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17 更新時間:15-01-04 17:55
一杯山水,幾葉青茶,江湖寧靜,無言無語無相對。
盧溫玉走後,沒有什麼波瀾的生活,更像一盞茶,人走了,沒人續,漸漸涼了。
本就百無聊賴,喬然尋思著,一天又一天,初夏都快到了,然而崔硯還沒有回來。
喬然“道聽途說”,山東以外已經亂了起來。一開始,他還沒在意這個“亂”究竟意味著什麼,後來追問小虎,才發覺,曆史果然是曆史,免不了,躲不掉。
去年才經曆旱災的安徽,一開春又爆發了蝗災與瘟疫。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病死無數,農民起義愈演愈烈,北方白蓮教風頭正勁,大肆宣揚“明王出世,普度眾生”的說法。
崔硯仿佛早就預見這一切,臨走前為喬然築起了“象牙塔”。在清河,如果不是喬然自己留心,誰也不敢向他透露外麵的風聲。無論是旱災還是蝗災,是瘟疫還是農民軍造反,大家得了崔硯的命令,心照不宣,各自閉牢了自己嘴巴,每天無非與喬然談談天氣聊聊花草,就連盧明珠懷孕,也是瞞到不能再瞞才說。
原本各大士族與皇室水火不容,在開年後這般不濟的形勢下,不得不逐漸聚攏,各方妥協,重新擰成一股力量,共同對付揭竿的農民。
“小虎,崔硯究竟人在哪裏了?”喬然再次問起崔硯的行蹤。
小虎支支吾吾,“公子,現在也就山東清淨些,外頭亂得很。二公子他與大小姐在聊城分別之後,本來要回清河,哪知大公子急喚他赴京,於是……他便去了。這一去,來回都要大半年。”
“所以,他就把我丟在清河,親眼目睹明珠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嗎?”
小虎難堪:“公子……”
喬然換了一隻手托著另一邊腮幫子,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歎出來,“我要離開清河。”
深思熟慮的決定,輕飄飄地吐露出來。
猶如當頭一棒,打得小虎眼冒金星,喬然還沒動,他就先跑去堵住房門,咋咋呼呼地叫道:“不行不行萬萬不行!”
喬然沒理睬他,在綾羅繡雲英的紫塌上斜躺,以手枕頭,便著頭看窗外粉紅如棉花糖般的梅花,隨風飄零花瓣。
梅蕊綻滿枝頭,薄紅不掩天真。
良辰美景應如是,奈何無人共賞春。
“冷豔照杯欺麯蘖,孤標逼硯結冰澌。本來難入繁華社,莫向春風怨不知。”
安靜很久後,忽聞女聲,喬然轉頭,原是許久未出房門的盧明珠親自來了。
喬然起身,替她端起畫海棠的繡墩,搬到窗下。
“這兒通風,梅花正香。”喬然說道。
盧明珠謝過,捋順了繁複花樣的裙擺,坐到了繡墩上,她拘了一抹和睦的笑,先是閉目吸了一會氣,再睜開雙目說道,“果然心曠神怡。這清河府的梅花還數你這栽得最有仙氣。”
喬然指甲掐進了手心,有些不好意思,這塵夢樓,原本應該是名正言順的二夫人盧明珠的住所,就因為自己擱在她與崔硯之間,盧明珠隻能退居涼馨閣。
“喬然,剛才我看見你落寞的樣子,甚是孤獨。”盧明珠低頭,耳垂上的珍珠流過溫潤豐澤的柔光,“本來難入繁華社,莫向春風怨不知。這些日子以來,真正是……委屈你了。”
“欸……千萬別這樣這麼說。”喬然盯了會自己的鞋子,又望了會窗外的梅花,再又不知把眼神飄向何處,呆呆楞楞地怵了一會,他張了張嘴,沒發出聲。
盧明珠胸口疼得緊,她用手捂了捂,同時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
她凝眉,似愁雲飄過遠山,她說道:“喬然,你想走,就走吧。”
喬然扭頭,終於正視了盧明珠的眼睛,“你是說……”
盧明珠習慣性地撫摸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微笑道:“既不願逐流繁華,何不隨春風化雨。”
喬然擰眉沉默。
盧明珠又坐了一會,兩人煮茶,兩盞之後,盧明珠起身告辭。
喬然送她出樓,“盧小姐,這偌大的清河府就隻剩你……”
盧明珠展顏一笑,懷孕後的她時刻散發著母性光輝,平淡無奇的模樣在孕後顯得十分溫柔又恬靜,“我又有何妨?喬然,你不懂,對我而言,有家族,有孩子——”盧明珠低頭,雙手交疊在小腹上,“我還有什麼不滿足呢?應盡的責任我都盡到了。隻盼這孩子平安出世,健康長大。至於崔硯,無論他是想助他大哥君臨天下,還是獨善其身盤踞一隅,我能做的,就是代表範陽盧氏的力量,成為他永遠的後盾。”
喬然千思萬緒湧上心頭,想說的話堵在喉間,如鯁如刺。
“喬然……”
聽盧明珠低低地喚他的名字,喬然愈發抑製不住地心酸。
“心中有江山的人,豈能快意瀟灑。這不是你教煙水坊的新曲麼?”盧明珠彎眼,帶著笑容卻長出一口氣,猶如負重遠道的行路之人卸下了行囊,“驟雨落,宿命敲,我是躲不過宿命的人,但是你可以。喬然,能走就走吧,尋世外古道,遠人間塵囂,去過你想過的日子,去你愛的人的身邊。”
塵夢樓,塵封多少醉生夢死黃粱夢。
月升星落,付水東流。
以前盧溫玉開導過他,後來崔宣也開導過他,他都看不開,放不下,然而就在此時此刻,他一個人站在這裏,無人交談,無人相伴,就在這一刻,喬然徹徹底底地通透了心靈。
我要去過我想過的日子,我要去愛我想愛的人。命運開了玩笑,生活充滿欺騙,事已至此那又如何,我再也不能低頭。
出人意料,小虎他們都以為喬然要出發去京城,連車馬人員都備好了,誰知喬然單槍匹馬要上泰山。
這時候泰山上麵還冷得很,路也不好走,不知他去做什麼。無奈小虎隻能跟著喬然後麵打轉。
快馬隨鞭影,幾天後入了泰安城。
再來此處,截然不同,之前武林大會,泰安熱鬧非凡,眼下尋常時日,大街小巷連行人都不甚有。
喬然:“早鶯爭暖樹,新燕啄春泥,如此明媚的好時光,他們怎麼閉門不出?”
小虎:“壯丁參軍,隻留婦孺。”
喬然又問:“朱重八可還逗留在山東?”
小虎回道:“聽說朱重八回到了他老家的皇覺寺。”
“什麼?!”喬然瞠目道,“不是叫你派人看著他點嗎?怎麼還會讓他回到寺廟裏頭?!”
“呃、這個、這個……”小虎結巴道,“我是派人看著他的呀,可公子你也沒交代讓他去哪不讓他去哪啊!”
喬然加上雪衣,戴上雪帽與羊皮手套,“他本是在皇覺寺剃度為僧的小行童,,四季收成不濟,寺裏缺衣少食,難以度日,主持罷粥散僧,打發和尚們雲遊化緣。那年僅朱重八才十七歲,也隻好離開寺院,托缽流浪,五湖四海,到處乞討。鬥轉星移,時間真快呐,沒想到他還是按照曆史進程,回到了皇覺寺,下一步——”
喬然不安地蹙起眉頭,“下一步,就是投靠郭子興了。”
“公子,你怎麼對朱重八這麼熟悉?而且,你如何料到他會去投靠郭子興那個亂臣賊子?”小虎很驚訝,又很好奇,喋喋不休地追問。
多說無益,反正木已成舟,又有何人理解。
草長鶯飛,碧玉煙妝。風過山巒,吹下鬆柏清新的氣息。
喬然隻說眼下該說的話,他嚴肅道,“你們誰也別跟著我上山。”
小虎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喬然在他腦袋頂上敲了一敲,“你乖乖在山下等我。”
小虎見喬然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莊嚴神色,一時也被震懾住了。
“我要是一去不回,就替我跟崔硯說一聲——”花木向陽,春日凝翠,喬然望向西北天際,流雲變換,眯起了眼睛,“你就替我,說一聲,farewell。你記住了嗎?farewell。”
“farewell?”小虎鸚鵡學舌,機靈十足。
“對,farewell。記得替我轉達。”
“等會!公子!”小虎拉住喬然一個勁地搖頭,“公子你別這樣,你別嚇唬我啊!”
“小虎,你見過泰山的日出嗎?”
“呃,見、見過,怎麼了?”
“很是壯觀吧?我好久未見了,想再看一次。”喬然思緒飄遠,他的身後,是綠野風煙,平泉草木,。
“公子就為了、就為了看日出?”
“日月光輝,星漢燦爛,人生哪得幾回觀。小虎,就此留步,叫暗羽弟兄們也別跟著,我想一個人徒步登泰山。”
小虎猶猶豫豫,跟著走幾步,又停下,他望著喬然登高遠處的背影,喃喃自語,“一定要回來啊,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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