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牽絆 (下)

章節字數:4901  更新時間:15-04-25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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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在高潔的我與卑俗的我的戰爭中蹉跎——

    接下來的幾天裏,又遠遠地看到過幾次他的背影,不過我沒有再傻乎乎地追上去,因為心裏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捍衛尊嚴的拉鋸戰。

    又到星期五,入睡前,我們按照慣例,在丹丹的強迫下聽起了校園電台的“周末心聲”欄目,她通常會把聲音放大旋鈕轉到轉不動為止。

    “丹丹,擦一下口水。”玲子打趣地說。

    自從丹丹被聘為校園電視台二席記者後,她人前人後總是把那位有著磁性低音的男主播梁哲掛在嘴邊,隻差把“我喜歡他”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好你個玲子,裝純情是吧!”丹丹爬起來就竄到玲子床上。

    “救命呀,非禮呀!”兩個人鬧得不可開交。

    “Stop!”聽慣了鄭敏平時溫情的聲音,被她這破天荒的鏗鏘聲鎮住,宿舍裏頓時雅雀無聲。

    “──嘉賓是外國語學院的文墨海同學,他要求親自為他心目中的“SnowWhite”朗讀一首詩。”主持人把話筒讓給了文墨海,

    Snow,mydear,mylovemylife,

    Themostdistantwayintheworld

    isnotthewayfrombirthtotheend。

    ……。

    “Oh,myGod!”冬冬雙手合十,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

    而是我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然後丹丹和玲子異口同聲、深情款款地相擁著朗誦起了中文版。

    “張雲,文墨海在向你表白。”鄭敏眉開眼笑地看著我。

    “他鬧著玩的。”我急忙向她解釋。

    過去的幾周裏,鄭敏對文墨海的“喜歡”我們早已看得清清楚楚,隻是,她是如此心高氣傲的女孩,我們,包括快人快語的丹丹也不敢去戳破,大家默契地心照不宣。

    “張雲,你真的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她用柔美的聲音對我說,“文墨海是個難得的好男孩,雖然是富二代,卻純潔,善良。你為什麼一直躲著他呢?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吧!”

    看著眼前這個親切、善良的女孩,我的心裏充滿了自責與羞愧。

    一直以來,都隱約以為她是個圓滑高端、八麵玲瓏、戴著假麵具視我為情敵的人,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鄭敏,我,我不喜歡那個類型的。”我覺得這樣討論這種話題,很難堪。

    這讓我有一種背叛感。和這三位某種程度上可以稱作閨蜜的女孩聊男孩會覺得尷尬,而與陌生人許安妮卻坦誠了自己對於林郡城的想法。

    “他其實不是你想的那個類型,”鄭敏有點著急,“你一定覺得他很幼稚,其實不是的,他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熱血青年!”

    “我呢,雖然不知道他思想覺悟高不高,適不適合發展到抗日統一戰線,”玲子撕下滋養手膜,優雅地扔進垃圾桶,“但是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看你對人家那副冷若冰山的樣子,若即若離懂嗎?”

    “不懂。”這個成語所包含的手法太過高端,而我的悟性,顯然離高端太遙遠。

    “好吧,怪我異想天開!”玲子對我眉心一皺,走向洗手間。

    我對給她造成的失望感到抱歉,鑽進被窩,躲了起來。

    又開始了,林郡城的樣子,戴麵具的,薄唇微微翕合的,陰魂不散。

    塞上耳機,又馬上取下,聽音樂唯一的效果隻是讓心緒更亂。

    夢遊般彈坐而起,手指卷著自己的發梢,不得不又開始審視自己。

    “愛慕”這種對一特定異性的正常情感被我不問情由地“卑俗”化。

    是否,我對自己太無理,把自己包裹的太嚴實;或者,我過於傳統,保守的近乎扭曲。畢竟隻是一種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好感”而已。

    無論如何,今天晚上一定要強迫自己把他拋到九霄雲外,把一切關於操守、矜持、泯滅自尊、低級墮落等等亂作一團的東西通通刷屏。

    為什麼想到的救命稻草,是易峰。

    幾個月都沒聯係過了,不知道那位少俠一向可好。

    還沒清晰回憶起楊峰的模樣,丹丹叼著一朵玫瑰走了過來,做著與她毫不協調的嫵媚表情,把玫瑰別在了我耳朵上,然後露出原形,飆起了女高音,

    “這麼人見人愛、樹見花開的‘高富帥’,你不喜歡!你病得不是一般的輕呀張雲!”

    “我的確,病得很重。”我無奈地承認。對一個隻見過幾分鍾麵的陌生男孩念念不忘,不算有病嗎?!

    “什麼病,傳不傳染呀!”丹丹鬼叫著跳了起來。

    “張雲,你不會有什麼不治之症吧?”玲子又對我提起了興致,摸著護手霜搖了過來,“因為不久於人世,所以斷情絕愛?”

    “可是一般都是男主角得癌症的呀!”丹丹迷惑的看著我。

    “誰規定女主角不能得癌症的,這裏是中國好不好,阿祖瑪!”玲子沒好氣地瞪著丹丹說。

    “你才是‘阿祖瑪’,‘阿祖瑪尼’!”丹丹的韓語還是挺有韓味兒的。

    “好了,你們別鬧了!”鄭敏走過來製止了一場一觸即發的吳王之戰,“我猜張雲啊,一定已經有心上人了!”

    原來隻是把戰火移到我的國境裏來。

    “對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玲子恍然大悟。

    “對什麼呀對,這麼久了,誰見過她正正經經看過哪個男生兩眼的?我敢打賭,張雲一定認不全我們班的18個男孩子。”丹丹有時候還真明斷。

    對於他們,我確實至今把名字和人物對不上號。

    “就咱班那些偽娘,誰有那閑工夫,認識他們?!”對班上這三分之一人數的的男生,玲子從來沒有過“物以稀為貴”的思想。

    “喂,玲子,查出那個肌肉男是哪個學院的了嗎?”丹丹饒有興致地提問。

    我也被這個問題提起了興致,因為玲子剛剛和高中前男友分手,她堅信異地戀沒有什麼好結果。

    這個打著“換男朋友就像換衣服”旗號的“萬人迷”室友的“戀愛觀”裏還有“結果”一說,這實在叫人難以信服,她親口說過很多次“姐享受的是過程”。

    也許她的結果並非我的結果,我的結果是童話裏那種“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她的結果是“我甩了他,而不是被他甩了”。

    “玲子在球場對一位高大威猛型帥哥一見傾心,不過,為了表現矜持,她忍住沒上前搭訕。”鄭敏給我做著故事簡介。

    “都怪你,近墨者黑,被你傳染了,我當時竟然愣住了,忘了上前去調情,等我回過神來,別人已經不見了,”玲子雙臂交疊在胸前,瞪了我一眼,“不過,那種級別的生猛海鮮,知名度還用說?用不著懸賞通緝,隨便問個人就知道了。”

    “怎樣,怎樣,到底怎樣嘛?”丹丹總是比當事人急的更厲害,見怪不怪了。

    “土木工程學院的,齊煉,齊國的齊,煉獄的煉。”

    我沒聽錯,是“土木工程學院”,和林郡城一樣。

    不禁一笑,土木,男色基地。

    “笑什麼,你認識?”玲子湊近我的臉。

    “怎麼會!”我急忙躲開她兩厘米外的大眼睛,真有想把林郡城供出來的衝動。

    “把我睫毛夾和睫毛膏拿來!”玲子示意丹丹。

    丹丹聽話地拿了過來。她和玲子有共同的嗜好。殷切期盼讓我改頭換麵。因為一直沒有成功,所以這種期盼的程度越來越烈。

    撂下“肌肉男”,盯上了我的眼睫毛,這足以說明她們那種期盼的嚴重性。

    “不許動!夾到眼皮很痛的!”“萬人迷”開始了刀工斧鑿。

    這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在我穿著睡衣,準備睡覺的時候。我是躲不開,也逃不掉。

    很快,一邊眼睛完工了。

    “我就說嘛,不塗睫毛膏更好看。”鄭敏暴露了與她們同流合汙的實質。

    那二位失望的走了,鄭敏用她的卸妝油輕柔地幫我洗去了睫毛膏。

    突然,丹丹又躥了回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興奮的說:

    “張雲,大瓶閨蜜裝護發套裝已經發出,明天就到!”

    然後把她的手機屏幕對著我,上麵是一條發貨提醒,我隻看到一個“親”字,她就收回了手機。

    這個家夥,總是這樣,思維異端跳躍。

    前幾天,丹丹不知從何得知一個淘寶店正在做“尋找最美秀發,頂級護發產品免費送”的活動,之後,變身我的專人攝影師兼洗頭妹,一天給我洗三遍頭,然後拿手機拍個不停。

    雖然我三令五申不準上傳側麵正麵,隻準背麵,她也俯首答應絕對有職業操守,不過,我還是得確認一下她是不是真沒出賣我。

    “我的照片——”

    還沒問完,被她無情打斷,“放心啦,隻發了你那被瀑布般秀發遮蓋的背影,我發誓,要是騙你,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這個滿腦子明星夢的瘋孩子,不知從哪部電視劇裏學的發誓,聽著怎麼這麼熟悉。

    “轟你個頭!,”玲子雙手擠住丹丹圓嘟嘟的臉,“要是洗的我‘輕輕搖頭、大雪紛飛’,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才不讓你這個有暴力傾向的偽淑女用呢!”丹丹躲到了鄭敏身後。

    “欠揍啊豬頭!”玲子追過去。

    三個人玩起了老鷹抓小雞。

    這快樂的純真年代。

    在如此快樂的純真時光裏,我心頭那青澀的被自己囚於“負麵牢籠”的“喜歡”,應該得到赦免。

    熄燈後,趴向牆麵,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赦免,從給易峰發短信開始吧。

    當然不可能冒險到打電話,青春期,是對男女之情有著震撼性敏銳嗅覺的人生階段,就像僵屍對於人類的鮮血,有過之而無不及。

    能想象得到三位室友在淩晨12點被我打電話的聲音驚醒,然後瘋狂地圍過來,那將是怎樣一頓讓我滿目瘡痍的狂轟濫炸。

    再者,畢竟幾個月沒聯係了,而且我的心裏還是覺得對他有些歉疚的,直接打電話,似乎不大合適。

    “留級生,是你嗎?”把這幾個字發了過去。

    不知道他有沒有換號碼,我的號碼換了,不過敢叫他“留級生”的,隻有我一個,如果他沒換手機號碼,一定知道是我。如果用這個號碼的人已經不是他了,至少也沒有暴露我們的名字。

    最壞,也就是別人以為是騙子,然後打電話過來,準備罵我這個“騙子”一頓,我隻要不接電話,再發個短信過去告訴他發錯號碼了,也就了事了。

    擔心是多餘的,因為馬上收到了楊峰回的短信:“雲兒,你好嗎?”

    易峰,怎麼可能記我的氣。

    “我很好,在晚自習?”

    “放心,這節是英語。”

    英語,多虧了學校花大價錢請來的外教,英語課基本上像逛菜園子。

    “你親戚家好玩嗎?”

    “我不會帶你去的。”他發了一個嘴角向下彎的簡筆畫圓臉過來。

    “才不會跟你去。”我發了一個頭上冒火的圖標給他。

    接下來,以各種搞怪的可愛圖標代替語言,發來發去。

    好久沒這麼輕鬆了。

    “雲兒,期中考試後我去看你。”幾十個圖標回合後,他突然又使用了文字。

    “不許來!”我命令他。

    “代表尕公尕婆去看雲寶,你無權抗議!”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來這裏看我,這將會是怎樣一場軒然大波!指望玲子他們理解我和易峰純粹的好朋友關係?完全不難想象她們看到楊峰時異想連翩、驚聲尖叫的樣子。

    太瘮人了。

    “一定是遇到了你的Mrright,怕我嫉妒!”他發了一把菜刀過來。

    “是你終於知道珍惜眼前人了吧!”我發了一朵梅花過去。

    以前一直不忍正視曉梅對易峰的感情中的男女成分,不讓自己把曉梅想成一個暗戀者,因為冰清玉潔的她,太惹人憐愛,我根本不忍心把充滿陰鬱色彩的“暗戀“二字加於這個與我有著十幾年姐妹情誼的女孩身上。

    可自從我上大學之後,這個秀氣溫柔的女孩打開了自己的心扉,突然不遮不攔地告訴我她喜歡易峰,接著,時不時的,把她和楊峰的進展通過一句話歸納總結的方式發到我的郵箱,如“今天問了他一個數學題”,“中午給他打了飯”,“打籃球時,他喝了我遞給他的礦泉水”,“和他的同桌換了位子,成為了他的同桌”……

    到前一陣,內容升級了,“他現在把餘字去掉,直接叫我曉梅了”,“他送給我一本英語詞典”,“晨跑時,他會慢下來等我”,“我們每天都一起去教職工食堂吃飯”……

    功夫不負苦心人,勇敢的曉梅是守的雲開見月明了。

    “張雲兒也學會製造緋聞了?”

    “你要是敢對曉梅始亂終棄,我絕不放過你!”他竟然想否認與曉梅的發展情況,這麼不負責,還是易峰嗎!

    “玩笑開大了啊!”

    “你不能無視曉梅對你的感情!”他怎麼能如此閃爍其詞!

    “我隻是把她當做妹妹,你知道的。”

    “可曉梅以為你給了她希望,你真的忍心傷害曉梅嗎!”

    “剛上大學,就變身為情感專家了呀!”

    “接受曉梅,互相扶持,做一對紅色革命伴侶,何樂而不為呢!”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從他文字下的口氣裏,嗅到了些許憤懣的味道,沒有再交流下去的必要,也許他根本就不想和我說話,所以幾個月了,一直沒聯係我。

    真不該自討沒趣,把自己在他的眼裏,太當一回事了。

    可沒過幾分鍾,短信又來了。

    “我沒想過傷害曉梅,我會跟她解釋清楚,放心,我一定不會傷害到她!我可沒有你那麼狠心。”他發過來一個哭臉。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該說聲“對不起”,似乎,已經過了說對不起的時候,就好像往一個快結締的傷口上再貼個創可貼,完全是畫蛇添足。

    “好好複習,天天向上,預祝你們中考大紅!”這種富麗堂皇的祝願,並無用處,卻無功也無過,作為結語,還行。

    “謝過學姐!學弟中考後去參觀湖湘大學,學姐可別躲那幾頓飯錢!”

    “你帶曉梅一起來,我給你們實行‘三包’政策。”

    “好的,說定了,我期中考試之後去看你。”

    “是你們。”

    “我們。”

    心理年齡又回到了童年,整個人很簡單地快樂起來。和易峰,就像剛剛還一起玩過蒲公英一樣,完全沒有半點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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