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03 更新時間:15-02-11 17:45
離京城三十裏地,低矮的平原便會陸續高聳起來,一座疊一座,在山穀中間最挺拔的一座便是穹山,在突兀高聳的它麵前,圍繞它的山群都隻能叫“坡”。
這片山的主人是個愛花人,從第一座山開始,便可以瞧見許多幹枯的花莖,一片種茶花,一片種杜鵑。第二座山,種的是月季和雪青,均是粉色,隻是一個花瓣呈萼片卵形,一個是舌瓣中間為密湊的筒狀桂瓣。
杜芍藥是季子槐的大夫人,她有孕在身不方便,觀賞到第二座山馬匹便停步歇息了。
“娘,他是誰啊。”
杜芍藥還有一個機靈可愛的大兒子,六七歲年紀,紮著一根衝天炮。他肥嫩的手指著從季子槐車裏出來的華衣男子。
杜芍藥認得那身衣服,老爺的每一件衣服她都曉得,於是她秀眉一蹙,湊在兒子耳邊說:
“那是狐狸精!”
她的兒子似乎不覺得害怕,反而怒氣上湧,一張可愛的小臉整個都皺起來,他死死的抱住母親的腿,淒厲的嚎叫:
“娘,打死狐狸精,打死狐狸精!”
晏夫人和季子槐的第一個男妾有說有笑的走過來,聽見一句“狐狸精”,兩人皆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嘴巴刻毒的晏夫人先站出來,攏攏寬袖,搖著下巴笑得甜膩:
“杜夫人,你偏要讓你兒子指著誰都叫狐狸精嗎?——還是說長得比你美的都叫狐狸精?”
杜芍藥腦子有些混亂,生怕兒子被搶走似的,猛地跪下去抱住他,末了還吊著眼睛看,神經質卻又有些得意的哼笑:
“兩個不下蛋的狐狸精。——狐狸精!”
晏夫人旁邊的男妾容貌俊俏,瑪瑙小冠用金釵係住,一套繡雲羅的紫衫,外罩栗色的藏銀披褂,氣質堪比雪鬆,清麗雍容。他爽朗的笑:
“晏姐姐,你跟一個瘋子計較什麼?”
“哎呀,就是,”晏夫人覺得嫌棄的瞥一眼杜芍藥,“我跟一個瘋子計較什麼。”
霜瑾在後麵賞花,並不跑去湊熱鬧。而且關於杜芍藥這個女人,在季府的地位雖然高,卻沒有幾個把她放在眼裏。她不僅姿色平平,腦子還不好使,不懂得買人心,還要四處招惹是非,教兒子針對其他房室。
說白了,霜瑾不僅不同情杜芍藥,相反,她指示她兒子幹的那些事,實在令他覺得厭煩。——不過,現在多了一個青公子,嗬,怕是有好戲看了。
晏夫人看見青魘,大紅唇抿成一條線,而身旁之人則小聲詢問“他就是傳說的那位?”晏夫人點點頭,便上去拉著薄裙先作揖一下,以表大方,問聲好:
“青公子,穹山一路遙遠,連夜趕上來吃了不少苦吧。”
青魘一套青蘿錦袍,中間一條碧藍玉帶,外穿朱紫色敞衫。遠看像個達官貴人。可是再華麗的袍子也遮不住脖子上纏繞的紗帶,他不知如何回答。
——方才,季子槐為他包紮傷口的時候便看見了,卻隻是細細撫摸血痂,不問是何人的牙印。
沉默是一味苦藥。苦在青魘的舌尖。
簡直是那壺不提提哪壺!
青魘煞白一張臉,隻怕會被誤會。——誤會什麼?——誤會趙懿軒想吃了他!
可其實不是啊。他也咬了趙懿軒。不過這麼一說,肯定會更加混亂。
季子槐在後麵笑一笑,輕鬆的轉移話題,把季府房室挨個介紹一遍:
“青魘,這位是我的二房晏嫿,她性子比較直,你不要介意。——旁邊這位是我的三房何紫。——懷孕的是我的大夫人杜芍藥,她身邊的男孩是我長子,叫季璞初。——最後的那位折花的白衫相公叫霜瑾,是四房。”
何紫拱手作揖,罷了便跟晏嫿繞過青魘,去前麵賞花。然而走過之後,卻在青魘身後傳來一陣不明意義的笑聲。
杜芍藥緩緩走到跟前來,她神經叨叨觀察青魘,把青魘看得發毛。
季璞初牽著杜芍藥的裙子,躲在後麵,赤紅著小臉,尖嗓子大罵:“狐狸精!滾!”
狐狸精?青魘暗吃了一驚,罵人的話在他耳邊有些莫名其妙,他威風凜凜的虎怎麼可能與狡詐陰險的狐狸聯係在一起?
“來,兒子。”
季子槐蹲在地上,展開雙臂,那躲躲閃閃的季璞初便一臉雀躍的撞進他懷裏,甜甜的叫一句“爹爹”。長子七歲,說話利索,機靈可愛,肥嘟嘟的,像隻小豬,臉上的肉把眼睛擠得像兩根菜芽,他一笑起來便成了逢。
趁季子槐與兒子享受天倫之樂,杜芍藥趁機會,賊眯眯的躲在死角,往青魘身上抓,連一塊衣角都沒摸到,青魘便揮手把她擋住了。
這女人想做什麼——
可擋住一隻手,還有另外一隻手!她迅速的抓住青魘遲疑時下手,死死的一擰,她臉上瞬間綻放出瀕死時的惡笑。“嗬嗬!狐狸精,去死!”她啞著聲音詛咒,手指甲隔著薄薄的布料使勁掐。
痛快哉,痛快哉!
虎是什麼。一隻蛐蛐在它麵前叫,在它身上叫都沒關係。仁威並施,這叫寬宏。比如他對那些閑言閑語,有時候不是聽不懂,是沒有必要去計較。——但倘若一隻惡狗撲過來咬一口,不管它是公是雌,這都極大的觸犯老虎的底線。——更別說她掐的是臀部。
青魘臉黑下來,杜芍藥還在癡癡的笑著,他便“嗬”一聲喝,單手掐住女人的脖子,將她腦袋提起來。——這幕相當驚悚。隻見一雙金蓮小鞋踮起來,最後浮到空中,粉色的裙擺不停晃動,掙紮。
“噶——噶。”
喉嚨裏的嘶鳴像貓在木板上撓,瞬間吸引了眾人目光。
“啊!”晏嫿的尖叫聲。與“啪”的一個巴掌聲瞬間響起。
“我叫你鬆手!”
青魘臉歪一側,他頓了一秒便鬆開了手。直到剛才被打的那一瞬,他才聽見了季子槐的聲音。原本一片空白的腦子逐漸掃開混沌,清明回來。——他抬起頭,無情的望著躺在地上一臉蒼白的女子,還有跪在她身邊和她一樣淒慘的季璞初。
柔弱的女人和孩子哆哆嗦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一個高大削瘦的男人擋在他們麵前,用他的力量保護妻子。
季子槐咬牙,抬高手揮下去,又是一巴掌,可這次卻沒那麼容易打中,被青魘穩穩的抓住手腕。季子槐抽手,惱羞成怒道:
“畜生,她腹中還有我的骨肉!”
在青魘的氏族裏麵,不論是妖,還是“畜生”。懷孕的母親能夠受到保護和尊重,卻並不能侮辱和挑戰“任何”公虎的權威。——他很不理解,可並不是說他不理解就要白白受季子槐一巴掌。
喜歡是喜歡,尊嚴是尊嚴。
青魘吐出嘴裏的血沫,牙齒磨到臉肉,咯出了血。他用手背擦掉嘴唇上的血跡,再看季子槐一臉凶惡和威嚴,那神情仿佛在說,“王”說了算。
嗬。•••真令人熱血沸騰。
在年輕且對王位渴望至極的青魘看來,這種樹立權威就像一個沙袋,沒有的時候激不起戰鬥的欲望,可是一旦擺放好了,嗬嗬——
青魘的手緩緩往後舉,妖異的虎瞳驟緊,但就是這個緊要關頭——
“是杜夫人趁您與公子玩樂,偷偷捂住了青公子嘴巴,然後掐他的脖子。青公子無可奈何,這才欺負了杜夫人。”
霜瑾的話像一劑驅痛的藥散。眾人眼中的懼怕逐漸散開,畢竟大夫人瘋瘋癲癲的性格誰都知道。
“我沒有。”杜芍藥沙啞著叫喚。
隻可惜聲音太小。
季子槐狠毒的笑道:“我看他分明是想殺了她。”
霜瑾微抿雙唇,彎腰鞠躬,手臂環住頭頂,是行文士的進拜之禮,以示人小卑微,再起身來為青魘求情道:
“季老爺海量。霜瑾會看好青公子,並教他尊卑之道,免得再犯今日大錯。”
季子槐甩袖:“好。我暫且不追究,但倘若我夫人肚中孩兒有損——”他眸子瞟向青魘,話停下來,一段威脅生生的截斷。
他看著對方的臉發愣,過了許久才恍然想起:哎!這是青魘。是妖啊。
季子槐心情很複雜,似乎“權威”撞到這裏是個死胡同,話說太狠也踹不爛。可灰溜溜的走又損麵子。若是青魘能主動道歉,他尚且還能下台,心滿意足的以為自己比他更是個“男人”,偏偏青魘倔強驕傲,萬萬不會對他退讓的。
他心中怨恨加深,也隻好先抱著孕妻回馬車裏歇息。
“呼。”
晏嫿抓緊何紫,何紫抓緊晏嫿。他們心中突然改變了兩個想法:
一,青公子好對付。可見了剛才的情形,他們簡直嚇破了膽。單手舉起一個一百五十多斤的孕婦!不論是那個單手,還是那個孕婦,都令他們產生了畏懼、驚悚和一絲絲的崇拜。別說對付,躲都躲不及。
二,季子槐愛子如命。這也就是瘋婆子杜芍藥能待到現在的原因。晏嫿與何紫剛入季府沒少被折磨,可杜芍藥有兒子,季子槐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杜芍藥春風得意,還懷了二胎,更是叱吒風雲。但今日•••
不管怎麼說,晏嫿和何紫都挺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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