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20 更新時間:15-01-16 19:47
雨生百穀,正是好雨潤三朝、春泥富牡丹的好時節。
橫柯上蔽,鬱鬱蔥蔥的樹林子裏鑽出一個頭發淩亂、衣裳粘塵的男人。
他貓下腰來撐著自己膝蓋,喘了一會才平靜氣息。
再直起身來,感受一陣晨霧輕寒,他打了個噴嚏,揉了揉凍紅的鼻子,四下張望。
前頭有溪穀,下方素湍綠潭,回清倒影,那男人走過去洗了一把臉,山中春遲,溫度低,水冷得他打了個寒顫。
再往下行路,隱天蔽日的重岩疊嶂就遠離於身後,樹枝蜿蜒漸明朗,桃花成片,良田阡陌,偶有放牛童子過路,吹著輕快的小調。
花香隨風遠去的方向,一輛梨木馬車漸行漸近。
漸變的藍色如海浪一般清爽,可是他的心,如沉入海底一般壓抑。
盧溫玉掀開漸藍色的簾幕,他看到喬然這副破落的樣子,心疼地攏了攏眉,“喬弟,我來了,你可還好?”
喬然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他爬上馬車,坐到前頭,“累死我了。一晚上都沒休息,按照你給我的地圖,翻過了大半座泰山。”
盧溫玉提出紅鳳紋漆的酸枝食盒,裏麵的飯菜已經冷了,但是喬然已經餓得頭昏眼花,顧不上那麼多,端起碗筷就往嘴裏送。
盧溫玉輕輕地撫著他的背,“慢點,慢點,切勿過飽。”
但還是吃撐了,僅剩的力氣都集中到胃部供其消化,大腦昏昏沉沉,喬然躺進馬車就呼呼大睡。
待他醒來,抬起眼皮,發了半天的愣,才真正回過魂來,“WhereamInow?”
盧溫玉:“……”
喬然:“盧兄,我感覺做了好長的夢,夢醒了,卻他媽發現自己是在夢裏做夢夢醒了。這心理落差!感覺身臨其境《盜夢空間》裏。”
盧溫玉沒話說,默默地遞上溫水一盞。
喬然謝過,喝完水,又發了會愣,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耷拉著腦袋,披頭散發,很是鬱悶。
盧溫玉打開馬車軒窗,“喬弟,你看外麵星辰燦爛,明天將會是個好天氣。”
喬然茫然地看了一會,眼神才逐漸聚焦起來,“天都黑了!我們這是到哪了?出泰安境了嗎?”
“中午時分就出了。現在估摸著——”盧溫玉問外頭的車夫現在具體位置。
車夫回答,“回稟少爺,我們一路南下,前方是菏澤。”
喬然:“菏澤?!我哩個天,都快到江蘇了!”
盧溫玉道:“此車海南花梨所製,此馬北黑水進貢赤焰踏。乘奔禦風,不在話下。”
喬然突然露出不安的神色,“都走這麼遠了。”
盧溫玉安慰道,“菏澤有故人相候。”
故人?喬然心中滋味苦澀,在這個世界,認識的人寥寥無幾,何來故人一說呢?就算有,這位等候他的人,也不會是崔硯。
“喬弟……別難過了。”盧溫玉自己先緩了緩情緒,盡量使自己冷靜且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別再為他擔心。既然……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就不必再回頭望,越望越舍不得。”
喬然咬咬下唇,覺得疼才鬆口,下唇留著一道牙印,慢慢地滲出血絲,“我沒有舍不得。我是……是覺得對不住你。原本你應該在範陽過著天下首富的榮華日子,現在卻……卻因為我的拖累,陪我到處浪跡,或許下半輩子,就像唱戲的人嘴裏的詞,恨匆匆,萍蹤浪影,風剪了玉芙蓉……”
盧溫玉輕輕地一哂,“喬弟,你何時如此多愁善感,還愛吟詩作對了呢?喬弟,當時你跟我說,能不能假借回範陽的名義暗度陳倉,提前到泰安準備接應你,說真的,我很高興。”
“為什麼?”
“以前,你的世界隻有崔硯。從此以後,你將為自己打算,過想過的生活,這樣不值得高興嗎?我能幫到你,已經心滿意足。”
“盧兄,我……我不知該如何感謝你。”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來日方長,大好河山我們慢慢賞。”
“農民起義愈演愈烈,大好河山還有嗎?我入泰安的時候,小虎跟我說,壯士參軍,城裏隻餘老弱病殘、婦女兒童。”說到此,喬然語氣陡然急切,“對了!我拜托你替我送的信,到了崔硯手上嗎?”
盧溫玉笑容散去,表情有些僵硬,“算日程,應該已經送達京城了。喬弟,你走都走了,還送了什麼給我妹郎?”
“我把我記得的都寫給他了。”喬然歎氣,“其實我也不是個好人,真正發生事情的時候,竟然和崔硯的處理方法差不多。”
“不對。你不是這樣的人。”盧溫玉斷定地說道,“你是我見過最與世無爭的人。”
“與世無爭?”喬然覺得很諷刺,這種諷刺來自自己的內心,不是盧溫玉,他喃喃道,“隻因為,我是一個人。我不像你們有一大家子,什麼責任,什麼榮譽,什麼名利與財富,對我來說都是虛無的東西。甚至此時此刻,我與你促膝長談,都是不真實的。在另一個世界,或許我正趕著通告,堆起笑臉去錄一期又一期後半夜才播放的電視購物節目,或許情況好一點,我依舊在拍戲,永遠的男二,或許退出演藝圈,開了家火鍋店……”
“喬弟……”伴隨著疼惜的歎息,盧溫玉把手搭在喬然肩頭,輕輕的拍撫,“從今往後,我陪你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盧溫玉情深款款地凝視著喬然,琴瑟和諧,對酒當歌,坐看雲起雲落,若你願意與我執手白首,該有多好。
喬然笑而不語,低頭捧起了茶盞溫手。
千裏之外。
局勢緊張的京城,風聲鶴唳。
各路大軍從四麵八方集結。守護邊界的依舊駐守原地,守護京城一帶的加強了防禦,討伐紅巾軍的軍隊由韓冬大將軍為首,浩浩蕩蕩往江南路而去。
崔硯拿著那張灑金箋,久久地盯著。
喬然的信,是由範陽盧氏的人送來的,而原本要回範陽的盧溫玉現在也行蹤不明,這說明,他們兩個已經在一起,結伴同行。
他們,究竟要去哪裏呢?
崔禹:“二公子?”
崔硯抬頭,“你怎麼還在這?”
崔禹窘迫,“可、可是我才剛回來……”
崔硯嗯了一聲,又重新看了看那張灑金箋,喬然不喜歡寫字,上麵畫了本書,書的封麵,崔硯認得,是《朱生豪情書》。
那時喬然捧著書,說他要念幾段喜歡的句子。他的神情是那麼專注又深情……
“要是我們兩人一同在雨聲裏做夢,那意境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聲裏失眠,那也是何等有味;
不要愁老之將至,你老了一定很可愛。而且,假如你老了十歲,我當然也同樣老了十歲,世界也老了十歲,上帝也老了十歲,一切都是一樣;
我隻願憑這靈感的相通,帶給彼此以慰藉,像流星的光輝,照耀我疲憊的夢寐,永遠存一個安慰,縱然在別離時……”
曾經的耳鬢斯磨曆曆在目,曾經的恩愛情長消逝雲煙。
喬然,我們都經過了最難的時候,你為什麼還要離開?外麵兵慌馬亂,你這個傻瓜該如何自保?
崔禹小心翼翼:“二公子?”
崔硯放下信箋,“郭子興那邊怎麼樣了?”
總算回到正題了,崔禹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二公子,郭子興身邊有個剛投靠他不久的小卒,名為朱重八。我們派去的細作已經與他接上頭。此人頗為可靠——”
崔硯抬手,崔禹立馬住嘴,崔硯冷笑一聲,“可靠之人怎會反水?此等牆頭草,用過就斬草除根,記住了嗎?”
“在下謹記!朱重八那裏——”
“按計劃來。扶他在紅巾軍裏上位,快速掌握兵權。借此打擊那個漁民陳友諒,亦可分散兵力製衡郭子興。待他一人獨大,立馬殺之。”
崔禹得令告退。
崔硯翻出《朱生豪情書》。
當初他朗誦的最後一句情話是:我願意舍棄一切,以想念你終此一生。
紙張劃過手指,細微的血絲染到那一書頁。
崔硯取出夾在書頁間的洛陽紙,難得喬然的字寫得十分端正,可見用心——
崔硯,聽說你將去邊關(其實我知道,你遲早是要走的),我就在想,我們可能不會再見麵了,所以見字如晤,我提前留下此信,夾於書中。
為此我特意請教了你們府上的西席學繁體字,要是有寫錯的地方,就自己體會吧……
言歸正傳,我沒辦法既來之則安之,也沒辦法逃脫命運,好像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你弟弟所言,愛想愛的人,過想過的生活。
你呢,我是無法擁有了(好像……也從來沒擁有過),生活呢,我還是得繼續。
繼續生活在這個世界,我走不了也懶得走了。
自從我來到這裏,從來沒為你做過什麼。上次崔姐姐還在清河的時候,我就說過,我之所以從範陽回到清河,就是想幫你。
我能幫的不多,隻能把我記得的事情提前告訴你,切記——若你信我,就不要問為什麼。
郭子興,不足為懼,遲早要翹辮子的。陳友諒,或許你還沒聽過這個人,但他挺有實力的,不過這個人呢性格太有缺陷,你借此利用利用,可以加速他的潰敗(你沒看錯,他的結局是必敗無疑)。最關鍵的一個人,是朱元璋(現在應該還叫朱重八吧),你別看他現在默默無聞,以前還是討過飯的和尚,人不可貌相,他很厲害的!你可要千萬個小心!
你們如今故事的發展,我不敢預測,但是在我所知的範圍裏,我把能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至於怎麼應對,我想以你崔二公子的聰明才智,不需要我指手畫腳吧!
OK,另外……另外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崔硯,我……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有與你相遇的緣分(亦或是“羈絆”?),更沒想過會如此“時髦”地穿越時空。
但無需問何由,該發生還是發生了。
接下來日子,希望你一切安好。
我希望你想念我,但不要找我。
i miss you,i miss you,farew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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