進屋點上了卷煙,默默的抽著。我把髒衣服換下來吃力的洗著,眼淚一滴滴的落在水盆裏。那些孩子真的把我弄疼了,我換衣服的時候看到我的胳膊青了一片。我看著發青的胳膊在心中暗暗發誓,我再也不要被別人欺負。

    我把我爹刻木用的刻刀偷了來,用破布條把它緊緊的綁在了我的小腿上,隨身攜帶。我仍然去那片蘆葦地裏玩泥巴,單然他們仍來與我搶地盤。這一次,單然一個人走過來對我說:“沈離,你再不走,還會挨打的。”我依舊看著他不說話。有人在喊他:“然哥,不要跟這個又窮又髒的野丫頭廢話了!我們……”我徑自走到那個正在喊叫的男孩子麵前,仰著頭瞪著他問:“你罵誰是野丫頭?!”“你!你這個沒有娘的窮雜種!”我突然把刀拿出來劃破了他的衣服,劃傷了他的胳膊。他驚駭的伸出手把我推倒在地。我咬著下唇站起來,拿著刀向他刺去,他再次把我踢倒在地。我趴在地上爬到他腳下,用一隻胳膊抱住了他的腿,用另一隻手拿著我爹的刻刀狠狠的往他腿上劃。我看著他腿上流出來的鮮血一點都不害怕,而是更興奮的拿刀去割他,麵無表情。於是他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單然聽見哭聲後跑了過來一把把我拉開,他說:“沈離,你是我見過的心腸最壞的丫頭!”語音剛落,他的手背上就多了一條紅豔豔的傷口。我昂著頭對他說:“單然,你帶著他們滾!這是我的地盤,你們的地盤,在學校裏麵。!”然後我走到那個受了傷的男孩麵前瞪著他說:“你看清楚了!我是沈離,我不是野種,我有娘!你這個愛哭的孬種,給我滾!”他和單然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後,一起離開了這片蘆葦地。我贏了。這是我的天堂,再也沒有人會來欺負我,罵我是沒有娘的野種。於是,我開心的笑了。八歲那年,我便懂得了暴力是解決衝突的最快速的方法。

    不久以後,那個被我劃傷的男孩子和他爹一起來到我家問我爹要賠償費。家徒四壁,拿什麼賠給人家?!我爹憤怒的把我踢倒在地,他喝道:“跪下!給你叔陪不是!”我跪在我爹腳底下,不敢抬頭,我怕他們看見我充滿仇恨的雙眼。因為窮,我和我爹就隻能弱者,任人欺淩!最後,他們搬走了我家唯一的一張桌子。我不明白,一張桌子對他們有什麼用,我隻知道,沒了那張桌子,我和我爹就隻能坐在土鍋邊就著塵土和柴灰吃飯了。我恨我貧窮。我不但沒有錢去上學,我甚至吃不上一頓飽飯。八歲那年,我便期望著走出這個山村,走出這個貧寒的家。

    我十一歲那年,我爹娶媳婦了。娶了一個剛死了丈夫,比我爹還大五歲的寡婦。我爹娶她的前夜對我說:“離兒,爹娶她,是想讓你有個娘啊!她是個好女人,她會對你好的。”我哭了。我說:“爹,您跟離兒兩個人過日子不好嗎?離兒不要後娘!”我爹沒有再說話。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我爹娶她,是因為她是個能幹的媳婦,她能給我爹生兒子,不像我娘,生下我這個沒有用的女娃兒,浪費糧食。

    我後娘剛進門時,對我很好。她給我買了漂亮的紅襖兒,冬天我終於不用再擔心被凍出凍瘡了。可是,我從來不叫她娘,我一直叫她阿姨。所以後來,她漸漸的不喜歡我了。我常聽她在我爹麵前說:“兒啊,還是自己的好。別人的娃兒,不防老,更別說女娃了,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了”。我爹聽她說時,總是沉著臉不吭聲,然後向我投來心疼的目光。其實那時候我想說,我會養他們老的。我會把他們帶到燈紅酒綠的城市裏,孝順他們。隻可惜,他們從來給過我說的機會。她不是我親娘,又怎麼會懂得我的心。當我還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的時候,我就已經懂得克製,克製所有的情感包括愛與恨。

    我後娘嫁過來一年後,就給我爹生了個男孩。我爹樂的合不攏嘴,給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取史叫他沈雲飛。我的弟弟從小就是個漂亮的孩子,我的少年就是和他一起度過的。雖然因為他的出世,我的後娘對我更加刻薄了,我爹也沒有以前疼我了,但我依然愛他。我心甘情願的把我的所喜歡的吃的穿的都給他。我最喜歡他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撫摸著我的臉,口齒不清的叫我姐姐,然後對我露出純真的笑臉。他是唯一一個對我依然笑容燦爛的人。有他以後,我才知道人與人之間,也會存在溫暖。

    我弟弟七歲的時候,我終於脫離了這個讓我疲憊的家。那一年我十八歲。那一年,我後娘在我麵前與我爹爭吵。她說:雲飛該上學了!沒有學費,咋辦?家裏窮得叮當響了,還養個不會掙錢的女娃,別人的閨女都嫁了,她憑啥不嫁?!我站到她的麵前,瞪著她喊:你又不是我親娘,你憑什麼要我嫁?!然後我爹厚重的巴掌就落到了我的臉上。我跌倒在爹的腳下,臉立刻腫起來。我從跌倒的地方爬起來,看著爹,說:爹,你為了一個女人打我!沒有娘不是我的錯!我爹再一次揚起手掌,我的淚流下來,爹的手以一種僵硬的姿態留在半空中。我後娘在一旁恨恨得咬牙,笑罵:賤丫頭,叫你不嫁!我七歲的弟弟從裏屋出來,跑到我麵前,掂起腳,輕輕撫摸我的臉,一臉認真的問我:姐姐,你疼不疼?我抱住他,淚水不斷,說:雲飛姐姐有你,姐姐就不會感到疼痛。那天晚上,我對我弟弟說:雲飛,姐姐要走了,姐來供你上學,你要好好的學啊。雲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問我:姐,你要去哪裏,啥時候回家啊?我摸著他的頭說:等你有出息了,姐就回來了。我走的時候,我爹和我後娘睡得正香。就這樣,我永遠的離開了這個貧窮的家。在我殘缺的心裏,這不是家,這是我仇恨的根源,它是我的地獄。

    我不要嫁人,因為我喜歡單然。那個對我充滿憐惜和一絲懼怕的幹淨男子。可是他,沒有喜歡我。他沒有上我家來提親,他考上了北京大學。那年他二十歲。我要去找他,去北京。隻有他,在我把那個男孩劃傷後,隻有他,還會理我,還會對我說:沈離,你這個傻丫頭,你到底在害怕什麼?為這一句細致入微的憐惜,我迷戀了他十年。我要去燈紅酒綠的城市裏,與我愛的男子,幸福平淡的過完我的下半輩子,讓我心愛的弟弟受到最好的教育。所以我必須走。沒有路費,我偷走了後娘一半的積蓄。

    到北京以後,我給單然打過電話。所以,我在北京車站一下車,就看到了個子高高的穿著白襯衫在人群裏眺望的單然。看到他在見到我瞬間流露出的疑惑與驚喜。他穿過人群走到我麵前,說:“沈離,你真的來了。”“單然,我要在這裏生活。”單然鄂然,為難的神色一閃而過,他說:“好。”

    單然安排我住進他女朋友的寢室。直到彼時我才知道,單然已經心有所屬。他喜歡他的女朋友趙欣蕊。住在北大的女生宿舍,住在我單然親愛的女子身邊,我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難過。我想要逃離。我一直在單然他們上課裏四處奔波的找工作。找了很久,最終隻是留在一家很小的飯館裏當小工。因為即使我青春即使我秀麗,也隻不過是一個沒上過學的鄉下人,沒有人收留我,隻有這家小飯館,因為有人剛剛辭職,才給了我一次卑微的機會。雖然收微薄,工作辛苦,我還是毅然決然的從北大宿舍裏搬了出來,開始了我新的生活。

    我走的時候,欣蕊拉著我的手,說:沈離,照顧好自己,有空就回來。我安靜的點頭,看著欣蕊那張瑩白妖豔的臉,問她:大一才剛過四個月你為何就如此輕易的答應同單然交往?她笑著拍拍我的頭說:是他答應我,是我喜歡他。“是你先喜歡的單然?”“是的,從大一入學報到見到他第一麵起,到現在已經有一百二十天了。”我對她說:我喜歡單然,喜歡了十年,我不會因為你們一百二十天的戀愛就輕易放棄。“沈離,不要與我爭,我能給他的,你給不了。”我驕傲的轉身,不理會她的警告。彼時,我隻是個不懂事的鄉下丫頭,不懂得趙欣蕊當時的好心相告。上車的前一刻,我對她說:欣蕊,你可知道,我如此著急的離開,就是為了與你公平的競爭,我要他愛上我沈離。

    我工作的飯館叫做芸生。雜亂的員工宿舍,嚴厲的老板,辛苦的工作都讓我感覺辛苦,但我心中依然歡喜,因為我終於躋身於這個城市之中,因為我終於有機會,接近我心愛的男子。

    離開北大一周後,單然出現在“芸生”門口。我聽見他彬彬有禮的問道:“請問,沈離在這裏嗎?”我急忙放下手中的工作,走到他麵前,說:“單然,我在這裏。”單然把我拉到街角,他說:“沈離,你為何不辭而別?!”“你已經有女朋友,我應該以什麼樣的身份留在你身邊,留在隻屬於你的大學?”我直視單然。他卻選擇了沉默。我轉身要走,他拉住我的手。我輕輕掙紮,他的手卻越握越緊。他說:“沈離,我注意了你十年。即使是朋友,十年的情分也不能就這樣斷了吧?!”“十年。那你為何最終選擇欣蕊?正因為我對你的感情不止是友情,所以我寧可就這樣了斷!”我掙脫他的手,開始往回走。一步,兩步…我不能回頭。忍著心痛,我腳步堅定的離去,不想讓單然看不起。“沈離!我在全國最好的大學,你應該知道我們貧窮的家鄉供不起我,是欣蕊一直在幫我,我不能對不起她。”“你是不能放棄你身邊的物質滿足!”我任性的指責,“那麼,你並不愛我。”“沈離,你十年如一,都是這樣的任性。”他歎息,我沉默。“……”“離兒,”他從身後擁住我,吐氣如絲“請給我時間,你要相信我。”

    單然

    我爹是我們村的村長,所以從小,我就是一個受人尊重的孩子。我的書讀的是出了名的好。於是,村裏人合夥拿錢供我去上學。我身後總是跟著一群小孩子,他們以仰慕或順從的表情叫我然哥,我說什麼他們都聽。所以從小,我就是個讓人自豪的孩子。

    在我童年的記憶中。隻有一個人,從來不服我。她就是一天書都沒讀過的沈家丫頭——沈離。直到現在,我隻要一閉上眼睛,依然可以看見她那雙十年不變的冷漠的眼睛。那雙無情的眼睛在她可愛的臉上是那樣的不協調,可我卻無端的為此沉淪。她可愛的臉上野性十足,讓我在懼怕的同時為她無限憐惜。每次看見她,我都會情不自禁的問她:“沈離,你究竟在害怕什麼?”我知道,若不是懼怕傷害,她不會連微笑都吝惜。每一次,我都想對她說:“不要怕,我會一直保護你的。”可每次我都把已到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彼時,我就知道,承諾不可以輕易許下,不能兌現的承諾是傷人致深的武器。我怕話一出口,若不能兌現,會傷害到這個讓人心疼的小丫頭。

    18歲那年,我對我爹說:“爹,我想上沈家提親。”我爹當即震怒。他說:“沈家?!沈家那麼窮,又有個那麼會算計的女人,你擔的起嗎?!去上學!考個好大學,娶個好姑娘,離開這個窮地方!”“我要娶沈離!”“娶那個看見血會冷笑的怪女人?!我絕不允許!”“我隻要沈離!”然後,我爹的巴掌就這樣落下來,打在我臉上,“除非我死了!”我聽到他的咆哮。我終於在我爹的巴掌下屈服。我承認,我懦弱。

    20歲那年,我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北大。我爹和我娘高興又著急。因為我沒有學費。在大學接受教育,是需要很大一筆錢的。而我要付出的代價就是拋棄我一直高高在上的自尊,去城裏接受捐助,去申請貸款,去求每一個有可能幫助我的人。或許,這就是出生在窮鄉僻壤的孩子的命運,我隻能認命。

    我終於來到北京,進入我一直想妄的大學之門。新生報到的第一天,我就遇見了這個改變了我一生的女孩,趙欣蕊。我看見她穿過人群走到我麵前,笑容滿麵的對我說:“嗨,我叫趙欣蕊,你呢?你電話多少?”她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對我微笑。我頓時感覺到窘迫。我裝做灑脫的樣子回答:“我不用電話。我不需要聯係誰。”“那,你班級呢?你在哪個宿舍樓?”糾纏不過,我把班級宿舍都告訴了她,然後瀟灑的轉身,身邊的男子對我投來豔羨的目光。其實,欣蕊很美。瑩白如月光的臉,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高高的個子,豐滿的身材。可不知為何,看見她的那一刻,我竟無端的開始思念與她無絲毫相似之處的家鄉女孩,我青梅竹馬的沈離,那個仿若受傷刺蝟一樣的小丫頭。

    欣蕊在開學的第二天來到我宿舍樓下等我,懷裏抱著嶄新的手機。見到我她很開心,把那個新手機塞進了我懷裏,接著,害羞的跑開。後來,是她來我的班級找我去吃飯。再後來,她天天坐在籃球場邊看我打籃球。漸漸的,我身上的白襯衫,腳上的運動鞋,肩上的休閑包,手上的手表,都被打上了欣蕊的印章。所以最後,她自然而然的成了我的女朋友。在她身邊,我感覺自己是一個被包養的小白臉。很多很多時候,我是寂寞的,比以前更甚的寂寞,因為,有了欣蕊,我便要強迫自己不去思念那個一個人孤單的在蘆葦地裏玩泥巴的小丫頭,沈離。我不想做一個薄幸的男子。欣蕊給我太多,我不能辜負。

    就在我下定決心要忘記沈離的時候,她的一通電話就擊碎了我所有的信心與決心。我想,既然不能娶她,朋友總可以吧,至少我還可以經常看見她,照顧她。讓她不再那樣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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