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9600 更新時間:15-04-04 14:13
左又領著左其進了電梯,但是他沒有按“4”的按鈕,他按了“11”。
“十一層有什麼?”左其愣愣地盯著麵前那堵閃著寒光的金屬牆,他的目光呆滯,不知道是犯困了還是在想事情,“當時電梯就停在十一層,就是這個電梯,她在這裏麵。”後麵一句完全是他的自言自語。
“誰知道呢?”左又答了他的話。
“上去幹什麼?”左其抬起眼皮看著左又。
“算命!”左又笑著看著金屬牆,那裏麵除了他和左其模糊的影子什麼都沒有,但是看他的眼神他好像在裏麵看見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電梯門打開了,他們走出電梯,看見一麵鏡子靜靜地站在牆上,裏麵的兩個人用同樣的眼神盯著他們。
出了電梯,左又站在左拐的第一個房間門前,門上貼了一張海報。海報上麵最顯眼的就是兩個大字“占卜”。那兩個字陷在花裏胡哨的背景中,乍一看去,像一堆顏色胡亂夾和在一起,沒有一點美感,看了使人心煩意亂。但是要是仔細看一下,在這種深更半夜肯定能把人嚇一大跳。
當那些髒兮兮的顏色漸漸隱去,一隻不知道是人的還是獸的眼睛餓瘋了似的直直地盯著前方。眼睛畫得傳神極了,看過的人甚至都能感覺到它的幹澀,和呼嘯過來的冷風,藏在裏麵的神秘的東西若隱若現,它誘惑著人們向前,但又恐嚇著來者離開。
看過幾眼那隻眼睛後,毛骨悚然的感覺油然而生。那些的顏色像一片片新舊不一的血塊,剛染上的、退了色的、幹了的、濕的、熱的、凍結的、新鮮的、腐爛的、、、、、、陣陣惡臭正源源不斷地從那張畫上湧出來,扭曲、罪惡、醜陋、地獄、、、、、、一瞬間全出現在了眼前,沒人在這種時候還能想到美好的形容詞,美麗的事物離得太遠,太不真實。而那隻嗜血的眼睛在冷笑,張狂地低吼、咆哮,它的野心看起來極大,似乎它立刻就能張開森森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下門前的人,甚至是整個可愛的不真實的世界。
但是那隻怪異的眼睛沒有把兩位來訪者嚇到,他們對它不屑一顧。
“為什麼,要在三更半夜來占卜?”左其說。
“隻是比較感興趣。”
“在這個時候,裏麵的人不該睡覺了嗎?”
“她的工作在這種時候才最適合。”左又叩響了門。
“誰?”裏麵立刻有了回應,那個聲音模模糊糊卻異常嘶啞,像是來自一個遙遠可怕地方,是畫裏傳來的嗎?這樣一想就讓人渾身不舒服。可是再一想,確實很難確定剛才裏麵是否有人應聲了,是這張該死的畫讓人幻聽了?
左又和左其也產生了這種感覺,所以他們愣了一會兒。
“誰?”裏麵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邊,這一聲比上一聲清楚多了,但是音質還是那樣沙啞,絲毫沒有改變。
“給你帶生意。”
裏麵沒有人說話,但是其它的聲音被聽得一清二楚。左又聽見掀被子的聲音,接著是套鞋聲,然後是“踢踏踢踏”的腳步聲。聲音毫無阻礙地進入左又的耳朵,撞擊著他的耳膜,好像他和裏麵那位神秘的人處在同一個房間裏,牆壁和門形同虛設。
“拖鞋寬了起碼可以橫塞進兩個指頭,人相當的懶,儀容你做好準備。”左又低頭在左其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這時候,門把手發出響亮的兩聲金屬摩擦聲,門便慢悠悠地打開了。那位神秘的人,一個幹瘦的老太太婆站在門裏。一手抓著門沿,另一隻撐在門框上。她的樣貌、、、、、、
雖然左又提醒過左其叫他做好準備,可是當真正看見這個老太婆。左其還是忍不住倒吸裏一口涼氣,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位老太太瘦骨嶙峋,她細長的綿羊臉像一張皺巴巴的黃紙,蓬亂稀疏的枯草被頂在她骷髏般的腦袋上。她的樣子叫人討厭,甚至光頭都比她頂著頭糾結的頭發讓人看著舒服。她的鼻子又尖又大,眼裏蒙著一層陰翳,整張臉完全是一副巫婆的模樣。而她的身上則穿了一件肮髒的絲綢睡袍,腳上套了一雙大大的灰色毛氈。這個小不點老人裹在寬大的衣服、鞋子裏,袖管空蕩蕩的,讓人產生隻有一副骨架在走的感覺。乍一看去,她像一個從一張泛黃的漫畫裏走出來的人物。
“真是一個聰明人,你說得很對。”老太太眯著眼睛看了左又一會兒,然後是左其。她的眼珠在寬大的眼眶裏笨拙地轉著。
“多沒禮貌的小鬼,”她看著左其,鎖起了眉頭,像一位傲慢的天神看著自己親手創造的失敗之作,“竟用這種眼神瞪著我!”
“冒犯了,孩子不懂事!”左又用語言和笑容表示歉意,他的樣子像一個虔誠的信徒。
老太太用厭棄的眼神掃了一眼左其,讓了步,“下次別再把小孩子帶到這裏來,我這裏可不是這些個隻會搗蛋的小東西該來的地方。”
她說著讓出路來讓左又兩人進去,然後在他們身後把門關上。
房間裏真是亂極了,髒衣服到處都是,吃剩下一半的麵包,被潑了菜湯或是其它東西的破爛書籍,掛得歪歪斜斜的畫。發酵的氣味在滲透涼意的房間裏,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來、、、、、、
他們隻能站在衛生間牆壁和衣櫥的夾縫裏,因為前麵有一張小桌子擋住了去路。桌子的兩頭各有一把椅子。左又再一次稍稍探頭看了看裏麵強盜掃蕩過的世界,最終坐在等著他就座的椅子上。
老婆子從桌子和衣櫃的狹縫中穿過去,這下讓人感覺眼前的這個老太婆甚至連骨頭都沒有,她隻有一個頭,其它的都是空的,靠一種妖術使衣物站立,使鞋子行走。不然她怎麼這麼輕鬆地穿過那麼細小的縫隙呢?
老太太點燃了一支煙,把一疊暗黃色的紙牌擺在桌上,然後在左又的對麵坐下來。
她悠閑鎮定地坐在那裏,又厚又硬的指甲被煙熏成焦黃色。團團的雲霧從她的嘴裏噴湧出來,她活像一隻古老的煙壺。她慢悠悠地吐著煙圈,白色的煙霧依依嫋嫋湧向前方,一部分撲到了左又和左其的臉上。左其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但是沒有揮手驅趕這層煙霧。
老婆子拿她那灰白色的眼睛看著左又,軟綿綿地低垂著的眼皮遮住了她的大半隻眼。意外的是,她的半露的眼球聚光能力非常好,左又可以想象,不管她的眼前有多少光源,她的眼睛都能快速地將那些光線聚集到一點,在他灰白色的世界裏放出刺眼的光亮。這種光亮有種無形的力量,它能使人後退,腳軟,也使人信服、看到希望。又是一個矛盾體,左又心想。他愛死這個地方了。
“真是一個聰明人。”老太太收回她的目光,迷迷糊糊地盯著漫嫋的煙,好像她的靈魂追隨著那煙霧而去。
“我想我這裏沒有你想要的答案,但是我還是很樂意給你算一卦。”她彎下腰,屁股還是穩穩地粘在椅子上,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她一把年紀竟然腰部還保持著這樣的彈性,像個小姑娘一樣柔軟。她打開了最底下的一個抽屜。
“啊,在這裏,我想你們年輕人或許會喜歡這種。”她的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像在哈哈鏡前扭曲了的影像。
“我並不介意你用什麼工具來輔助你占卜,你可以用你拿手的。”
“噓,你千萬不能說那樣的話。”她壓低聲音神經兮兮,似乎怕有什麼人會聽到,“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就不能更改,這可不是玩笑,不是想換就能換的。你這種行為往往會惹惱非常重要的東西,使那些東西離你而去,因為你太隨意了,毫不重視。”
她已經把一疊古舊的牌放在了桌麵上,無比溫柔地看著這堆牌。那堆牌是塔羅牌。沒有想到一位老人竟然會用這種新潮的占卜方法。那些塔羅牌整整齊齊,隻看得見最上麵一張的背麵。那張塔羅牌安安靜靜地等待著,如一隻隻伺機而動的獅子。暗黃色的身體仿佛是用古老的羊皮紙裁成,而星月的陣圖似胎記一般印刻在掩蓋秘密的背麵。每一張牌都像是在棕油裏浸過,閃著暗褐色的油光。它們看起來很堅硬,但實際上每張紙牌的邊緣都多多少少出現了毛邊。
“尊重是最起碼的要求。”老太婆喃喃地說,話語裏不乏威嚴。
之後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張紅至發黑的方形毛墊,把它撲在桌上。毛墊上印有暗黃色的星月陣圖,形狀與紙牌背麵的一模一樣。她細心地把墊子鋪上,然後輕輕將每個角撫平,接著兩隻手在墊子上自行摸索,試圖發現細小的突出點。最後她朝墊子的表麵吹了幾口氣,她的眼睛顯得很快活,她好像看見那幾口氣吹下去之後,一大片的層土從上麵飛了出去。她堅細的嘴唇緊閉,極為嚴肅認真地完成了以上的動作。最後她把這堆顏色發暗的紙牌,放在星月陣圖的中央。
“洗牌!”她威嚴地發號施令。
左又從口袋裏艱難地掏出正在捂著的手,那兩隻大手上分布著新添的幾道細小的劃痕,如老小姐臉上的皺紋,像秘密一樣隱蔽。他把手扣在那疊牌子。
“先生,你掉東西了。”老太太目光鎮定地看著他,“再細微的東西,也不能亂丟,他反應了一個人的某些特點。而我是不喜歡你表現出來的那個特點。”
左又低頭一看,正像老太婆所說的,真的掉下了個不起眼的垃圾。不對,那不是垃圾,那是由一根長長的鐵絲揉和而成的小狐狸。它完全是以一件藝術品的形式展現在人的眼前,鐵絲的穿插,波折,延綿,成就了這隻精美的動物,甚至花紋都整整齊齊地分布在它那細瘦的身體之上。看過的人肯定不會相信這是由一條沒有裁斷的鐵絲製造而成,更不會有人相信,這完全是在一個人黑暗的口袋裏靠一隻手完成的。
他承認那是一件在他眼裏不起眼的小東西,但是他不承認那精瘦的老太給予他的那個特點,她可沒有資格說別人。用苛求的眼光來評價一個掉東西在地上的人,而不會回頭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亂丟東西的習慣。
左又對老人微微一笑像是在感謝她的提醒。他彎下腰,把小狐狸撿了起來,一使勁把它捏扁了,重新放回口袋。讓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從來就不覺得在口袋了放一根長長的鐵絲會有什麼不舒服,他甚至非常樂意這麼做。他隻要把手伸進口袋裏,那麼他的口袋也是個精彩的世界。他的手指上下翻飛,以閃電的速度把玩這根細小的鐵絲。他的每一根手指似乎都長著無敵的眼睛和大腦,幾分鍾內就可以製作出令人驚歎的小玩意。當他的兩隻口袋裏都有一根鐵絲的時候,他的兩隻手竟能在同一時間做出不同的作品。不管是在思考,還是發呆,隻要手在口袋裏,鐵絲就躲不過被蹂躪的命運。在他看來,手指的運動可以帶動大腦的轉動,所以速度非常重要。這樣一來,再靈巧的手指也少不了被鐵絲劃傷幾道。
他的思想回到他要做的事情上。他一隻手按著紙牌,然後稍稍加點力,以手腕支點為圓心,往邊上一掃,紙牌邊均勻有序地排列成了大半個圓圈。其實這也沒有什麼,甚至會玩點撲克的人就會像模像樣地弄出一整個圓圈來。不過他們做的,不管哪個都比不上左又的這個半圓來的均勻。甚至用量角器都量不出每對相鄰之間的紙牌的夾角會有什麼不同。
“我隻是叫你洗牌,不是叫你玩幼稚的遊戲。”
“他是要洗牌,但是你不覺得這樣的開頭會比較有趣嗎?”左其站在左又的旁邊,恭恭敬敬,他雙眉緊蹙,絲毫沒有體現一點點有趣的跡象。他的神情像老太太的一樣嚴肅,他稚嫩的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讓左又覺得十分可笑。
“嗬!有趣?小鬼,現在不是在玩遊戲那種簡單的事情,無論如何你是不會明白的。我就說,先生,不該把孩子帶到這裏來,我真擔心他們的嘴不能像剛進來時的那樣緊閉。三分鍾熱度之後就開始嘰嘰喳喳,毫不在乎場合。現在證明我是正確的。看他剛來的樣子,我還會以為他真的能安安靜靜待到事情結束。”老人最終把責任歸結到左又的頭上,可是話說回來,左其隻是說了一句話,而且無關緊要,她完全可以把它當做耳邊風。
左其也沒有想到自己說一句話就能招來這麼大的反感,他顯然很不習慣。麵對老太婆灰暗到分不清虹膜和眼白的眼球的注視他不感到害怕,但他感到尷尬,他不知道在這種情況該用怎樣的姿勢站立,不知道自己的手是自然下垂還是十指交叉放在放在腹部,他的嘴巴該笑還是該撅起,他想不到怎麼使自己變得自然一點。最後他還是往左又身邊挪了挪來尋找他堅實的依靠。
“小孩子就是這樣,你大可不必理他。”左又順時針洗牌,他慢悠悠地像是在打太極。
“要是我能忽略他的聲音我就不會表示我的不滿了。”
“聽你說起來,你好像很討厭孩子。”
“是,我毫不忌諱地說我討厭這些淘氣的家夥。他們一出生就是帶著罪惡,需要大人不斷地教育還有鞭打來驅逐。可現在的父母都舍不得打罵,自然那些罪惡就留在那些小小的身體裏麵,它們時常爆發,往往傷透寵愛他們的心,新聞裏這種事情盡可以看見。隻要稍微搜索一下便會跳出整頁的內容。所以我是不允許這些帶著罪惡的小東西,進來汙染我的聖地。要不是最近這裏不太平,我一定是叫你把他留在門外。”
“那我要感謝你,這次破例讓孩子進來。在多事之秋,把他留在門外那可非常不明智。你在網上看新聞?”
“當然,你以為我是個守舊的老太婆嗎?那你錯了,世界在發展,我信奉的神靈也是一天天不一樣的。我不是神,我從來沒有說我是神。但是我是神的使者,我要跟著時代的腳步。對我來說使用電腦這種東西沒有什麼難度。我不能讓我的能力被舊思想禁錮,我不是個一般的占卜師。”
左又開始以為這個老太婆是個多麼神秘莫測的人物,在她愚蠢的騙人思想暴露後,左又對她的興趣所剩無幾,他沒有毅力堅持陪她玩下去。那個老太婆不是他喜歡的矛盾體,她或許每個人進來時都裝出那副超然於世的樣子。他停止洗牌,把牌集成原先的整齊成一疊。
“好,現在進行切牌。”老太太宣布,她對自己被鄙視的事情一無所知。
“我還沒有對你說過我想要知道的事呢!”
“你現在說也不遲,萬能的牌會給你指引。”
左又無力的笑笑,“它肯定是知道某些事,但是它會不會給我指引我就不清楚了。”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道理我還是懂的,如果牌麵有所顯示我自然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你,然後按照牌給你指引。你放心,我這個領路人,不會把你領入歧途的。”
“那樣最好,我會付錢給你。但是我不需要塔羅牌的指引、、、、、、”
“什麼!”老太婆憤怒的吼道,“你拿我的牌尋開心嗎?你就不怕惹怒了神靈?”
“你大可以不用這麼激動,我認為你表現地過於激動了,這對於做你們這一行不是很不利的。我不相信神靈,我相信人。你也可安心,我沒有功夫尋你開心,我確實有需要向你請教的東西。但是我不需要塔羅牌的指引,我需要你的指引,我相信你比塔羅牌更能引導我。我真心地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指示,我更相信你的話,而且那肯定比塔羅牌給予的更加準確。當然,對我也更有價值,對你來說更值錢。”
左又雖然提到了錢,但是這絲毫不會影響到他說這番話的質量,這和一個滿身銅臭人的話性質是截然不同的。他的話說得很誠懇,老太婆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個受人尊敬的人,不用依靠虛幻的騙人之術也能得到別人的信任。這個世界的人往往寧願相信謊言和荒唐也不願相信真相和真誠,把真相當做謬誤,把真誠當做虛偽,本末倒置的聲音不絕於耳。
她對左又的話相當滿意,這對上了她心中的自我感覺-----凸顯自己的重要性,做她那一行的就是希望得到那種信任和尊重,不管通過什麼方式,她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而且這比借助一些工具更令她有成就感。她安定下來,對左又的問話多了一絲興趣。
“雖然我不知道會從你嘴裏蹦出什麼樣的問題,但是我會盡力回答你。可你也不要抱很大的希望,畢竟我失去神靈的支持,在一些棘手的問題上可會出現力不從心、、、、、、”她說到這裏想起了左又剛才說他並不相信神靈這種說法,而且看樣子他不是屬於易於愚弄的哪一類人,於是她急忙把這個話頭掐斷了,“你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為你解答,是的,我盡力,我保證。”
這樣的談話是左又期待的,於是他開門見山地說:“不瞞你說,我是個偵探。”
老太太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現在她明白了這件事和她想象的差距有多麼大。她應該早就猜出其中的一二的,在酒店發生這種前所未聞的凶案之後,還會有人存有這種占卜的心思到她這裏來找她答疑解惑嗎?這件案子發生之後什麼都在減少,唯獨是偵探和警察多了起來。“我早該猜到的,我早該猜到的、、、、、、”她心裏這樣想。
“所以我想你也猜到我會問你什麼事了。”
是個人都能猜出來,這位原本打算給一隻迷途的羔羊引路的老太太,現在意誌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完全已經處於被動的狀態,她心裏有團突然被澆滅的火,還在“滋滋”地冒著黑煙,恍如被欺騙的感覺油然而生。一向都是她在欺騙別人,現在嚐到欺騙的滋味,著實讓她大吃一驚。她該怎麼辦?默想了幾秒鍾,還能怎麼辦呢?還好眼前的人看起來聰明極了,被一個相當有頭腦的人欺騙也不是十分丟臉的事。何況對方像位紳士,似乎毫無惡意,態度也不錯。他自然、熱情,老太太認清楚現實之後也看開了,她的思想不腐朽,她還是可以接受不像審問犯人一樣的詢問的。
“嗯,是的,我想你問的是最近案子。”
“沒錯,正是這樣。”
“對這件事情,我幾乎什麼都不知道,我是個安分的人,待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麵、、、、、、”
“你的意思是,你還是知道一點點狀況的。”
“那種話我絕對沒有說過。”
“你用了‘幾乎’這個詞,據我所知你一般不會用這個詞。對信徒說話時,這種不確定的詞性往往會令人懷疑,我想你是不會用這種詞的。除非裏麵真的隱含某種東西。”
“我,我,可沒有,你知道的現在又不是在占卜,我可以大大方方地用這個詞語。”老太太似乎失去了陣腳,可是有什麼陣腳可言呢?她本可以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告訴對方。
“哦,抱歉,我想這是有可能的。”左又的笑容使老太婆心慌,因為裏麵顯示的東西和他說的實在是出入太大。果然左又的笑容下埋伏著危機。
“那你可以向我解釋一下,幾天前你是怎麼知道現在的死者已經死了,而且會死在有水的地方。這是你在網上說的話,我按你的IP找到你了。我可不相信你是用塔羅牌占卜出來的。”
“信則有,不信則無!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你認為那些小小的紙牌可以預知未來嗎?”
“我是這麼認為的,隻是這還得看坐在我對麵的客人有沒有誠心了。”
“如果這是個實驗,我可以暫時拿出我的誠心,我現在請你算一卦。你大概也知道今天中午的時候,死者的那位瘋瘋癲癲的表哥,被警察給抓走了。他好像是病得不清,十分有趣,所以我真想知道,那樣神經不正常的人還能活多久。”
這是個不錯的問題,老太婆心想。因為這種問題最容易回答。
她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好,現在就讓你們兩個毛頭小子看看這個世界的神奇之處。但是你得給我雙倍的錢來對你的無理做出賠償。”
說完,裝模作樣地開始她的占卜程序。她無比虔誠地洗牌,雙手均勻地撫摸過每一張神秘色的紙牌。她閉上老鼠一樣的眼睛,嘴裏念念有詞,像是在念咒語,又像是用一種奇怪的語言同她的寶貝紙牌交流。
左其對這種情況感到好奇,他在腦子裏想象過很多次這樣的情景,一個巫婆用一種巫術進行一場神奇的“遊戲”。在他看來那和遊戲差不多。雖然沒有生死相關的事情發生,但對他來說那種仿佛能和幽靈、神明對話的事情產生的效果和驚心動魄的冒險沒有什麼差別。
老太太在一係列的裝神弄鬼之後,趴在桌子上精疲力竭,顯示自己盡了全力。之後,她氣定神閑地坐直身體。她枯瘦的骨幹,在兩位訪客的麵前像一根風幹了的黃瓜。她翻開了桌子上的三張牌,皺起了眉頭。
“那位先生的情況確實特殊。至於他能活多久,這還要根據他自己的情況來決定。他這一生還有兩次意外、三次疾病、一次自殺會奪走他的生命,所以能不能活下去,還得看他的運氣。若是稍有不注意,這一刻死了也有可能。可是如果你要我給個具體的時間,那我可以告訴你上天給他安排的時間還有1463天,叫他好好把握。”1463?她對這個自己臨時想出來的數字感到很滿意。
左又點點頭,“您真是神機妙算,說得也很有偶道理。”他若有所思,“1463天,嗯,似乎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老太太的眼皮抽動了一下,她的數學不是很好,1463天大概四年的時間,現在在她看來似乎有將近十年。雖說這樣,她的心裏承受的能力強大,這足以讓她在任何時候處變不驚,穩住陣腳。
“上天是寬容的,如果不是罪大惡極的人,都是可以感受到他的福澤。”
“上天是寬容的,一般人都可以感受到他的福澤?可是您就不能享有那種福澤了。”
“何出此言?”
“若是死者的表哥還有一段苟延殘喘的日子,1463天確實是個很有價值的推斷呢!”
老太太站起來,兩手支在桌子邊沿。她從左又的話裏聽出了一些不利於自己的因素,很有可能就是跳進裏對方的圈套裏。但是她不能後退,她是這裏的主宰,她的話應該擲地有聲,不能遭到質疑。
“可以這樣說,你簡直是一無所知。比如,你對疾病了解多少?除了顯性的病,還有隱形的病。你們肉眼凡胎的人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你等著看吧!到那一天你就知道了。”
她的振振有詞,支在空中像鬥雞一樣的身體,使左又分外開心。
“女士啊!”他在老太婆幹枯的影子裏竊笑,“如果你需要這種令人尊敬的稱呼的話。老實說,你的鬥誌和口舌不爛,心理素質好,可惜你的智慧在跳躍台階上最多隻能連跳三級。用這種智商可以騙的人大概隻有一步一個台階的人了,騙不了我,知道我一步可以跳幾級嗎?啊,我說的太多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不會懂的。現在你什麼都可以不用管,隻要老老實實地說出關於你在2月4號的晚上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嚴肅地坐回到椅子裏,她支在桌子上這種做法對左又沒有產生一點的壓力。
“跳三級?看來是高估你了,現在最多隻能說兩級了,這可是智力正常的人都能達到的。怎麼,這麼明顯還不懂嗎?如果你願意相信,我就是那個死者的唯一的表哥!不過我這個表哥當了沒幾分鍾。你要知道,死者的母親可是個少有的獨生女,他的爸爸也沒有姐妹。”
這下老女人的所有預測都沒推翻了,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她願賭服輸,沒有再說什麼。可她的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鋒利,化作比原子還小的刀子割著左又的臉頰上的每個細胞。左又若無其事,麵不改色,迎著那些或許因憤怒產生的磁場的變化。如果他會感到一絲的不自在,那他就不能再說自己是個臉皮厚得異乎尋常的人了。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什麼都沒有聽到,就算你問一千遍一萬遍,我還是這麼說。”老太婆的嘴比死鴨子的還硬,她臉上無光,氣急敗壞。
“你聽到了嗎?我沒有問過她聽到了什麼。”左又對著左其微微一笑,“雖然一開始我就很想這麼問她。”
“哈!”左其跳起來,麵對讓他產生能量的東西,他會異常興奮。他正義凜然地麵對這瘦小老太,像個拿著麻繩的劊子手,準備把繩圈套在那個細皺的脖頸上,“你還是招了吧!不然我老爹可要不客氣了。”沒有人教過他這麼說,可是這句話說得恰到好處。
老太的腳軟了,憤怒的心情轉化成了害怕。麵前的男人身強體健,自己卻是個瘦不拉幾的老太婆。對方的一隻手就可以綽綽有餘地握住她的整個脖子,隻要稍稍用點力,自己的骨頭或許就碎了。這裏可一直是個多災多難的地方,在晚上被人滅口也完全可以理解。何況是一個孤苦無依的老女人,甚至都可能沒有人會對她的謀殺感到大驚小怪。她無限放大了自己的想象,把左又想成一個冷血、變態的殺人魔。這也不能怪她,這裏的每個常住客人,遇到她現在的狀況肯定會毫無例外地這麼想。就這樣她一廂情願地屈服於自己可貴的性命。
“那天晚上,很晚了,我像今天一樣已經睡下了。我眼睛不好,但我的耳朵很靈,這裏的隔音效果很不好,所以我通常不能睡得踏實。還好那晚外麵很安靜,偶爾會有腳步聲。我醒醒睡睡不知過了多久,我被腳步聲吵醒。我躺在床上,等著外麵的那個人走掉後繼續睡覺。可是那個人磨蹭了很久。我其實一直不敢肯定外麵的人就是死去的那位小姐,隻是到網上公開了她在電梯裏的視頻我才肯確定,外麵傳來的聲音和視頻能對上號。剛開始她心情似乎很好,還哼了歌,但是我很煩躁,想要出去罵她一通。不過我還是沒動,因為起來既冷又麻煩,我想或許她一會兒就走了。
“後來聽到有另一個人走過來了,是個女的,我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來的。我聽到她說了‘水很冷’還有‘動作快’之類的話。但如果我聽錯了那也是有可能的,因為她說得實在太輕了,我不能肯定。可一般來說,這是不會錯的,因為現在發生的事都證實了我聽到的話。那個女的聲音有點像新來的服務生,我隻是說有點像,她是新來的服務員,我對她不太了解。我聽過她的聲音,不太友好,小聲說話的時候,聲音就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咬牙切齒。可是你不要誤會,我隻是說聽著聲音有點像她,我沒有告訴你那就是她的聲音,這點你千萬要搞清楚。
“等到她確定失蹤了之後,我想碰碰運氣,靠我聽到的那幾個字來提升我的占卜的知名度。於是我就有了網上所說的猜想:她已經死了,而且和水有關。我本來打算公開我的住址的,但是看到形勢好像越來越嚴峻,我怕惹禍上身,就沒有公開。現在你通過網絡技術,找到我了,我也認了。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我可以發誓我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千真萬確,現在都詳詳細細地告訴你了。你別說你還要和我這個老婆子動手。”
“我從沒有說過要對你動手之類的話,隻是小朋友的玩笑話。”
“現在我更加討厭這些小鬼了,再沒有什麼可以改變我的觀念。”
“這些小惡魔可是有一定的魔力的,他們的作用可不小。”
左又把幾張紅色的紙幣留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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