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40 更新時間：14-12-21 13:06
顧家老宅在帝都的近郊。雖叫老宅，卻是一座占地極廣的歐式風格別墅。
顧家本家人都住在老宅，分家從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就一個一個往外遷走了，國內國外都有，唯獨沒有一個留在帝都。
想來也是，即便是自己的本家，但名聲也好、權勢也好終究不是自己的。顧家人個個都是有野心的主兒，即便是在帝都闖出了名堂，可頭上有個本家壓著，總讓人以為是靠了關係，自己也覺著不自在，會往外遷也不奇怪。
顧老爺子中年就喪了妻，雖然在外頭養過不少女人，但終究是沒有再娶，如今老來剩的孤家寡人一個，做兒子、兒媳婦的不忍心把老爺子一個人扔在老宅不管，索性就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塊兒，平時也熱鬧。
顧傾城和顧煜城到家的時候，顧老爺子正在後院喝茶。
顧傾城打算去看看，陪陪老人家。
“煜哥，我去後院看看爺爺，你去嗎？”雖然這麼問，但是顧煜城會怎麼回答，顧傾城也猜得到個大概。
“還有一些公司的文件沒整理好，我就不去了。”顧煜城笑著，“幫我向爺爺問好。”
“好。”
顧傾城在私底下歎氣：果然如此！
顧煜城已經二十歲了，顧老爺子的大兒子和大孫子一心隻追求自己的音樂之路，根本就玩不來商場上爾虞我詐的這一套，如此一來，顧家的擔子便遲早都是要顧煜城來扛的，想在以後一下子挑起來顯然不太可能，隻能從現在開始一點點學習，一點點接受。雖說早已頂著天才的頭銜從名牌大學畢業，但顧煜城畢竟還是涉世未深的後輩，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因此，平時空閑的時間就少了。
另外還有一點，盡管顧煜城沒說，可顧傾城還是心知肚明的，而且這也是所有顧家人心知肚明的，那就是——顧老爺子並不喜歡顧煜城這個孫子，縱然平日裏沒有什麼過分明顯的言行，可或多或少還是能夠讓人感覺出來的。
顧煜城自己也明白，所以平時若非迫不得已，就不出現在顧老爺子眼前，他不願給老爺子找不自在，更不願給自己找不自在。
然而，即便是這樣，也有令人想不通的地方，你說顧老爺子不待見顧煜城，那按道理自然也不會把公司交給他，可也沒見他幹涉顧煜城接手公司的事兒啊！
有人說是顧老爺子想鍛煉顧煜城，也有人說顧老爺子隻不過是讓顧煜城嚐點甜頭，公司什麼的，到最後肯定都是顧傾城的。個人有個人的猜測，但“真相”究竟如何，誰也不敢說他百分之一百知道，也沒見顧老爺子對誰提過。
等到顧煜城上了二樓，顧傾城才邁開步子往後院去。
商場上的事她不懂，至於公司，她不想要，也不會要。顧煜城是她很重要的人，當初，在她被那個人狠心拋下的時候，是顧煜城寸步不離的陪著一天到晚不吃不喝、沉默不語的她，哄她吃飯，抱她睡覺，伴她走過迄今為止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這份重要，不僅僅是因為血緣親情，更是因為顧煜城在她以為自已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讓她相信還有人在乎她，還有人願意永遠陪著她，重新為她撐起一片天。
顧傾城知道，從那個時候開始，顧煜城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便抵過了一切，包括那個曾經被她視為自己全部的人。
顧家老宅的後院很大，成片的兩季櫻樹林環繞著一方人工建造的池塘，池塘裏種滿了荷花，卻因為過了花開時節，隻餘下滿塘的枯梗，蕭索不堪。
顧老爺子坐在櫻林深處的亭子裏，看著那沒開幾天便開始飄落的櫻花，愜意的抿著茶。
“爺爺。”顧傾城叫了聲，不緊不慢的踏在碎石小徑上。
“傾城回來啦！”顧老爺子臉上笑開了花，“快坐下，陪爺爺喝杯茶。”
“好。”
顧傾城在顧老爺子邊上坐下，拿起茶壺，給他麵前空了的茶杯滿上，隨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爺爺，您可真是越來越會享受了。”顧傾城抿了一小口，看似風輕雲淡的瞥了老爺子一眼，說道。
“喝出來了？”顧老爺子問她，“說說？”
“A國皇家禦用的血錫蘭苦茶。爺爺，這寶貝您哪兒弄來的？”
“這個……人家送的。知道你爺爺我好這口，送點兒過來讓幫個小忙。”顧老爺子端起茶杯，借著喝茶來掩飾不太自然的神色。
“這人應該挺厲害的吧？拿一年產八兩的貢茶請您幫個小忙？”看似不經意的話卻讓顧老爺子拿著茶杯的手一頓。
誰不知道，這血錫蘭苦茶是總統想喝都得提前好幾年排隊的茶王，可自家爺爺倒好，一句輕描淡寫的“幫個小忙”就想讓她相信有人拿這放在古代相當於傳國玉璽一樣寶貝的東西來當謝禮？當她三歲小孩兒啊！
見此，顧傾城不再說話，隻是更加肯定了內心的猜測。
“是挺厲害的。”顧老爺子暗地裏捏了把汗。早知道就不幫著那小子騙人了，自己闖的禍還要他這個做長輩的來善後，真是不孝。
顧傾城將視線轉移到池塘裏的枯梗上，不說話，隻是望著。
“傾城啊……”見到自家寶貝孫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顧老爺子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果然，即便是過了這麼多年，這孩子的心結還是沒有解開啊！
“爺爺，我給您唱一段吧。”顧傾城說完，也不等顧老爺子回答，自顧自就唱開了，“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這倒還有幾分應景兒。”顧老爺子知道她是在轉移話題，也樂得配合。
那小子的事兒他也懶得管了，孫女兒是他的心頭肉，他不能把她惹不高興嘍。
“光應景兒有什麼用！唱功也不能含糊。”
“誰說你唱功含糊？練了十多年的唱功還能含糊！”顧老爺子激動得聲音提得老高，誰說他孫女兒不好，他跟誰急。
“唱功倒是不含糊，可總覺著少了點兒東西。”
顧傾城從三歲就開始學唱戲，再加上天分又好，連那些個唱了一輩子戲的師傅都對她稱讚有加，可是她自己總覺得不對勁兒，就像是做菜的時候少放了一味調料，吃著不對味兒。
“少了點兒東西？什麼？”
顧傾城搖搖頭：“不知道。”
顧老爺子喝著茶，沉默了很久，才說道：“爺爺認識一個唱戲的師傅，不過隱退很多年了，要不——找個時間帶你去見見？”
“好啊。”
顧傾城應下後，就不再出聲，坐在一邊靜靜的喝茶。
顧老爺子看著她舉手投足之間那種悠閑坦然的氣質，都快趕上電視裏演的那些得道仙人了，便忍不住又想念叨她幾句。
“傾城啊，爺爺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女孩子家年紀輕輕的，就應該做些年輕人該做的事兒，一天到晚盡學我們這些個糟老頭子。”
“我覺著挺好的。喝喝茶，唱唱戲，日子過得挺舒坦啊。”
“舒坦是舒坦，可缺了點兒活氣啊！你瞧瞧人家家裏的女娃兒，哪個不是神氣活現的！哪兒像你似的。”
“那您是喜歡人家家裏的女娃兒？還是喜歡我這個自家家裏的女娃兒？”
“那當然是自家的嘍！”這人家家裏再好，好得過她的寶貝孫女兒！
“這不就結了。我要是變成了人家家裏的女娃兒那樣，趕明兒個您老人家又說不喜歡，我找誰哭去？我又上哪兒再去找一個把我寵到天上的爺爺去？”顧傾城看著顧老爺子，輕笑，“左右虧本的事兒我可不做。”
“你啊！就會哄爺爺開心！”顧老爺子雖這麼說，可話裏的寵溺是怎麼都藏不住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寶貝自然是拿來哄的。”
顧老爺子聽了，笑得合不攏嘴。
“外頭都說我這個老頭子偏心，你說你這個樣子，我就是想不偏心也做不到！”
“外頭說就讓他們說好了，顧家的事兒也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顧傾城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你呀！”顧老爺子微微皺著眉，搖了搖頭，“這點和煜城一個性子。”
“別人不都說煜哥和爺爺您年輕的時候一個樣兒，尤其是脾性，那我這點不就是和您一個性子。”
“你這丫頭，一句話又繞回到爺爺身上來了。”
顧老爺子起身，走到亭子的邊緣，看著滿院的櫻花感歎：“是啊！長得像，脾性也像。”
“那您還這麼不待見他！”顧傾城沒抬頭，卻是不痛不癢的接了一句。
顧老爺子身形一頓，眼神不自主的便哀涼下來。
他該怎麼說？
他能怎麼說？
顧煜城的能力他這個做爺爺的看在眼裏，大兒子大孫子在這塊兒沒天分，也不管帳，小兒子安於現狀，顧煜城和他年輕時一樣，有天分有能力有野心。
他已經老了，顧傾城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本來顧煜城是繼承公司最好的人選，他也相信顧煜城能照顧好顧傾城，無論顧傾城以後嫁個什麼樣的男人，靠著顧家，也能一輩子安枕無憂，可偏偏……
“傾城，你還小！”
還小，有些事情還不懂。
此後，院子裏就隻剩下和風過境的聲音，如若不是天色漸漸暗下，當真似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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