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50 更新時間：14-08-28 23:27
何荃以為，經過上次他幾乎發狂的教訓，這個所謂的名義上，他法律上的爸爸會有所覺悟，不會再這麼折磨他的媽媽了。高中階段，情況確實有所好轉，那個爸爸喝醉酒之後基本就不會回家了，讓媽媽免了很多無謂的痛苦。如果就這麼平靜的度過，何荃也覺得可以勉強忍受讓他和媽媽在同一個屋簷下再過幾年。等他大學一畢業有足夠的能力了，一定會帶著媽媽永遠逃離這個所謂的家，不會再讓媽媽受苦了。
沒想到，他去讀大學之後，何家宋又故態複萌，不，是變本加厲。時間還是太漫長了。漫長到他以為波濤之上的平靜就是真的平靜，開始漸漸放下防備的時候，現實給了他重重一擊。這個被忽略的定時炸彈，終於把這麼些年他和媽媽精心維持的表麵的和平徹底給炸了個粉碎。
何荃接到醫院的電話就失魂落魄地趕來，之前接到莫爸爸的電話，何荃也有回家看過。但是媽媽存心偏袒何家宋，他隻能惡言惡語地警告了何家宋幾句。現在，他站在這裏，看到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的媽媽，臉上、手上，目之所及都是觸目驚心的傷痕，身上肯定傷得更重，畜生！心裏恨得牙癢癢，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麵上不自覺露出陰狠之色。
何媽媽躺在病床上，努力睜開眼，看著自己兒子臉色變了又變，知道他心裏所想，勸解道，“小荃，他是你爸爸！你不能傷害他，他很愛我的。當初我生你的時候，他親了親我的額頭，抱著你高興地轉圈，說，‘你小子讓媽媽受了這麼多苦，以後一定要好好孝順媽媽，不然我可饒不了你。’”何媽媽回憶往昔，臉上浮現出久違的笑容，牽動著臉上的傷痕，乍看之下很是古怪，有點猙獰。
“媽媽！”何荃看著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何媽媽，心中的恨意隻增不減，“那是以前！他現在還是人嗎！這麼多年，他是怎麼對你的，你怎麼就不明白呢？媽媽。”
“那也是媽媽犯錯在先，欠的債總要還的。”何媽媽安撫地看著何荃，“等你爸爸想通了就好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天大的債也還清了，那個男人如果要想通早想通了還會等到現在。”何荃說到後來幾乎是用喊的，引得病房裏麵其他的病人和家屬頻頻往這邊瞧。何荃抱歉地和其他人道了歉，上前緊緊握住媽媽的手，祈求著說道，“媽媽，我隻想要你好好的。你離開他吧？好嗎？跟著我去我讀書的城市……”
“不行！”何荃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何媽媽皺著眉一臉不解地望著何荃，“怎麼能丟下你爸爸。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何荃無奈地喊一聲，“媽媽！”
“再怎麼說他始終是你爸爸！”何荃見媽媽閉上眼，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知道媽媽不想再說了。他揮拳朝著牆壁狠狠地打了兩下，手上的皮肉之痛也抵不上心中的十分之一。站了一會兒，他輕輕地把媽媽身上的被子拉上去，蓋服帖。轉身出了病房，坐在門口的長凳上，手足無措。
時光仿佛退回到當年，他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第一次看到媽媽被爸爸打的時候。那天他剛放學回家，還沒進家門就聽見裏麵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音。等到推門一看，他一輩子都忘不掉那情景，有時候午夜夢回也會被驚得一身冷汗。他的媽媽蜷縮在家裏的角落，他那個豬狗不如的爸爸，手上拿著酒瓶喝著酒，一腳一腳狠狠地、毫不留情地踹著那個他口口聲聲愛了幾十年的女人，嘴裏還罵罵咧咧。
他顫顫巍巍地喝了口酒，晃了晃手裏的酒瓶，發現空了，拿著瓶口就往媽媽的頭上砸去。何荃瘋了一樣拚命地衝上去撞開他，抱住他那還在瑟瑟發抖的媽媽，心中忽然生出陌生的狠厲。
他不是個細心的孩子，和媽媽交流得不多，再加上青春期的孩子敏感，對於自己的破敗的家覺得羞愧，老是喜歡往外跑。他從來不知道，媽媽在家裏竟然會受到這樣的虐打。他自責極了，抱著媽媽，冷冷地看著被他撞倒在地的何家宋滑稽地爬起來，看到何荃眼神凶狠的看著他，大聲嚷嚷，“臭小子，找死啊！這麼看著你老子。”
何荃不說話，氣得發抖，愈發凶狠地瞪著何家宋，心裏恨不得衝上去把他千刀萬剮。但是他被媽媽緊緊抓著，他聽到媽媽氣若遊絲地喊著，“小荃，不要！不要！”
不知道是何家宋打累了，還是怕了這個年輕氣盛的兒子，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轉身罵罵咧咧地出了家門。
何家宋一走，何荃一陣虛脫。他覺得人生如此殘忍，幾年前他看著家裏來了一堆陌生人，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搬走的時候。他不知道，幾年後的今天，原來當年他們搬走的不僅僅是何家的財產，還有那個男人驕傲的自尊心。以至於，如今一堆爛泥的這個男人把這個家搞得雞犬不寧。在這個空蕩蕩一無所有的房子裏，他抱著他可憐的媽媽，仿佛看到幾年前輝煌的家中，陌生人來來去去，溫柔的媽媽抱著自己輕聲安撫的身影。
何荃第一次感覺到深深的絕望。從此以後，何荃再沒叫過他一聲爸爸。
何荃坐得有點發麻，感覺有點混亂，如今的感受同那時候的一模一樣，現實與記憶的交錯讓他分不清楚什麼是真實的。他努力學習，積極參加活動，想要出人頭地，想要改變，想要讓媽媽和自己重生。可是，這樣渺小的他，可以跑得過時間轉瞬即逝的步伐嗎？他不確定了。他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讓他的媽媽過上更好的生活，從來沒有想過，如果媽媽等不了該怎麼辦。不，是不敢想。
等到何荃回過神來，已經被莫梓兮圈在懷裏了。莫梓兮安撫地拍著自己的頭，就好像當年躲在媽媽的懷抱中，一點都不害怕。
莫梓兮來的路上心中有一千個問題想要問何荃，但是一看到這麼失魂落魄的何荃，莫梓兮突然一個都問不出口了。她抱著何荃站了一會。
何荃悶悶地出聲，“小魚，其實我不想要你看到這樣的我，太難堪了。”何荃離開莫梓兮的懷抱，避開她的眼睛，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拿起她的手，十指緊握，繼續說，“可是，看到你，牽著你，感受到你的氣息，我才覺得自己還活著。”何荃這一刻內心軟弱的想依靠麵前的這個女孩子，卻被自己的理智阻止，他是男人啊！怎麼能依靠一個女人呢。
莫梓兮沒有說話，把另一隻手放在兩人緊握的手上。何荃從來就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在她麵前，耐心地給她講解題目，細心地照顧她，容忍她的無理取鬧，很少對她發脾氣。他給了她所有少女心中憧憬的另一半的好，卻獨獨把她擋在心門外。
何荃可能以為，他滿足了她所有的需要，她就開心了。莫梓兮承認，每個少女心中，都曾經幻想過這樣一個深愛自己、為自己癡狂的少年。剛開始的時候，她確實很開心，但是，每一次，當莫梓兮想要拂開何荃前麵的大麵具的時候，何荃總是死死拽著不肯鬆手。久而久之，莫梓兮也放棄了，她在等，等什麼時候，何荃主動卸下。遺憾的是，何荃完全沒這個打算，即使他們正式在一起之後，仍舊在粉飾太平。莫梓兮隻好裝著傻，繼續等。
所以，雖然何荃對莫梓兮了如指掌，但是莫梓兮對何荃卻所知甚少，她知道的他都是何荃願意讓她看到的部分。
憑著本能，莫梓兮覺得何荃的麵具在今天已經裂了一條小小的縫了。她有點猶豫要不要繼續，當然也沒有自信能徹底撕下。
“臭小子！那個老媽子死了沒？”突然一個渾濁的男聲打破了這一片寂靜。
莫梓兮和何荃同時抬頭，何荃一瞬間神情冷峻起來，雙目淩厲無比，一股戾氣湧現出來。
雖然是隔壁鄰居，但是莫梓兮早出晚歸上學，這個男人晝伏夜出混日子，再加上莫家有心保護，所以莫梓兮已經好多年沒見過這個男人了，沒想到再見到，她內心的仍是非常恐懼，還是止不住的害怕。
何荃目光如刀，恨不得能把眼前的男人刺死。突然感覺到莫梓兮微微發抖的手和滿手的手汗。他疼惜的把莫梓兮圈在自己懷裏，聲音冷若冰霜，“你還敢來！不怕我打斷你的腿嗎？”
那個男人本來趾高氣揚地氣焰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仍舊假裝鎮定，“我何家宋怕過什麼？臭小子，老子當年打架的時候，你還在臭婆娘的肚子裏沒影呢！”
“還不快滾！我的耐心沒有那麼多。”何荃知道莫梓兮想起當年的事，不想她再受傷害。
何家宋知道自己弄不過自己這個兒子，往後退了幾步，大喊道，“臭婆娘，我知道你沒死，快死回來燒飯！我快餓死了。”見何荃作勢站起來了，馬上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了。
醫護人員循聲趕來，責怪何荃，“小夥子，這是醫院，病人需要靜養！”
何荃站起來不停地說抱歉，餘光看到顯然還沉浸在恐懼中的莫梓兮，目光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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