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眾家女入宮

章節字數:4442  更新時間:15-02-14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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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熙三年五月十五,最後一次秀女考核,此次共有秀女三十七人,三十七名秀女三人一組依次覲見,由皇上太後親自檢看。

    站在中門口,成小涵從沒有這樣的感覺,仿佛心髒不屬於自己,跳動地十分厲害,她甚至懷疑自己的心要跳出胸膛,炸裂開來。成小涵呆呆站立,時間過去很久很久,久到額上滴落的汗水蒸幹,久到頭上緊箍的發髻鬆散,久到臉上新抹的胭脂漸漸化開。

    直到有個宮人站在她前麵催促不停:“哎呦,這位姑娘,輪到你啦,還不進去!”

    成子涵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應對表現的,隻是渾渾噩噩地做著練習了很久的事情,行禮、回答、表現才藝、叩恩離開,直到坐著晃蕩的轎子慢慢又有往前走,才如同被雷擊過猛然一震,她居然已經殿試完了!

    她顫抖著手哆哆嗦嗦渾身摸索著,衣袖、荷包、內口袋……沒有!全都沒有!她隻感覺渾身酥軟,摔倒在轎子裏。

    轎子抖了兩抖,言兒掀開簾子問道:“小姐,怎……”待看到成小涵滿臉慘白,張大嘴巴,終究還是刹住了驚呼聲,警惕地看看四周,吩咐道:“小姐暈轎,先停轎。”然後利索地進入轎子裏,緊緊抓著她的手,“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成子涵幾乎要哭出來:“沒有,沒有玉佩。”

    言兒渾身一震,小心翼翼地問:“小姐沒選上嗎?”

    成子涵六神無主,平日的冷靜沉默全都丟到爪哇國去了,六神無主道:“我,我不知道,我根本不記得了。”

    言兒跌足歎息:“小姐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奴婢也不敢問,居然真的出事了。”言兒提醒道:“沒有玉佩總該有花吧。”

    成子涵無奈道:“也沒有。”

    言兒也急了:“沒這樣的事,怎麼會既沒有玉佩也沒有花呢,小姐你再好好想想。”

    任憑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剛剛上發生的事,也記不得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言兒歎氣道:“不會是丟了吧,要不回去找找?要是落在外麵還好,如果落在宮裏麵,有人要追究丟失禦賜之物的罪,那可怎麼辦?”

    成子涵打了個冷顫,鎮定下來,強自道:“那隻能一死了!現在隻能祈禱東西是丟在外麵。”

    成子涵和言兒原路返回一路尋找,直到日薄西山始終不見蹤影,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要凝聚在臉上和心口,尤其是一顆心髒,逼迫到快要炸裂!

    太過失望隻覺得心如死灰,扶著言兒的手一步步往回走,看著夕陽西下,隻覺得這就是人生最後的光明了,她多像那一輪太陽即將沉淪黑暗。想到死亡,成子涵的腳有些發顫。

    言兒道:“小姐,要不您還是坐轎子吧,坐轎子舒服些。”

    成子涵無力地擺擺手,“不,我要走。”走完我人生最後一段路。成子涵鼻子有些發酸,漲漲地極為難受,才十六歲,這麼年輕就要死了,就連我祖母都活到了六十歲,老天何其不公!

    她慢慢地、慢慢地往世家走去,看到那紅匾黑字成府兩個大字,我隻覺得天旋地轉,那張開的大門就像是一張血盆大口要把我生吞活剝下去。

    不!我不要回去!我要跑!我轉過身拚命向前奔跑,離世府越遠越好。

    言兒在後麵喊:“小姐,你去哪兒?”

    是啊,我去哪兒?我能去哪兒?天大地大,除了成府自己還能去哪兒?成子涵的腳步虛浮起來,最終踉踉蹌蹌地倒下。真的要死嗎?不,絕對不能!

    我一步又一步走回世府,府裏的下人很詫異地看著我,然後一路小跑離開。我已經不想喝住他,反正祖母遲早會知道的。

    靜園內,祖母板著臉一字一句生硬地問:“沒選上?”

    我沒有回答,她猛咳幾聲,指著爐子到:“混賬東西,誰點了這麼濃的香!”又對著我揮揮手:“下去吧。”我仍是一動不動,她有些驚訝與不耐:“怎麼?”

    “老夫人。”鸚喜小跑過來直喘氣,“宮裏麵來人了。”

    我的心咯噔一沉,不好的預感蔓延開來,叫我忍不住微微發抖。而祖母幹枯的臉頰流露出駭人的光彩,驚喜地來來回回看著我,溫聲道:“好孩子,你果然是個好的,祖母沒看錯你。不過等會兒見到宮裏的人也要拿出小姐的款來,可不能這樣膽生。”

    我毫不見喜色,頭上沁出密密的汗來。她臉上的笑容淡去,漸漸陰鬱下去,沉澱出一種風暴,聲音如喪鍾在我耳邊敲起,“三丫頭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我不肯回答,她猛地拍擊桌幾發出巨大的響聲:“犯了錯就像個鋸了嘴的葫蘆,你想瞞著誰,你想要騙誰!”她忿恨地用眼神戳著我,然後拐著拐杖去了大堂。

    我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慢慢挪到大堂,用盡我平生所有的智慧絞盡腦汁,想盡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但不論我怎麼思考,想到祖母那張蒼老幹枯而又刻板威嚴的臉孔頓時就失去所有掙紮的氣力。

    大堂裏一個深藍色宦官服的人笑眯眯道:“令媛的玉佩……”

    我的腦袋炸開,果然,玉佩落在皇宮!所有的僥幸都破裂,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暈了過去。

    等到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後,祖母告訴我,我十天後就要入宮了。

    我這才知道殿選之時我忐忑不安,神遊天外,雖照本宣科無甚大錯,畢竟禦前失儀,所以皇上說:“汝如此可家去。”

    手捧著晶瑩剔透的玉佩,但見其龍飛鳳舞上書“佳”字,雖然啼笑皆非,但心神安定,跳躍不安的心髒終於放回肚子裏。看著窗外明媚陽光,有種劫後餘生的感天謝地。

    彼時世鳶槿回到家,一下轎就看見合家跪拜的場景,旨意竟到達的這樣快,她抓緊扶手,勉強才沉住氣。“起來吧。”

    “謝小主。”

    一行人去了客廳,看到父母再次向我跪拜,連忙將他們拉起,“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

    世父按住她的手:“饒是如此,禮不可費。”仍是跪下了,世鳶槿忍住眼裏的淚水,點點頭。與父親閑話家常,囑咐他日後注意身體,但庶妹在一旁淚眼婆娑,世父也心不在焉,世鳶槿看出他的心思在庶妹那裏,也不多說。

    用飯畢,世母屏退一幹下人,緊緊抓著世鳶槿手,對她講起後宮眾位妃嬪以及此次剛剛入宮的小主。世鳶槿訝異地看著她“這些事娘親如何得知?”

    娘輕聲說:“但凡肯出錢,總是會曉得的。”

    世鳶槿看著娘親鬢角多出的白發,良久不語,娘摟過她,輕聲喚她的名字:“我可憐的孩子,才十六歲就要離開我了,可恨你爹爹心裏隻有那個庶女,吃完飯就急急勸慰她,竟也不管你。”

    世鳶槿安慰娘親:“庶妹落選,心裏自然難過,父親當然要勸她,她年紀小,應該多關心她。”

    世母看著她,恨聲說:“偏偏你如此懂事,要娘親怎麼不難過。好在你得選,日後自會是有福的,隻是宮深如海,你萬事要小心,切忌與人為仇,能忍則忍,但也不可讓人輕易欺負了你去。我看到趙家的葉芸也選上了,你平日裏與她關係甚好,到了宮中,兩人要互相扶持。”

    世鳶槿一一地聽了,卻忍不住雙淚滿頰。“娘親,你也是,女兒去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

    世母點頭,又問道:“這次進宮,你打算帶誰去?”

    “我早想好了,青黛、眉黛沉穩可靠,就帶她們。”

    世母顯然與世鳶槿想的一樣,“她們很合適。”

    時間飛逝,到了入宮的那一天,世鳶槿掀起車簾看著娘親、弟弟不舍的目光,庶妹嫉恨的眼神,父親與祖母那恭敬卻不失野心的麵容,將她們印在腦海。

    馬車緩緩向前行駛,那初秋的早晨空氣格外清新,沁人心脾,那是世鳶槿第十六次聞到初秋的味道。

    永熙三年六月一日,秀女入宮

    入了這浩浩皇城的第一天疲憊不堪,身體的疲乏還是其次,最主要的就是心裏的負擔沉重。葳蕤皇城占地遼闊,那幽深的紅色沉沉地壓在人的心裏,一點一點墜地人喘不過氣來。

    被選中的慶幸自豪轉瞬即過,現在有的隻是戰戰兢兢,生怕行差踏錯。

    “哎呦”一聲,卻是一個黃衫女孩子跌倒在地上,前麵的一個綠衫女孩子嚇得連連後退,一時站立不穩也摔到了,旁邊的嬤嬤冷著臉卻很快速上前將人扶起來。

    “小主,行未亂,衣未擺,貞靜有禮,儀態德容……”

    那黃衫女孩兒捂著鼓囊囊的袖子推了推嬤嬤,嬤嬤講完話方罷了。

    轉過中門立著領隊是一個紫袍鵪鶉補子宮人,領頭嬤嬤和他打了個平禮,其餘嬤嬤們紛紛彎腰行禮:“江公公。”那江公公後麵的四個藍袍宮人也對著領隊嬤嬤彎腰道:“嚴嬤嬤。”又對著我們屈膝:“請眾位小主安。”

    嚴嬤嬤和江公公打個平禮,然後再次盡然有序地往裏走。

    到了一處,成小涵抬眼偷偷打量,但見屋室挺拔,牆簷蕤蕤,上書燙金匾額龍飛鳳舞三個大字,筆法深韻又有種說不出的纏綿。入內四麵開闊,屋室謹然排列,左右相隔卻有鵝卵石子路鋪開相通。杏花飄香,美好粉色花兒瓣瓣鮮潤,淩風蕩漾,亦或有一二三淩落枝頭,點染小路,叫人不忍踩踏,若是欲拜訪閨友,真真要愁煞伊人,腳步躊躇,柔腸百轉,忍踏落花來複去。

    領頭太監弓著腰直笑:“沈德妃娘娘有旨,各位小主盡挑著喜歡的屋子,待挑好了,奴才回去複旨。”

    秀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肯先動,垂首不語。終是一個飛眉大眼的女孩兒忍不住先指了大門左邊屋子第二間屋子,“我要這間,這間屋子前麵有花壇子。”

    領頭太監後麵拿冊子執筆太監唱到:“芳小主選玫香苑。”

    世鳶槿見她杏眼流輝,神采奕奕,臉上粗粗撲著薄粉,兩腮嫣紅。頭上挽著神仙髻,兩隻鎏金點翠對梳攏在發後,一隻振翅欲飛蝶須簪流蘇騷在耳中,微微搖晃,光影斜長,攪碎一宮春光。一身玫紫色長袍,腰束著碧綠鑲金腰帶,足蹬邀紅綴絨長靴,真是英氣豁達不拘陳墨,生機勃勃難掩活潑。

    聽到太監唱“芳小主”,世鳶槿心念微轉,估計她就是從四品諫議大夫之女李芳玫了。

    一嬌黃姝色閃到李芳玫前麵,皺著眉昂起下巴,指著靠近門的左邊屋子道:“本縣主就住在那兒吧。”

    但見那女子星目璀璨,膚白凝脂姣似雪,櫻桃小嘴一點紅。妖而不媚靈蛇髻挽著細細的赤金圈,十二顆紫色圓珠盤延而上,熠熠生輝。嬌黃色流擺長裙蕩漾開來露出尖尖淺紅色團簇繡花鞋。聽她自稱縣主便知她就是安僖侯之女王婉兒了,也就是剛剛摔倒的女子。

    果然筆墨太監唱念:“婉小主選星輝軒。”

    一女子笑曰:“正巧我想住在右邊的屋子,倒和你比鄰而居。”

    王婉兒回頭看她,卻是一個言笑溫柔、觀之可親女孩兒。王婉兒不悅輕哧:“修了八百輩子的福才趕上太後恩德,讓區區庶出之流入宮選秀,還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了嗎?”顯然不願與之為友。

    世鳶槿暗自詫異,這個溫柔大方的女孩子原來就是此次唯一一個庶出之女周琬顏。但見她周身談吐氣度落落大方,絲毫不像出身低微的庶女,倒頗有名門閨秀之風姿。隻是受了王婉兒言語輕賤,笑容淺淡了幾分。

    周琬顏旁邊的綠衫女孩子連忙說:“相聚即是緣分,都入了宮,大家就是姐妹,哪還有這麼多分別。再說了,我看這麼多人裏縣主和琬顏最有緣分,名字裏都有婉字,隻是同音不同字罷了。”

    王婉兒冷笑連連:“林歆嫵你可不要牽強附會胡言亂語,名字裏有個字同音就是緣分,那喬晚清的晚也和我的婉同音,你怎麼不說大家都是幾輩子緣分修來的。”

    那個叫林歆嫵的女孩子漲紅了臉,半晌說不出話來。周琬顏嘴角凝了笑意,輕輕拍她的手,淡淡道:“罷了,人家既然自持身份,我們也不必巴巴趕上去。”

    聲音不大卻有著難言的風骨,叫人輕視不得。氣氛有些膠滯,儲秀宮頓時安靜下來,領頭太監輕咳兩聲:“咱家還要回去複旨,還請各位小主選殿。”

    最終周琬顏還是選了兮顏館,林心嫵選了和兮顏館對麵的絛霧苑。

    王婉兒似乎有些惱怒周琬顏不識抬舉,憤憤地看她一眼,林歆嫵站在她身旁無聲支持,王婉兒似乎感到自己形單影隻,臉色漸漸泛紅,眼神也抑鬱下來。

    嚴嬤嬤此時道:“王姑娘站容不順,罰寫《女容》二十遍,林姑娘儀態有礙,罰站端姿半個時辰。”

    林歆嫵的臉慢慢失去光彩,王婉兒則反而昂起脖子走進了星輝軒。

    喬晚清抬頭看了一圈,轉而指著最裏麵一間屋子笑道:“這名字起得甚和我的心意,眾位姐妹疼一疼我,別和我搶了。”

    執筆太監尖細著嗓子喊:“喬小主選清荷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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