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04 更新時間:14-11-08 11:08
已經來不及了。
說過要親眼看到你成家,沒想到還是晚來一步。
也說過,以後還有那麼多日子,我會一直看著你。
來日方長,卻隻怕時不待我。
憂忿之氣鬱結於心,翻山越嶺而來的人,終於到了牽掛之地,多麼諷刺,清河府的門口還裝飾著各式鮮花與紅綢。
“青鴉大哥回來了!”
小虎帶著一隊小廝迎了出去。牽馬,掃塵,端上吉祥水。
小虎:“青鴉大哥,你的病可全好了?”
青鴉看著小虎,好像不認識似的,看了有會兒功夫,才慢吞吞應到,“昨夜是除夕嗎?”
小虎覺得奇怪,昨天除夕,今天大年初一,誰不知道?青鴉他怎麼了?
青鴉喝下一口吉祥水,天寒地凍,水已經冷了,入了口腹,隻覺得渾身寒意,心肝脾肺腎都絞痛起來,一時吐出血來。
“青鴉大哥!”小虎失驚打怪,急忙忙地要去扶他。
青鴉擺手,深深呼氣。這口血吐出來反而令青鴉神智靈清。
他往府裏走去。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來過清河府。師父死後他就很少留在山東,更加不會來清河。
如今清河府剛剛辦完一場盛大的喜事,又逢過年,裏裏外外都是紅豔豔的“囍”字,青鴉越往裏走,越覺得心悸,他停下來問小虎,“崔硯現在還住原來那院嗎?”
小虎張嘴又閉攏,想了半天回道,“洞房花燭,是在盧小姐的涼馨閣過的夜。”
“那之前?”
“之前……二公子他……”小虎抓耳,無緣無故就結巴起來,“他……宿在塵夢樓。”
“塵夢樓又是誰在住?”
“那個……”小虎低頭,“是喬然公子。”
青鴉點點頭,繼續眼前走,“我想也應該是他。”
迎麵走來崔千雪,“明珠嫁了過來,就是崔氏名正言順的二夫人,怎麼你們還稱她作盧小姐?”
小虎抬頭看見崔千雪,心裏打突,“大小姐恕罪,我叫慣了,一時忘記改口。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不為例。”崔千雪麵色凝重,似有心事萬重,她遣退了眾人,連小虎都被她攆開。
青鴉叫了一聲“崔姐姐。”
崔千雪說道,“青鴉,一路辛苦,你隨我到後院來。”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好一會,才到了後院。
不同於外頭喜氣洋洋,這裏寂靜得令人不安。
他們到了崔氏的祠堂。
崔氏祠堂坐西朝東,背山麵水,是家族重地。非族人不得出入。青鴉止步於浮雕鬆鶴延年的完石照壁。
青鴉:“崔姐姐,我不能進去。”
崔千雪拉了一把青鴉的手,她先是驚呼“你的手怎麼這麼冷?”然後又說,“你跟我過去便是。”
祠堂與照壁之間的空地,橫放著一口楠木靈柩。兩隻雪白的仙鶴用水晶石雕嵌在棺麵,引渡魂魄。
棺材邊上已經有人等在那裏,是愁雲慘霧的崔硯,還有憂心哀痛的喬然。
崔硯朝青鴉點點頭,“你來了。”
喬然也跟他打個照麵。
青鴉簡單地“嗯”了一聲,全無往日瀟灑不羈的模樣。
崔千雪撫著靈柩,垂頭哀歎,她指了指祠堂裏頭,又問崔硯,“長輩們都散了?”
崔硯答,“散了。”
崔千雪:“議論如何?”
崔硯:“大年初一,不能從後門出,這是習俗。”
崔千雪心裏也是悶悶的,“更不能從前門出。昨兒才是喜事,今兒個怎麼能掛起白幡,盧氏那邊不好交代,還恐被天下人恥笑。”
“究竟是誰死了?”青鴉看著崔硯身邊隻有喬然,心裏已經猜到幾分,卻不願是真的,寧可多問一句。
崔氏姐弟都不願說出亡者名字。
隻有喬然回道,“是崔陵。”
青鴉問:“怎麼死的?”
“被楊景璃身邊的人殺害。”喬然深惡痛絕,“我義父也是他們殺的!”
青鴉:“以崔陵的武功——”
崔硯:“他們有四個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原本是皇帝跟前的大內高手,後來被楊景璃討了去用。青龍已死,白虎重傷,現在還關在府裏的地牢。”
青鴉:“你還留他做什麼?這些事情難不成大理寺管得了?楊景璃是皇帝的親弟弟,隻手遮天的人物。官場上那一套治不了他!”
崔千雪意義不明的瞧著青鴉慘白的臉,忽然把手貼到了青鴉的額頭。
她說道,“青鴉,你到底怎麼了?怎麼那麼冷?”
“崔姐姐。”喬然說道,“他身體不太好。”
崔硯問喬然,“你在範陽給他吃的藥,還有嗎?”
“沒了。”喬然遺憾地搖搖頭。
“還沒好好謝謝你。喬然,我現在幾天不睡覺都不覺得困。”青鴉說道。
喬然眼裏全是憂慮,“你這樣,隻怕是更不好了。”
“我與崔硯說幾句。”崔千雪示意崔硯走到一邊,她心疼不已地握著弟弟雙手,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姐弟倆是多麼的親密無間。
“姐姐。”
“二弟,你聽我說,崔陵的事你不要管了。崔墨會押著白虎報官,無論結果如何,起碼給了皇室一記警示。崔陵已經沒有了,他再也回不來了,但是你還有一大家子,你身上肩負著家族與江湖的使命,你還有你的妻子,不久後,你還會有孩子。你也有喬然,他心地善良,很好說話,有他陪你,你也不至於寂寞。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再看到你身邊又有人死去。崔陵不在了,新一批的暗羽裏頭還沒有能頂替崔陵位置的人,我看青鴉待你情深意重,雖然我行我素了些,好歹不會害你。”
崔千雪一口氣說完,兩人都默了默,然後崔千雪借說有事,先走了。
被陰霾籠罩的崔硯,又走回到了青鴉與喬然之間。
他先問青鴉,“陸燎何在?”
“他?”青鴉有些恍惚,好像陸燎這個人,已經是被灰塵覆蓋的陳年往事,“大概死了,大概沒死。”
崔硯又問道,“你身體到底怎樣?”
青鴉:“大概離死不遠了。”
喬然:“別說晦氣話!會有辦法的!”
青鴉悵然,“生死有命,壽夭有定。我沒那麼在意了。”
“既如此——”崔硯說到這裏卻又不好說了,因又停了片時,再開口似下定決心,鏗鏘有力,“你去替我殺一個人。”
青鴉也不問名字,兩眼直直地盯著崔硯,緩了口氣,鄭重地答應了他,“好,我去。”
喬然左顧右看,他已經猜到崔硯要青鴉去殺誰,他怒氣衝天地吼道,“你們有病啊?!”
青鴉欲說話時,惟有喉中哽咽的分兒,卻一字說不出,他使勁憋著,抬頭望向遠方。
喬然扯住崔硯的衣領,恨不能把他身上的肉撕幾塊下來,“崔硯,我再沒見過比你更無情的人了!以前你利用楊景琉,結果那孩子死了,當初你明知道黑水城危險重重,還眼睜睜要崔陵過去,如今青鴉身患重病,朝不保夕,你又要他冒著掉腦袋危險去替你殺人!”
崔硯任由喬然拉扯推搡,直到他累了,自己鬆開了手。崔硯整理衣領,淡淡地說道,“瘋夠了?喬然,不要自作聰明。你應該慶幸自己沒有利用價值,待在我身邊才能安全。”
喬然仿佛能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像雞蛋砸到了石頭上,粉身碎骨。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一眼也不能多看崔硯,喉結翻滾,眼眶發紅,喬然掉頭就走了。
“你不該訓飭他。”青鴉說道,“還有比喬然更好的人嗎?”
“他隻是……什麼都不懂。”
“是什麼都不懂,還是什麼都不知道?”青鴉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一切苦楚都壓了下去,“如果他知道,小竹子是你下令殺的,會如何?”
“他想如何,又能如何?”崔硯平靜地說道,“那時候小竹子是宮裏的太監,一路跟著喬然,透露給楊景璃多多少少的風聲,隻當我看不見,死不足惜。”
“你就那麼……”青鴉停頓,蹙眉,目光深邃,“小硯,你真心待過誰?”
崔硯沒有回答。
青鴉說道,“我們小時候,師父就說,江湖凶險,生死無常,身在其中在上則萬人敬仰,在下則眾人踩踏。可是他忘了跟我們說,登上頂峰再往前,就是懸崖。”
“青鴉,你是知道的,崔氏不可能分家,我也不可能為了任何人而放棄家族。你答應過我,江湖千斤重,你替我擔八百。如今你無藥可醫,喬然都沒有辦法起死人而肉白骨,我不能讓你白白死去,總要拉上一個墊背的,起碼也為我的暗羽報了仇。”
“小硯。”青鴉側目瞅著崔硯,居然微微笑了起來,他說,“從小我就喜歡你,特別喜歡。”
青鴉轉過身去,一步一步離開。時至如今,徹骨寒心。
見青鴉出來,躲在照壁後的喬然已經被風吹幹了淚痕,“青鴉,小竹子真的是因為崔硯下令,才被殺的嗎?”
“離開他吧,喬然。”青鴉隻留背影,逐漸連背影都消失於喬然的視線。
喬然又聽到後麵有人聲——
“陸燎,我按你說的做了。”崔硯說道,“我已經支開了青鴉。你必須信守承諾,即要救青鴉的命,又要替我殺了楊景璃。”
陸燎:“我不輕易殺人,不代表我不會殺人。”
“那青鴉呢?下毒的是你,要救他的也是你。”
“我從沒下毒。拜你爹崔文所賜,青鴉本身就胎裏帶毒。”
“什麼意思?”
“過去的人都死光了,我又何必跟你說。”
“陸燎!你回來——”
喬然沒再聽到動靜,忐忑地挪出一小步往裏頭窺探。
隻見崔硯手扶著崔陵的棺木,背影蕭索,如一棵斷了枝椏的樹,孤獨地立於青霜,長出愁夢。
喬然覺得眼睛幹澀,他使勁揉了揉,揉出了淚水。
為什麼我愛你。為什麼我想跟你在一起。
喬然被自己嚇得心髒狂跳,連眼淚都縮回去了。
我剛才在想什麼?我怎麼會愛他?
魚水之歡,轉瞬即逝。我不可能愛你。
我不應該再有多餘的愛或者恨。
可是為什麼,現在依然想不顧一切衝上去抱住他。
喬然,你怎麼那麼蠢,那麼犯賤!
喬然轉過身背靠著照壁,胸口起伏,無法安寧。他不知道,與此同時,崔硯已經走到了照壁麵向祠堂的那一麵。崔硯也背靠著照壁,沉下心來他能感受到喬然的呼吸,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他們兩個人,隔著硌疼的照壁,背靠著背。
崔硯聽到喬然走了。腳步越來越遠。
崔硯仰頭望向萬裏無雲鐵青的天空,久久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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