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13 更新時間：15-05-15 11:03
隨即便聽到甄醉夢囈般的聲音，“老酒鬼這是到了天庭後院嗎？怎地樹上結滿了酒葫蘆？”
滿衣見到這一具瘦弱枯骨竟開口說話，嚇得小臉發白。她又望向樹林，哪有結什麼酒葫蘆。細細一瞧，忽見樹幹上若隱若現倚著個人，頓時怔住了，難以置信地道一句：“是你？”便恍恍惚惚地被那人吸引而去。
祖幽笑道：“甄施主自稱不醉，果然是嗜酒如命。這本心森林，林中之木，皆由心生，施主愛酒，自然所見皆酒。”
滿衣聽到這句話，腳步一頓，收斂心神，眼前那人果然便消失不見了。她臉上登時寫滿了失望悵然，獨立不語。
甄醉低低笑了一聲，“能死在這酒林裏，死後喝個大醉，倒也爽快。”
熙月朦朧中聽到這一句，雖然自己也是命懸一線，腦中卻是一震，忙說道：“甄伯伯，您開什麼玩笑，什麼死後喝個大醉，活著喝個大醉那才叫痛快。有四位高僧在此，定能救你性命。”說完他望向祖幽，想要一個答複。
滿衣忽然聽到熙月的聲音，循著方向回頭一看，竟見到一副血肉模糊，鬢發散亂的軀體。她忙奔過去，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顆淚水從她指縫間滾落，她泣道：“你……你這是怎麼啦？”
熙月此時已說不出話來，他靜靜望著滿衣。淚水映襯下，更顯得她楚楚動人。
祖幽仔細診查了甄醉一番，低下頭，歎了一聲。
“不知為何，甄施主全身肌肉髒腑俱已老化，像是忽然老了二三十歲，加上所受之傷……莫說貧僧四人，便是大羅神仙下凡，也難救他性命。”
他又看著熙月胸口上盆盂般大的傷口，心想，這兩人都已是垂死之人了。心中又歎了一聲。
熙月聽了這番話，頓感絕望，一對眼皮便要垂落下去。他感到胸腔內一片空蕩，用盡最後氣力說道：“甄伯伯，既然如此……咱們就都死在這裏罷，死後，小侄便陪您浮白暢飲……”說完，他雙眼緩緩閉上，隱約見到甄伯伯與自己相視一笑。於是，他也帶著嘴角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失去了意識。
死生由天，他此時也不想許多，隻覺口幹舌燥，盼自己早些死去，向那閻王討些酒喝。
在這飄渺朦朧中，他覺得自己似乎是陷入了亂夢之中，夢裏有人荷袂翩躚，朝自己款款而來……闌珊，闌珊。
滿衣望著熙月一張蒼白靜謐的臉，他……他……難道？她在心中道了無數聲他，卻不敢說出後麵的話。
祖幽又歎了聲“阿彌陀佛”，他禦起靈感，透過纖塵結界，見外麵山上來了許多人。以靈力判斷，是蘊靈宮尹道長到了，狼千秋卻已經不在其內。便向祖玄說道：“師兄，咱們出去吧。”
滿衣茫然問道：“那……他們呢？”
“死生淨垢，無不為空，還望女施主節哀順變。”說罷，他攙著祖玄往樹林走去。
然而，走了幾步，祖玄忽然說道：“等等，狼熙月還未死。”
祖幽心中疑惑，他當然知道熙月未死，可是，這等情況，結果都逃不了一個死。師兄此時也是性命垂危，莫非他還有救治之方？
隻見祖玄緩步來到熙月身旁，卻彎腰拾起了地上的無間刀。
祖幽大驚，“方丈師兄？”
祖玄道：“狼熙體質非凡，自愈能力驚人。眼下他身體裏的狼魔漸漸掙脫封印，如若僥幸讓他活下來，於靈界而言，福禍未知。與其冒險，不如就此將他除去，以免後患。”
祖幽心中暗道：“原來如此。”嘴上卻不置可否。
滿衣這時卻忽然挽袖向祖玄攻去。祖幽見狀一個縛靈術將她製住。
“賊禿，熙月雖然是半狼半人，但他又沒做什麼壞事。你們自稱什麼慈悲為懷，卻盡做些殺人放火的勾當。難道不覺得可恥嗎？”滿衣一邊掙紮，一邊吼道。
祖幽低下了頭，滿衣說得不無道理。可是，靈界詭譎，此時血穀聚會將至，正是風雲異變之時。師兄以大局考慮，也是不錯的。他心裏充滿了矛盾，隻好一言不發地望著祖玄。
祖玄反手執刀，瞄向了熙月咽喉，卻遲遲不忍動手。眼前這孩子，正是他二十年前抱在懷裏的嬰孩。這十多年間，他又親生傳授武藝法術，經禮道義，盼望熙月能夠泯滅狼性，造福三界。此刻教他殺死心愛弟子，實是猶如心口割肉。
隻見他微微抬起刀，又放下，來回往複，一臉猶豫不決。片刻之後，隻聽“哐當”一聲，將刀拋到了地上。
甄醉一直眯著眼注視祖玄，可他早已見著了黑白無常，身上纏著枷鎖鐵鏈一般，動也不能動。隻見他嘴唇微張，卻發不出聲音。直恨自己沒能保護好千騎大人的獨子。此時見祖玄拋下刀，但仍是一副徘徊不定的模樣，生怕他再拾起刀，一刀要了熙月王子的性命。心中一急，不知從哪裏憑空生出的氣力，竟弱弱發出了聲音，“和尚，你為何棄刀？”
祖玄喟然低頭，“出家人，理應放下屠刀！”
甄醉微微一笑，“你個傻禿……你既已放下屠刀，手中又何來的刀？你既手中無刀，又何用棄刀？”
祖玄聽了這一句話，隻覺腦中一陣轟鳴，真真猶如五雷轟頂。此刻他才意識到，這二十多年來，他苦心經營三界，身上卻早已落滿世俗塵埃，與佛理越隔越遠。想透這一層之後，他心中頓時一片澄明清澈。隻見他臉色漸漸平緩下去，隨即不緊不慢地盤坐而下，便一動也不動了。
“師兄？師兄？”祖幽問了兩聲，卻見祖玄毫無反應。他走近探了探鼻息，發現師兄已經圓寂。而祖玄右手正搭在熙月右手上，一股細細的金色靈力順著脈絡流進熙月身體。
祖幽合十歎道：“阿彌陀佛！方丈已經圓寂。”他身後二僧隨即合十。“阿彌陀佛！”
祖幽見甄醉一雙眼直直望著自己，遂說道：“甄施主，你放心罷，老衲不殺熙月。”他見甄醉仍是盯著自己，又說了一遍，“施主放心，老衲不殺熙月。”卻見甄醉仍是望著自己。
他忽然明白，走到甄醉身旁，右手往下一撫甄醉雙眼，那兩隻眼睛便閉了下去。原來，甄醉說剛剛那兩句話之後，便已經死去了。
祖幽坐下，為其超度。頓時三僧齊齊誦經，佛音一片，隻見天色昏黃渾濁，雲層縫隙中透著隱隱金光。無風無雨，林中卻是一片淒涼肅殺。
滿衣見此情此景，想到熙月暫不會死，不知不覺，思緒便飄到了九霄雲外。
不知過了多久，待佛音止歇，祖幽放開了滿衣，道一聲“告辭”，和那二僧轉身便走。
滿衣連忙說道：“大慈大悲大和尚，你就見死不救嗎？”她一指地上的熙月，這句話充滿了諷刺之意。
祖幽頭也不回，笑道：“老衲答應甄施主不殺他，卻並沒說要救他。”他心想，置身在這本心幻境中，若非指引，難以脫身。倒不如就將熙月留在這裏，他能否出去，就看他的造化了。他的存在於三界是利是弊，同樣看他的造化。
滿衣罵道：“賊禿耍無賴。”生怕他們走遠了，忙小心翼翼地抱起熙月，跟了上去。“喂，你們等一等，至少帶我們離開這鬼地方。”她看一眼周圍，林木雖美，卻都隻是幻覺，讓人生出一股莫名的畏懼。然抱著熙月，擔心碰到他的傷口，她不敢快跑，隻是疾步追上祖幽三人。
祖幽道：“女施主，我們帶不走你。當你想要離開時，自然會有方向。”
滿衣蹙眉，“什麼意思？”
“本心森林，一切隨心。”說罷，祖幽三人便如霧散煙消般憑空消失了。
滿衣跟上去，原地轉了一圈，卻哪裏尋得到蹤影。她一跺腳，“真是見了鬼了，什麼高僧大師，幽靈還差不多。”她這一跺腳，心想似乎弄疼熙月了。尋了塊堆滿柔軟枯葉的草地，將熙月輕輕放了下來。
她“咦”了一聲，心想，這林子裏的樹木都生得青翠欲滴，地上又怎麼會有堆枯葉，倒像是秋天的景致？她抬頭一望，卻驚了一跳。隻見原本蔥蔚的樹林此刻已是一片金黃，落葉紛飛，儼然是一副深秋光景。她兀自思索：老和尚說這本心森林，一切隨心，我剛才想尋一片柔軟的樹葉堆，地上便果真出現了一片樹葉堆。我又抬頭，心裏想到秋天，果然便到了秋天……她忽然想，若是我腦中想些虎豹財狼，洪水猛獸……
隻這麼一想，便聽見四周傳來足踏落葉的沙沙之聲，大地一陣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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