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45 更新時間:14-12-14 18:35
青鴉用手一抹,全是鮮紅的血液。
他背著陸燎風馳電掣地出來,撕開聊城包圍圈的一道缺口,金月都換了顏色,劍身染血,遠遠看去,似火焰一般燃燒。
追兵如洪水猛獸,一波未除一波又來。
疾彈而來的鋼片,倏倏地刮過耳邊。四柄銳刃在身後緊追不舍,青鴉掠幾步,停幾下,陸燎在他背上沉著地應對,“金月當空,反身破刺,左三步,由下往上攻其椎。”
流星白羽,殺人如翦草。
飛劍幻招如瀑,金月淩決浮雲。
青鴉耳朵一動,感覺背後有什麼一道勁風,他急忙轉身,用自己的正麵去擋。
風止,血濺,兵死。
青鴉放下陸燎,他的手捂住他背後的傷口,那裏插著一片薄如羽翼的銅刃,“是我慢了一步。”
陸燎咳了幾聲,一如平常冷著聲音說道,“皮肉傷,不礙事。”
“那是以前。”青鴉隻怕暗器淬毒,側身捏住傷口外麵的末端,“現在你受不起任何傷。”
話音落,銅刃出。
陸燎身子微微地顫了顫,眼裏有精光閃過,“小心後麵!”電光火石之間,雙手橫打推開自己身側的青鴉。
青鴉被推了一個踉蹌,手中的劍已經被陸燎奪走。
“小師叔!你要幹嘛?!”青鴉說話之間已經聽到不遠處似有千軍萬馬之聲,他意識到了什麼,驚道,“住手!”
鐵馬金戈紛至遝來!
劍鋒所指,氣流翻湧,以波瀾壯闊之勢,如秦皇掃六合,赫怒唬威神。
蛟龍出海,鯤化為鵬,扶搖直上襲千裏,精光射天地,雷騰不可衝。
撕裂垂天之雲,震鳴千重山河!
樹枝在氣流震動下相互撞擊,樹幹發出裂裂之聲,隔得近的樹木,即使高聳入雲,依舊轟然倒塌,震起草木與塵土在空中彌漫。
鳥獸散盡。
屍塊成山血成海。
百裏無生還。
水!月!觀!音!
一招之內三十三種不同的變換,極度猛烈,無勢可擋,佛來斬佛,魔來斬魔。
天下無敵。
可是……
他伸手過去接住他。他的長發像白綢素錦披落在傷痕累累的身上,如裹屍布一般,令人痛徹傷懷。
“你為什麼……”青鴉搖頭,眼淚流落,他癱坐在地上,緊緊地抱著懷裏的人,“陸燎,我恨你。”
陸燎閉著眼睛,麵色蒼白,如睡著了似的。
一旁的金月已經斷成幾截,失去了金屬的光澤,就像他懷裏的人,在一點一點失去生命的氣息。
青鴉抬起陸燎的頭為他渡氣,扶正他的身體,為他輸入內力,可是氣也渡不進去,內力也容不進他的穴脈,陸燎的嘴唇冰冷,手也冰冷,並且指甲下還在滲出烏血。
“我不需要你為我這樣!我不需要!”青鴉埋首在他頸項,此刻茫然無助得如孩子一般嗚咽哭泣。
“小師叔,你別離開我,你別像師父一樣,又把我孤零零地拋回世間。小師叔……我求你……醒一醒……我跟你走,我聽你的話,我求求你……別再讓我一個人!”
“青鴉……”虛弱低沉的聲音,陸燎仍然閉著眼睛,他費力地抬起枯藤老樹般的手,他摸索著,撫過青鴉的眉眼、鼻梁、嘴唇,最後停留在他的臉頰。
陸燎勻開笑容,這是他第一次對青鴉微笑,“我記住你的樣子了,以後都不會忘。”
青鴉欣喜若狂,卻動也不敢動,他已經不奢望以後,但求時光凝結在此刻。
“青鴉,我騙了你。”陸燎氣若遊絲,似斷似續,“其實,我沒有……沒有把所有的內力……都給你。還有——”陸燎放低了手,緊緊拽住青鴉的衣襟,“水月觀音……金月劍也能……可是聖無名……他……他也騙了我。”
“小師叔,我們不管以前的事了好不好?”青鴉騰出一隻手,想幫他止血,可是陸燎的傷在內裏,再怎麼點穴也是白費力氣,他無措地摟著懷裏的人,恨不得痛哭一場,恨不能以身代受,恨無法一切重頭,“我先帶你去風波鎮找田允書,等你好些了我們馬上去雪靈山,我聽師父說過清性池能夠療傷養身,小師叔,你向來厲害,這回可別讓我看不起你。”
陸燎的眼角溢出血珠,他又笑了笑,嘴邊揚起的弧度,像一瓣月牙,“世人皆欺我,我亦欺世人。我超越聖無名的武學,得這天下第一的虛名有何用……”
青鴉心中鈍痛,“你還想著師父。”
“恨難消,不可斷。”陸燎又用力拽了拽青鴉的衣襟,把他拉得更低,陸燎的聲音越來越小,“所以……所以你也要……一直記恨我。知道不知道?”
陸燎的手鬆了開來,無力地垂下。
雪靈山,山無雪。
清性池,池無水。
鏡花水月,皆是空。
二月雪,三千霜。白發結愁萬丈長。
屏山獻青,畫戀滴翠,初春暖雪,又覆了山頭,白了天地,掩蓋了死去的人。
春雪散漫交錯,雰氳蕭索,靄浮瀌弈,逐簇成團,飄泊似命薄,洋洋灑灑、不顧一切。
“小師叔,你讓我一無所有了。”
草木亦知愁,韶華竟白頭。
空繾綣,唱盡風流,歎今生誰舍誰收?
長歌當哭不抵一往情深,此生背負不敵陰陽兩隔。
“也好”,青鴉仰麵,冰冷的雪花輕輕盈落在他的臉龐,“從此不再有生離。”
小師叔,我們重新認識一回好不好?
我叫青鴉,你叫陸燎,今日幸會,以後承蒙照顧,一起走完餘生。
從此不再生離,隻有——死別。
寒鷗驚起,霜風飄斷。山一程,水一程,風一更,雪一更。軍旗裂裂,淩空呼嘯。
聊城已經被圍困了三天。
韃靼族蘇日部落的王子,蘇日可汗的繼承人——蘇日榖,帶領他的親手訓練出來的火銃騎兵營,快馬突襲,路過京城隻打了個擦邊,直奔聊城而來。
在單正九抵達聊城的當天,淩空就綁著崔硯的密信飛向了西北。雁門關的守將接到崔墨密令,隻能開關納兵。蘇日榖一路暢通無阻,等地方上報朝廷,為時已晚,蘇日榖已經快馬加鞭,行軍入了山東。
大軍壓城,單正九連個報信的人都派不出,自己帶來的兵都去追青鴉和陸燎了,聊城無兵隻有民,蘇日榖的騎兵一來,簡直是甕中捉鱉,四麵楚歌。
好在蘇日榖說他隻來接親,不來攻城。
可是這般圍困下去,斷了糧食,總不能喝西北風去?單正九感覺自己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沸水裏的螃蟹,離死不遠了。放走崔氏姐弟,皇帝饒不了自己,不放走他們,總不能眼睜睜地讓整座聊城的平民百姓餓死吧!
“唉!”如何是好,單正九登上城樓,看著下麵駐紮的軍營,眼前就一陣黑暈。
崔氏的暗羽依舊來去自如。
來者報,“二公子,還是沒找到他們。”
崔硯伸手接住了幾片雪花,他悶聲不響地看著雪花受了掌心的溫度而融化,雪水順著指間流下。
“不用找了。”崔硯閉了會眼睛,異常平靜令人不寒而栗,“找不到就是最好的結果。”
來報消息的暗羽,剛剛退出崔硯那裏,就在外麵被小狼攔下,“把東西給我。”
暗羽麵露懼色,但還是把東西給了小狼。崔氏的暗羽並不是所有人一起執行任務的,以前崔陵在的時候,他以及他帶領的手下,就隻跟在崔硯身邊,崔鋒和崔粲也各領導一隊人,分別跟隨大公子崔墨和三公子崔宣。小狼攔下的人,就是被分在大小姐崔千雪名下的暗羽。
這回出城尋找,並非一無所獲。漫天遍野的屍體,還有——
崔千雪接過小狼手裏的黑色布袋,她把口子解開,倒出裏麵的東西。
金屬磕碰,附有黑血。
小狼打了個寒顫,這東西她也認得!雙手雙劍,金月銀月,天下第一。
這是青鴉的金月劍!
崔千雪已經紅了眼睛,她肩膀抽顫,用盡全力地壓製自己,可是越不讓自己哭出聲,越是淚流滿麵哽咽不止。她手顫得厲害,可她依然執著地把斷成幾截的金月拚接起來。她後退幾步,遠看金月,泣不成聲,“小狼……你看看,你看看……金月還是金月,它沒有斷,青鴉也沒有事……他也沒有事。”
小狼努力地想安慰崔千雪,可她開不了口,一開口,悲痛衝出喉嚨,嚎啕大哭起來。
看著小狼涕淚橫流,崔千雪雖然自己哭著,可她越流眼淚越冷靜。崔千雪上去把小狼埋進自己懷裏,摸著她的頭頂說道,“別哭別哭,再哭就讓二弟的人聽到了。他不能看到這些,我們看了都受不了,何況他呢!”
小狼捂住自己嘴巴,使勁往裏憋,身顫如抖篩,片刻不能停。
崔千雪走回原處,重新把金月每塊斷裂的劍身裝回袋子,“世上從此再無金月,我會帶它離開大陽。”
小狼抽噎,“大小姐……那青鴉大哥可怎麼辦,我們不管了嗎?”
淚痕紅悒鮫綃透,舊淚未幹又添新淚,崔千雪無言靜默,淚眼愁腸。
一聲戰鼓如雷擊。
隔了一會,又是一聲鼓響。
再隔了一會,間歇時間越來越短,鼓聲越來越密集。
隻覺地動山搖一般站也站不住,小狼趕忙攙著崔千雪出去。
“外頭怎麼了?”崔千雪問自己的暗羽。
暗羽答道,“淩空帶回了蘇日族王子的信,信上說吉時不可再耽誤。戰鼓一響,城裏的百姓都亂了,人心惶惶,又吵著要逃出城去。”
崔千雪:“二公子如何安排的?”
暗羽:“他要其他暗羽喬裝成老百姓,混進人群裏把事情鬧得更大。”
小狼扭頭問崔千雪,“為何要窩裏反?”
崔千雪凝眉,“二弟是在救他們。隻有單正九親自下令放行,才能避免事端。”
小狼還是很擔心,“要是那個大理寺卿就不放人呢?難道皇上不會從地方調兵過來嗎?”
“聊城是我們山東的地方,要往這調兵遣將,並非易事。況且京城還有崔墨。崔墨……他擔負太多了。我真怕……真怕皇帝動起真格來六親不認,就連崔墨也……”崔千雪幽歎道,“唉,我這輩子是不會有一天的安生了,事情永遠擔心不完。雖然蘇日榖打著迎親的牌子,但究竟會不會與關外蘇日部落的後續部隊裏應外合,恐怕崔墨、崔硯都不敢斷定。”
話剛說到此,忽聞驚亂呼叫之聲。
暗羽們連忙護著崔千雪往崔硯那院走。崔硯已經準備妥當,等崔千雪一到,就起身往聊城北門而去。
路上擁堵。老百姓們都知道是崔氏的車馬,一擁而上。
崔千雪坐在馬車裏都感到馬匹的驚慌。她剛要出去勸說,就聽到外頭馬上的崔硯千裏傳音,沉聲說道,“大家稍安勿躁,請聽我說!近來山東逢多事之秋,但我以清河崔氏的家族名義向各位擔保,聊城不會遭難,山東不會遭難!”
一言既出,平複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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