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50 更新時間：15-10-29 23:19
獻祭儀式在華美的月色下盛大落幕，幽冥卸妝後就又去做其他的事情了，畢竟要成為一個將軍被萬人敬仰可絕不是那麼簡單的。
櫫獳拉著嘉啟，在夜色下和幽冥揮手告別，當然，他們不是夜行性，需要睡眠才能維持生命。
揮手時，清冷的空氣拴係著他們的呼吸，讓那敏感的柔情日益變得麻木，戰爭時期，本身就是隻能被選擇默認的身不由己啊。
胡徹拍在櫫獳的肩上，櫫獳詫異的轉頭看去，胡徹微笑著遞出邀請，道：“這麼晚了，不去我府上坐坐麼？”胡徹的性格裏有傻傻的真誠，“府上領了新柴，比客房要周到多了，你們不妨就搬來住吧，還有很多空置的房間，有的是美酒的。”這個河北漢子披上那件貂裘銀服，在月下仿佛雪山的輪廓般純淨無雜，他善意的笑眸中充滿鄰家大哥哥般的暖意。
胡徹的府上，似乎有喝不完的酒，燒不完的火，胡徹本人也有永不消退的好客的熱情，府邸的確很大，有貴族專屬的樺木製成的房梁，在木質的牆壁上漆著上好的酪素牆漆，具有吸水特性的油漆將整個屋子弄的溫暖而幹燥舒適，踏入其中，很快就會有一種歸屬感溫暖心田。
丫鬟在四處的壁櫃上擺弄牡丹的盆栽，長工和庖廚聯手為來者烹製出邯鄲的那具有北方特色的油膩鹹香的菜肴，五顏六色鋪滿一張數十米長的榆木方桌。
在京城還沒有誕生的那些年代，邯鄲一直擔任著北方交通樞紐的角色，這裏四通八達，西及長安東貫塘津，北威滿蒙南絡豫湘，更重要的是平原讓邯鄲人的視野極為開闊，所以文明在這裏不僅有誕生性，更難能可貴的是在千百年間一直保持著其獨特的創造性。
“來來來，櫫獳老兄，到了我這地界就別論什麼南國禮節了，今天我國大喜，咱這作為忠誠之人入夥的官僚總不能總是說些喪氣話吧？”胡徹利索的將酒瓶口蓋著紅布的錫蓋用小刀切開，眨了眨眼，將酒水倒入櫫獳的杯中。
“安心，就是外麵烽火連天，我也一樣喝的踏實，在苦難的歲月，總要及時行樂，不然的話，等到美夢被戰火打碎，一切後悔卻不再的時候，你可是會厭世的。”胡徹笑著與櫫獳碰杯，櫫獳再不能推辭，連謝數聲在陪笑裏豪飲，整個屋子充滿了暖意，這是戰爭歲月裏少有的。
胡徹大概是地主階級，當年從工農商白手起家，後遂參加戰爭建功立業成為名爵，邯鄲市中心有大量的別墅都起源於這樣理所應得的繁華故事，在蕩氣回腸的歲月裏留下為後人所津津樂道的史詩畫卷，成為了這些揮灑過血與汗的祖先的拚搏動力。
在一片歡聲笑語裏，枕在櫫獳膝間的嘉啟安謐的聆聽著這永不落幕的往事傳奇，在滋滋的爐火溫度中重溫那輝煌的甜夢。
“看來今後這裏會非常熱鬧呢……”門口，冷氣衝淡了暖融融的氣氛，嘉啟擦眼轉醒，那是一個陌生的男子，頭紮兩條殷文長緞，一雙仿佛能發出隱隱的雷聲的清澈大眼堅毅而美麗，一身水獺棕絨皮製雨衣做過高級的亞光處理，這是特種軍官才配穿的一種行軍戰服，看樣子，眼前的人或許又是某座重鎮的總兵或是提督。
男人背著一個有些下墜的包袱，從肩頭繞過來扔到桌上，男子解下被皮帶綁定的護具，交給女仆去清洗，看樣子，他跟這裏的人，尤其是胡徹，關係應該還不錯。
“好久不見，帶了點慶功酒，一起喝吧！這些日子吃的好腥，不過總算回來了，不是嗎？胡徹。”男子麵帶笑容，是和胡徹一樣的爽朗，他顴骨以下有兩道淺痕，兩腮微微發紅，淡而對稱的胡子布滿下巴和人中線附近。
隻是，男子開口的時候，胡徹和櫫獳的臉上並沒有了愉快的表情，空氣也一下變得沉重了起來。幽冥很快也出現在了門口。
“嘉啟，很晚了，今晚就住在這吧，跟胡先生問個晚安，然後讓櫫獳陪你去樓上找個房間。”幽冥不分由說，也不用什麼寒暄就直接踏入門檻，命令幽嘉啟回屋睡覺，神色略顯緊張，看得出來，幽嘉啟的母親的唇在微微發顫，像是突然得知了一件不得了的怪事那樣。
櫫獳陪著嘉啟正要上樓，胡徹衝上前去揪住櫫獳的衣角，點頭道：“等一下我們去裏屋續杯，我先去整理下桌子，你先讓孩子睡了，真沒辦法，今晚的事太怪了。”
上樓的時候，嘉啟隱約聽得見那些談話。在母親與男人的寒暄中，她得知了那個男人名叫藍英顯，是潼關城的副總兵，難怪他會穿著如此風塵仆仆的山地服，可是，潼關不是已經陷落了麼？母親和胡叔，明顯都是知道並惋惜這一點的。
孩子畢竟精力不足夠維持深夜，待幽嘉啟熟睡之後，幽冥的表情變嚴肅了。
“英顯，你真的沒死？”幽冥用鄙夷的目光打量了下藍英顯一身的塵土，她托著肘部，捏著下巴思考著眼前的男人的遭遇。藍英顯則像是在自己家似的一下子癱倒在沙發上，歎呼：“呼，舒坦。”
他那閃耀著軍人尊嚴的清眸含著見到友人的笑意，那是一種以大局為重的高尚，他用手捏著酸痛的大腿，靴子膠板上的泥土很多，看上去像趕了不近的路。
“如果死了，那麼現在出現在你麵前的會是誰呢？”男子歇了小會，從沙發上起身，一邊打開包袱，一邊談著所有人都提心吊膽的潼關問題，“潼關陷落了，很不幸的消息，當我得到訊息的時候，我正在例行休假，在金陵度著假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藍英顯淡淡的笑裏，含著善意下的疲憊。
“後來，我快馬加鞭從金陵北上，飯都不敢蹲吃，就這樣，一路到了邯鄲，本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我同時也做好了以死謝國的準備了，而如今，看到堅強的你們，這真使我振奮。”藍英顯從包袱中提出兩瓶琉璃瓶的梅子酒來，這大概是他休假時特意花重金購置的紀念品。
“嘛，來嚐嚐這個！南國的特產哦！在我們這很稀罕的！叫什麼枚紙？梅枝？”藍英顯抓過瓷杯來給幽冥斟上，遞到她的麵前。
“是叫梅子酒，你應該知道我剛從南方過來，而且，我們家門口就產這東西，天天喝。”幽冥搖了搖杯中的淡紫色液體。
“是嗎？我以為你會想念那裏的味道。”藍英顯放鬆了下來，幽冥歎道：“無所謂了，跟那荒蠻之地的再造繁榮相比，邯鄲才是正統，呐，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裏，發生了很多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唯一可以確定的兩件事，一，戰爭還要進行一段時間，結局如何我們也難說，二，我們絕不會投降，無論敵人還是民眾，隻要知道這點就好。”幽冥飲了一口酒，將杯子放到桌上。
藍英顯頰上泛起一抹紅暈，他笑盈盈道：“當年那個躲在父親身後的小千金如今變成征戰大漠的首席指揮官了呢！時過境遷的讓人感覺真是不可思議，皇上還是老樣子嗎？那麼逃避現實。”
藍英顯眨了眨眼，歎道：“到現在，你還相信他是一位明君麼？”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
胡徹剛將盤子全部端到裏屋，再度出來時，打斷了藍英顯的歎息，“一定的，他一定會是一位明君的，我從小看著他長大，看著他的喜怒哀樂，看著他的心與情誼……所以，我相信他，他一定會是明君，會成長並學會為百姓造福。”胡徹的眼中閃過期待，藍英顯沉下了剛剛熱過的麵色，語調驟降成雪花飄落的氣候。
“成長，意味著心中的另一個自我被發覺，他或許會有著睿智與謀略，有著心智與城府，這些成年人的特質終歸會被他所領悟，然而，擁有了權利，卻不會再有……半點的溫柔與善良。”藍英顯歎息時頓了一下。
“成長麼？皇帝畢竟也是人之手所造，畢竟不是十全十美的東西，感謝這份充滿瑕疵的堅強，讓這個隻有戰火與淚水的世界第一次有了別的情感，不管怎樣，這世上又有哪件事情不出自於犧牲呢？所以，為了回饋這份犧牲與堅強，我們必將成為他們的力量。”幽冥抬眼瞧見遠處皇宮的宮牆，一絲期待的閃光閃上麵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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