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83 更新時間:15-05-16 11:45
隻見樹林深處影影綽綽,團團黑影露出血紅的雙眼,發出聲聲低吼。
滿衣嚇得尖叫了一聲,“你們快走開啊,小女子胡思亂想,當不得真啦!”她閉著眼,極力讓自己想一些風和日麗,天朗氣清的景物。再睜眼時,抬頭望天,果然是一片晴和。
她軒眉一笑,“有了!”雙手握在一起,許願似的念道:“天靈靈,地靈靈,賜我一些治傷靈藥罷。”一聲下去,地上果然出現了簇簇草藥。她放在嘴裏嚼碎了,一點一點敷在熙月窟窿一般的傷口上。
這麼著,她發現這森林甚是有趣。要什麼有什麼,何不心想一些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她抱著細細的膝蓋坐在落葉上,又將下巴抵住膝蓋,便開始思來想去。
她貴為狐族公主,素日裏是呼風喚雨,披金戴銀,釵釧首飾堆積成山。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是自己夢寐以求之物。忽然,她又想到了他。一雙睫毛往上一抬,果真見著一位黑衣男子,正負著雙手,背對自己而立。
她低下了頭,知道這是幻象,但一顆滾燙的淚水還是滲進了衣裙。心想:“縱然是幻象,他也是一尊背影,從不肯好好地看我一看。隻有……隻有我幫助他,我才能……”想到這裏,又觸動她日夜所思之事,便強迫自己轉移了思緒。
她見熙月這麼躺著一動不動,擔心他會著涼。便將地上落葉一片一片拾起,覆在他身上。然後,繼續抱著膝蓋,把弄著手中落葉,一會兒將它變作緋紅,一會兒又讓它晶瑩剔透,宛若一片冰葉。
須臾過後,玩累了,便往後一倒,沉沉進入夢鄉。夢中,她又見到了他,他卻仍是一個黑色背影,動也不動……
何時……何時我才能真正靠近你?
又不知過了幾日幾夜,或是幾月,待熙月醒來時,隻見自己置身一間臥室之內,衾褥溫暖,晨光依稀,帳前銅勾掛一柄降魔劍。他已許久沒好好睡在室內,此時仔細一看,發現這不正是自己在蘊靈宮的臥室。他坐起身,忽然感到胸口一陣劇痛,忙用手輕輕去撫。
“你沒事吧?”一個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他抬起頭,眼前正是闌珊。隻見她正靜靜望著自己,眉目含笑,兩靨生紅,當真是姣若春花,媚如秋月。
熙月一顆心砰砰亂跳,心中一酸,淚水湧上眼眶,望過去一片朦朧。
“哎,好端端的,你哭什麼?”闌珊忽然極不尋常地作出一副頑皮的模樣,“哦,我懂了,你看到了幻象。”她大喝一聲:“狼熙月,看清楚啦,我是海棠滿衣!”隨即捂著嘴咯咯嬌笑。
熙月心中一震,眼前畫麵便如煙霧般消散而去。自己身處一片樹林之中,而眼前立著的,不是闌珊,而是滿衣。她露出一絲陰笑。
“你是不是看見我姐啦?”
熙月臉上發燒,頓時不知所措起來,無力地狡辯著:“沒……沒有的事。”
滿衣不依不撓,又揶揄了他一番。熙月無力反駁,隻好任由她打趣,隻覺一顆頭有些昏昏沉沉,他回想前事,忽然心中一顫……甄伯伯!甄伯伯呢?
滿衣正說話,卻見熙月忽然發足奔跑,跑至遠處,膝蓋一彎,跪了下去。她慢慢走近,隻見熙月膝前一躺一坐兩個人,一個是甄醉,一個是祖玄,不知為何,屍體毫無腐化跡象。
她將手輕輕搭在熙月肩上,不知該說什麼來安慰。
熙月也隻是嗚嗚哭泣著。
樹林登時來到冬季,放眼望去盡是枯枝敗葉,一片灰白蒼涼之景。天空蒙上一層薄霧,片刻之後,便悄悄下起了冷雨。
熙月拖著濕透的身體,在不遠處刨出兩個坑來,將甄醉祖玄安葬了。又用無間刀削下一截樹幹,劈成兩半,在其上刻字。
滿衣擔心他重傷初愈,這麼淋雨有傷身體。但也不敢多說,隻幻化出一把油紙傘,替他撐著。
茫茫一片樹林裏,突兀的墳塚前,兩人好似亙古不動的雕像,這飄飄灑灑的細雨,也仿佛下了數百年。
滿衣不禁又是一番心神搖曳:百年前,我是也這般為他撐傘。她輕輕一歎,諸葛家的人都這麼不解風情麼?
隻見熙月抖動食指,在兩塊簡陋的墓牌上分別刻好了字。鮮血塗抹其上,是白底紅字。
左邊那塊書著“少林方丈祖玄大師之墓”,右邊那塊寫著“伯父甄醉之墓”。筆畫間,似是倉促,卻又極其緩慢凝重。線條或直或曲,或平滑或顫抖,有幾畫難以收斂,竟直接劃到墓牌外麵。間架間,足見作者書寫時激蕩起伏的心境。
熙月滿衣向兩位先人拜了三拜,待心情漸漸平複,雨過天晴。熙月道:“咱們走吧。”
“好,”滿衣卻往地上一坐,笑問道:“去哪裏?”
熙月道:“自然是出去啊。”
滿衣從袖子底下掏出一條手帕,隻見其上畫滿了線條。“兩個月來,我在這林子裏瞎逛,幾乎踏遍了每一個方向,可不論怎麼走,樹林的前方還是樹林,看不到盡頭。”說著,她將手帕拋向熙月。
熙月接在手裏,一陣淡淡香氣撲鼻而來。他驚道:“我昏迷了兩個月?”
滿衣又走到一棵樹底下,隻見樹幹上劃了約莫六十來道橫條,正是她過完一天,便畫上一條,用以記錄時間。她說道:“你以為胸口破了個大窟窿,兩三天就能好了?”
熙月心想,這兩月來,多虧滿衣照料自己,心底生出一陣溫暖的感動。滿衣見熙月一直看著自己,不禁飛紅了臉,別開視線去。
熙月低頭,見藕色手帕上以一點為中心,散開了無數條墨色細線。遠遠望去,宛若一副荷塘水墨。他忽然想到祖幽師叔等人,便問道:“祖幽大師,還有另外兩位大師呢?他們現在在哪兒?”
“他們,”滿衣極其不屑地一鼓鼻子,“那幾個見死不救臭和尚早走啦。”
熙月聽她說見死不救,便猜出了大概,問道:“那他們又是怎麼出去的?”
滿衣站起身,忽然像個小尼姑一樣雙手合十,呆頭呆腦地往前踱了幾步,回頭道:“阿彌陀佛,他們三個走到這裏,然後就消失了。”
熙月見滿衣這幅滑稽模樣,忍俊不禁,兩人遂大笑起來。這一笑,頓時將心中悲傷陰鬱一掃而空。
熙月走到滿衣所在之地,仔細觀察了一番,禦起靈感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法器之類的機關,然而找了半天,卻一無所獲。樹林就是樹林,然而卻又似是而非,不像尋常林木,教人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他心想:祖幽師叔為什麼不帶滿衣和我出去呢?是了,我和滿衣是妖,我體內又封印著危險的狼魔。師叔不殺我,已是法外開恩了。這本心森林想必是個幻境牢籠,師叔要將我囚禁在此。
熙月道:“滿衣,你們狐族最擅幻術,你看看這樹林是否是什麼幻術結界?”
滿衣躍至一條樹枝上,晃蕩著雙腿,沒精打采地答道:“試過啦,試過啦,都試過啦。這兩個月來,什麼想得到的方法我都試過好幾遍。這林子奇怪地很,但應該不是幻術。況且,可以維持兩月而不破的幻術,我至今還沒聽說過呢。”
熙月見她忽然抬起手,注視著指尖,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上麵。可從他眼裏看去,卻什麼也沒有。他不禁問道:“看什麼呢?”
滿衣道:“一隻蝴蝶呀,你沒看見?”她這兩月來,除照料熙月外,無事可做,便幻想出各種花樣,自娛自樂。
熙月跳了上去,坐在她身旁,卻仍是什麼也見不到。他茫然道:“沒有啊。”隨即心中一慌,莫不是滿衣在這林子裏悶了兩個月,把腦袋給悶壞了吧?他皺眉,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滿衣,你沒事吧?”
滿衣覺得詫異,也以為熙月重傷初愈,神誌不清,兩眼昏花了才看不見自己指尖上的蝴蝶。她往熙月身邊一湊,問道:“呐?現在還看不見?”
熙月隻覺得和滿衣挨在一起實在授受不親,但就在他觸及滿衣肌膚的同時,隻見滿衣指尖上果真停著一隻色彩斑斕的彩蝶。他更是疑惑,身體往左挪了挪,那彩蝶便不見了。他又將手搭在滿衣肩上,彩蝶便又出現了。
然後他便似有所悟,“隻有我碰到你的時候,你看到的東西我才會看到。”
滿衣此時一想,原來如此。適才我將手搭在他身上,所以便見到了他眼中的冬季、冷雨,而那時我腦中並沒有出現這些畫麵。隻有肌膚相觸,方能見到彼此心中所想。
滿衣道:“老和尚說這本心森林,一切隨心。我們見到的都是幻象,但各自眼中看到的又不一樣。”
“一切隨心?”
“對,”滿衣道:“在這樹林中,你心裏想到什麼,便會出現什麼。”她嘿嘿一笑,“所以這兩月來,本姑娘不愁吃,不愁穿。還添了好幾件新衣。”
熙月自言自語:“一切隨心,心裏想什麼,便見到什麼。難怪,剛剛醒來之時……”這麼想著,眼前又出現一女子。“滿衣,”他輕聲說道:“你想見你姐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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