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93 更新時間:15-02-11 17:55
霜瑾漫步花叢間,一身素白長衣,衣擺綴墨暈。他的丫鬟在遠處煮茶,香氣飄揚,亦如他給人的感覺,淡漠疏遠。這樣一個人,手指落在月季花的花瓣上,低頭回眸一望,立馬顯現出一種媚態,直叫人口幹舌燥。
青魘緊隨身後。
霜瑾心悸,指甲掐碎了花瓣,他收回目光,這樣貌美孤高的人,直到現在都不能從青魘的陰影擺脫出來。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剛才的鬧劇他從頭看到尾,青魘的神情變化一絲也沒遺漏。——磅礴氣焰,殺氣四溢,令他忍不住對毫無還手能力的杜芍藥揪動心弦,泛起一絲同情。
他猛地將手指握住,花香殘留,麵上笑得自然:
“青公子,雖然我說會教你規矩,可那畢竟是場麵話,你又何必當真跟著我呢?”
教他規矩?青魘一咧嘴角,眉飛色舞的笑道:
“荒謬。我隻是奇怪你為什麼說謊。”
“那我怎麼說,”霜瑾聳聳肩,挺無奈,“說青公子隻是被擰了一下便大發神威?”
這件事大家看法各不同,青魘原本想爭辯一下,可細想又何必與這些凡人一般見識呢。他桀驁不馴的說:
“你說實話又如何?”
此人好生愚鈍,而且還如此自以為是。霜瑾不耐煩的擺擺手:“你會死。”
“笑話。”
“即便季老爺憐惜不處罰你,你這般驕縱肆意妄為,季府也容不下你。——好自為之!”
杜芍藥再有錯,也是個孕婦。他堂堂七尺男兒,何必跟一個婦孺計較。
霜瑾不願與他繼續交談,此等粗鄙之輩也不知道季子槐看上哪一點,總之是成不了氣候,他也就沒必要放在心上。
好自為之。
霜瑾是灑脫了,一句話撇得一幹二淨,可青魘卻不幹。他一個箭步衝上來,氣勢洶洶,爪子扣緊霜瑾的胳膊,用力一扯,霜瑾那瘦身板打個轉兜回來,抬起眼便對上青魘一雙黑得可怕的視線,像大網一樣。
霜瑾是怕了,他一個學文的,看青魘這模樣也不是說理的主,萬一要是激怒他,便像對杜芍藥一樣,恐怕在馬車裏的季老爺再及時也救不了他的小命。
霜瑾無奈的笑:“青公子,你還想怎麼樣?”
“嗬,你這人滿口胡話,看起來卻很機靈。——既然咱們模樣有幾分相似,不如以兄弟相稱,我告訴你從前季子槐的事,你也告訴我他在京城的事。怎麼樣?”
霜瑾腦子一懵。什麼,兄弟相稱?
——不過,這來曆不明,季老爺又萬般忍讓的陌生男子,霜瑾的確很好奇他們的往事。畢竟,他的臉和青魘的臉有八分相似,若無辜做了誰的替身,他也是萬萬不會接受!
忍一時之氣。霜瑾是個聰明人:“好!”
青魘手下沒輕沒重,一掌拍塌了霜瑾的肩膀,還讚賞的嚎一句:
“爽快!”
霜瑾身子一歪,差點給跪下去。他陰沉的揉揉自己的肩膀,沒好氣的打量青魘,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居然如此粗暴。——季老爺究竟看上他什麼地方了?——要說是媚,晏嫿天生一副媚骨。——要說是俊,何紫也不會輸半分。——要說識大體、聰慧、溫柔、賢淑、文采,怕隨便抓一把人都遠勝青魘十幾倍。
霜瑾心想算了。直奔主題道:“好吧,你且說說你們怎麼相識。”
“他是——”青魘神情動容,目光流盼,落在山間的白雲上,沉默良久,仿佛在想很久以前的事,久得讓一頭野獸的狂躁沉睡。待他認真敘說時,霜瑾看見了他完全無害,甚至可以稱為簡單的一麵:
“季子槐,是我大哥拾到的孤兒。他照顧我起居,大概是日夜相伴,動了情,我卻不曾看出。他十七歲那年,被我和大哥發現了心思,我難下決斷,他一時羞憤,留信離開。——我過了幾年知道自己也難舍難忘,便下山來尋他了。”
青魘把找他的曆程說得輕鬆,他無處覓食,挨過餓,被獵人追捕,受過傷。最後甘願做個野獸在西郊捕獵,還差點被殺了。他雙眸含著愁緒,一段一段的織好,藏掩著疼痛,不知是不是時隔尚淺。霜瑾總覺得他還未忘記,甚至因為悔恨而滿臉黑氣。
其實青魘來人間三年,已經不如從前那般叛逆驕傲,可是他眉豎起來,總是凶煞著的,若沒有一雙如含秋波的美眸吐露情緒,霜瑾也很難卸下心中防備。
霜瑾聽他說完,心裏一想到季子槐看青魘背影時的惡毒目光,便渾身一個激靈。
他緩緩說道:
“季老爺是京城最有名的富商,一句話就能讓朝廷勢力動蕩,連當今天子也會給他幾分薄麵。——聽說他二十五歲來京城打拚,手裏就已經握著幾家很著名的商鋪。至於他的生意的事,我們皆不敢過問。——不過青公子,如果你想調查,其實不必問我,隨便一個老百姓都知道季老爺的事。”
這就怪了。季子槐桃花眼,招惹豔運沒錯,卻沒有福祿相的,更別說如此大富大貴。再說他身體貧弱,雪白的眉也正意味著薄世間情緣,就算不是道士命,也該吃一輩子齋菜的。
“二十五歲來京城,那之前呢?”
霜瑾搖搖頭,也覺得玄乎:“他不喜歡別人過問往事,”話到此,他沉吟片刻,又支個招:“或許你可以親自去問問。”
“好吧。——聽說你叫霜瑾,我便叫你霜弟弟如何?——還有,你也別青公子了,叫我五哥或者魘兄吧。”
霜弟弟?真像老百姓家裏的兄弟。霜瑾笑逐顏開,心中有一些苦澀。因為他畢竟不是普通人了,一個男妾被叫霜弟弟,隻會叫人背後笑話。霜瑾突然覺得青魘的粗獷倒也不是那麼討厭,終於真心笑道:
“魘兄,你還是叫我小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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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頭趕來的仆人備好了酒菜和幹糧,並找了一塊空地燒羊腿,烤紅薯,還拾了些落花來熬花粥。為了照顧杜芍藥,仆人還帶了茯苓燕窩湯、人參鹿茸雞湯,桂棗山藥湯、川貝雪耳甜湯等補品。人人都說季子槐雖然有更貌美的妾侍,卻依然不忘糟糠之妻。對她隻有一日比一日好。
杜芍藥很滿足,季子槐今日整天都陪她,那些狐狸精正眼都沒瞧。
喝湯的時候,杜芍藥傻乎乎的盯著季子槐,季子槐狐疑地問:“你看什麼?”
哪曉得杜芍藥卻說:“相公,你長得真好看。”
季子槐怕是習慣了風花雪月之事,先拋個媚眼,再懷柔笑道:“比不上娘子萬分之一。”
杜芍藥搖搖頭,放下碗,握緊前者的手,一臉沉迷的蹭過去,用滿嘴的油去碰季子槐的。
季璞初在旁邊,把碗“哐當”扔掉,站在旁邊一個勁的拍手。“爹娘親親!親親!”
杜芍藥是個胖婦人,力氣比季子槐大,居然腿一伸,把相公壓在身下,不顧在場數十對眼睛盯著,執著得開始拉扯衣服。——那季子槐是氣得眼睛翻白,推又推不開,護住衣服不被扯掉已經十分艱難,他隻能等這個瘋女人親夠了才能喘口氣!
晏嫿在對麵看著,一臉鐵青。隻覺得丟臉。
何紫皺著眉,把筷子一砸,儼然一副想吐的神情。
霜瑾和青魘騎著馬,有說有笑的逛花山,把第三座山的黃菊,第五座山的桂花都瞧遍了,還采了許多回來。這個一口“小瑾”,那個一口“魘兄”,根本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鬧劇。
霜瑾說:“曇花在穹山,從方才的小路下去就是,養在水潭旁邊,每年八月開,魘兄見了定會叫奇!”
青魘不屑一笑:“這花花草草的,一路看的也不少,有什麼奇的。”
霜瑾就知道這種粗人肯定不知道什麼“曇花一現”,說好聽點叫不解風情,說難聽點就叫鄉裏人,他先留個懸念,抿唇藏笑。
“別過來,傷了孩子怎麼辦!”
霜瑾牽住韁繩拐個彎,眼前的亂象讓他賞花的好心情都亂了,就像吃了一口毛蟲,隻覺得惡心。
杜芍藥的衣服脫了一半,紅肚兜露出來,季子槐逃命似的躲開,那女人便在背後窮追不舍。而跟他們距離十米的地方圍繞著一圈圈的丫鬟啊,仆人啊,皆不能上前,否則便會被季子槐訓斥。
愛子如此,真該說是孽障了。
晏嫿忍無可忍,隻罵了一句:“瘋婆子發浪。”那杜芍藥的兒子季璞初便哇哇哇的衝過來,抓住她的頭發又打又罵。她怒也不是,哭也是,急得隻嚷:“老爺救我!”
霜瑾先遲疑了一下,突然恍惚到還有一個不知世事的粗人,急忙回頭攔住。
隻可惜為時已晚——
青魘一臉蒼白,他已經將所有的景象,特別是季子槐躲在樹後猛咳的樣子映入了眼底。他瞳孔緊縮,純黑的眸子掃到杜芍藥身上,然後又掃回來,隻見季子槐病容繾倦,神情痛苦。他的眼神便更加削冷,斂光化成一把利刃,橫剁在杜芍藥身上。
霜瑾必須把青魘穩住,他驅馬擋在前麵,身形嚇得連連晃動。——他不敢大聲喘,就這樣看著他都覺得怕。他知道青魘動了殺心,可杜芍藥再錯再放肆也懷了季子槐的孩子。倘若青魘像上次那樣發難,霜瑾保證他,包括自己都別想好過。
“你擋住做甚?”
霜瑾渾身冒冷汗,青魘迷茫卻透著狠勁的望著他,害他手足無措,隻好瞎編了一套安慰的爛詞,輕聲勸道:
“這隻是小打小鬧,你別招惹杜芍藥。若老爺真覺得難受,會讓仆人攔住夫人。——你明白嗎?——他們正鬧著玩,是夫妻的情趣!”
距離如此接近,霜瑾就像看著麵前的一頭猛虎,劍拔弩張,隨時準備衝過去撕咬獵物。
原以為挺難一件事,沒想到青魘還開竅了——
“好吧。”
霜瑾的心髒在狂跳。
青魘一臉倦容,像隻棄犬一樣慫著腦袋,無精打采的策馬前行。
霜瑾緩下來,他跟隨其後。
青魘自暴自棄不僅僅是因為霜瑾的勸誡起了效果,還因為季子槐朝這裏看了一眼,可對方沒有尷尬,更沒有求助,反而是一臉怒容,眼裏充滿斥責,還有一股他沒藏住的憤恨和厭惡。——也許是遷怒吧。可青魘覺得仿佛被一盆冰涼的水從頭澆下來,渾身都冷透了。
俗語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青魘的威嚴樹立得早,季璞初扯著晏嫿的頭發,一見他往這裏走,嚇得屁股尿流趕緊跑回去找親娘。那當娘的看見早晨差點要她命的惡徒,也渾身無力的抱住兒子,再沒力氣折騰季子槐了。
惡人自有惡人治。
晏嫿的妝花了,她一臉委屈,想哭又倔強的板著臉,撕碎的衣服露出半邊香肩,當著這麼多仆人的麵,她覺得羞憤,想死。
而要好的何紫在旁邊不說話,他能插手的事情太有限,連安慰也不敢說一句。
青魘心中原本抑鬱,見到晏嫿堅強的笑著補妝,內心突然一震。
“唉,所以我才不要孩子。又麻煩,又淘氣。”
真是個奇女子。青魘唏噓,路過她身後時,把一株丹桂放在她身旁。丹桂豔卻不俗,香味濃鬱。——晏嫿嚇一跳,猛一回頭,隻看見衣袂翩翩,黑發飛揚。
她淚水盈滿,晶瑩的水波映著那個可怕之人的背影。
狂風卷過,吹散丹桂紅韻。青魘被發絲擋住的半張臉下,隱隱的勾出了一個微笑。他溫柔的目光像羽毛,不著痕跡的落下,連灰塵都不會揚起。——同情?晏嫿不知道,她握緊手指,指甲割疼手掌後,眼淚噴湧而出。
霜瑾麵無表情的說:“當初季老爺說過,不會與晏夫人有子嗣。”
霜瑾還說:“魘兄,要在季府立足,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青魘酒飽飯足,搖著半壺燒酒,幾分迷醉的朝季子槐的方向笑:
“季府?——嗬,我不稀罕,”他伸出手指指,氣勢壓人,渺遠悠長,充滿獨占欲的宣誓道:
“我要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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