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02 更新時間：15-05-21 17:09
棠到來的時候正是涼夏，淵很喜歡帶他遊湖泛舟。剛好府上就有一個湖，荷花全盛。淵溫柔地牽著棠的手上船的那一幕總是在下人的舌裏繞，嘴上歌頌著心底卻是滿滿地嫉妒。記得那時，隔三差五，每回都是午後，黃昏前，三皇子定時出現在湖邊。橋上，樹下便聚攏了一堆又一堆希望得寵的孌童。當然白藍也在其中。隻是白藍每次都會被擠在後麵。
船快要靠近橋來了，人心難免躁動激越起來。大家將以最近的距離俯瞰到三皇子的音容，或許不經意的瞬間便入了三皇子的眼，從此集萬寵於一身。想象著有一天能抬頭挺胸，趾高氣揚，揮金如土……
白藍站在橋中，站在人牆後，往湖中看，其實毫不費勁。每當這種時候白藍才會意識到身高的好處。雖然不能像小鳥依人般繾綣，但很出眾，一枝獨秀。
李靜淵隻是隨意的抬眼便能在眾人中一眼找到他，他們目光就這樣交疊在一起。李靜淵的目光是銳利的，驕傲的，自負的，他是橋上姹紫嫣紅的少年們一生的希翼，白藍也不例外。不管是在橋上，還是梧桐樹下，白藍還站在原處，等著他靠近。如此李靜淵總是得意的，信心滿滿。
白藍跟其他的男倌不一樣。白藍對自己的向往純粹的隻剩愛，不需要索取，不摻雜任何物質……白藍會無意的表現出強烈的要依附著他不能離開他的情感，而李靜淵總是要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去證實這一點。
可白藍從來不對他說那一個字。可怕的執拗和煩躁的不安，竟然不知不覺在他心裏裂出了一道口，慢慢地潰爛。
李靜淵輕輕的拉起棠的手放在嘴邊，溫柔的吻了上去。畫麵美好的幾近讓人窒息。甜蜜的幾近把人融化。“如果那隻是我的手，讓我現在死去也是幸福的”。如果真是那樣。白藍不知要死多少回。白藍何止被這樣親吻過手。李靜淵總喜歡摟著他的腰用嘴巴給他喂食，一遍一遍的舔舐他的上頜，每每看到他癱軟在其懷裏，李靜淵墨色的瞳滿是笑意和柔情，撩動心弦。
白藍一想起過往就忍不住傷心，臉上卻還是掛著笑顏。就連看到自己心愛的人挽著別人的手，白藍也笑的出來。都說他從小就是一個惜福的孩子。曾經擁有過的福氣他總能比任何人記得牢記得久，就算此生越走越心寒，他也不會忘記，所以他要微笑。白藍一直以為自己直到死的那一刻，也還會微笑。但事實上在他臨走前，他已經不想笑了。
魚兒攙著白藍去大堂用餐。每個月總有幾個晚上可以和三皇子一起用餐，可以吃到預料外的美味佳肴。一個月幾天，對於心切的人來說，是一個煎熬但也是一份希望，而對於陷入絕境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難等了。就算到了那一天，也無法重生。
白藍低垂著頭盤腿坐在角落上，並未起筷，魚兒給他夾了魚肉，他就著吃了點魚肉，魚兒再給他夾其他菜肴，白藍都沒有再吃下去。魚兒跪在一旁焦急的勸他多吃點。白藍並未有所回應。白藍從來都不會這樣的。白藍不會讓人擔心，也不會不理會別人的關心。
魚兒心底一路布滿恐懼。魚兒抬起頭往光亮的刺眼的上位看去。三皇子擁著火紅的人兒，正吃的開懷，喝的痛快，他們的臉上有說有笑，可魚兒什麼都聽不見。畢竟離得太遠了。三皇子又如何發現公子的異常呢。魚兒難過得哭了出來。白藍伸手接住了他的眼淚。
“我再吃點好了，你可別哭。”
白藍笑著安慰他，臉色卻蒼白的就像一張白紙。魚兒哭得更凶，眼淚噼裏啪啦的掉下來。白藍有點不知所措，腦子一時清醒一時混沌。坐在最亮處的人啊，他是不是沒有半分留戀了，不再遲疑了，不再執著了，因而儀容端得比任何人都要傲然？白藍抬首看了今晚最後一眼，緩緩地低下頭，伸手輕柔地覆上魚兒的臉。
白藍心底曾經有多大的希翼，現在心底就有多深地寂寞。
“魚兒別哭。哭了就不美了。”
“魚兒從來就沒有美過，也不需要美，嗚。”
“胡說，魚兒最可愛了，年紀輕，模樣乖巧玲瓏，可憐人愛了。”
“像公子這樣才算是美人，公子你再多吃點吧，再多吃點，你這樣下去魚兒真的很擔心你的身體……”
“我沒事啦。”
“沒事才怪。”魚兒咬著唇一個勁的掉眼淚。魚兒真的很傷心，無力地傷心。白藍給他輕輕地擦拭淚水，剛擦完又流出來，看著心頭就酸了，痛了。白藍歎了一氣，伸手夾了一塊白嫩的魚肉喂到魚兒的嘴邊。
“來，張嘴。”聲音輕柔的哄著，臉上有淡淡的溫柔。
魚兒吸著鼻子嗚嗚的好一會張開嘴巴。他累了。魚兒含著魚肉低頭猛擦了一把臉。一整天腹中空空，根本連哭泣的力氣也沒有。
“啊，再吃一口。”白藍微笑著，燈光如此昏弱。他臉上寵溺的笑容就像夜裏自顧綻開的曇花，一晃眼就會消逝，不許停留。
李靜淵的目光穿過層層的迷離落在白藍的臉上，眉頭皺成了川字，心頭竄起一股莫名的怒氣。棠笑不攏嘴的給他遞去滿滿地酒杯，他沒有接。棠不解地抬頭，沒料淵倏地起身，他失了支撐上身跌在桌上。他甚至還未來得及驚叫，淵已走遠。棠的眼梢隻看到一片衣角帶落一隻晶瑩的夜光杯無聲地掉在地毯上，傾了一潭美酒。
三皇子。棠爬了起來，看著李靜淵堅毅的背影無聲地喊了一聲，眼中先是震驚，然後不解，最後變得猙獰。李靜淵在一片意外和倒吸氣聲中停下了腳步。
“你們吃得很開心嘛！”
聲音不冷不熱。可聞者心中咯噔的一下，緊張的不行。或許不是緊張，是激動吧。白藍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眼前果然映襯著一輪月色，光華瀲灩，同時又冷豔邪戾。
淵。白藍的嘴張了張，聲音低不可聞。魚兒不敢多看一眼立馬匍匐在地，心中如雷戰鼓。這麼久來，三皇子第一次靠近他們，這氣息是既熟悉又陌生。
“誰讓你們坐在這裏的，嗯？”他俯身伸手鉗住白藍的下巴，順帶橫了一眼魚兒，語氣暴戾。白藍吃疼，眉頭蹙起，望著他並沒有回話。
李靜淵哼得一聲甩開，有點煩鬱。那捏在手中的骨頭咯得他手指發麻。
“好歹是本宮寵幸過的人，應該坐到前麵去，躲在這黑漆漆的角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本宮貪新忘舊、冷酷無情。”
“不是的，三皇子一向宅心仁厚，白藍無意冒犯，請三皇子恕罪。”白藍低眉垂眼，下巴清晰的映著三個指印。
“過來！”李靜淵隨手把白藍提起。棠見狀如驚弓般挺了挺身，看著李靜淵把白藍拖著往自己走來，身體從腳趾頭開始向上發麻。
“今晚本宮心情好，特許你坐在本宮身邊侍候著，高興吧！”李靜淵戾笑，拉著白藍落座。底下的人麵麵相覷，不敢置信。
“高興。”
“那還不敬酒。”
白藍望著近在咫尺的麵容楞了楞，接過酒杯，不覺笑了，一如既往的。清脆的碰杯聲。白藍望著如夢如幻般溫柔的笑顏喝盡了杯中的酒。心頭頓時火辣辣的疼。
李靜淵奪過他的酒杯，再添了滿杯。
“再來。”
白藍連喝三杯。臉上馬上紅潤的起來。李靜淵見狀肆意的大笑起來。魚兒坐在白藍身後掌心已經汗濕了。依白藍現在的身體狀況，連飯都咽不下，還喝神馬酒。
“白藍，不過幾月沒見，怎麼看起來瘦了那麼多？”李靜淵掰著白藍的臉左右打量，語氣隨意，似乎還帶著一點柔情。可白藍卻明白，淵生氣了。雖然不知道淵為什麼生氣。
“這樣怎麼行，一定要多吃點。”李靜淵說罷親自往白藍的盤子裏夾了一筷子五花肉。盡是白花花的肥肉。光看著就膩。
棠咬著下唇發狠的瞪了白藍一眼，手掌握拳，指甲戳進肉裏麵。越是疼越是冷靜。棠摟過李靜淵的臂彎，笑的粲然。
“是該多吃一點，人家這樣子也不瘦啦，但三皇子還老是要人家再吃胖一點呢。”
李靜淵寵溺的摸棠的腦袋，白藍抬眼看過去，棠嬌柔的，精巧的，整個人就像一個瓷娃娃一樣落在淵的懷裏。換做是自己，肯定不行。他的塊頭大太多了。白藍低眉從善如流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塊五花肉放在嘴裏，濃重的油味，立即引起身體的抗議。白藍慢慢地嚼著，拚命忍住一陣一陣的反胃。
李靜淵滿意的揚眉。又往他的盤子加了一筷子菜。底下的人看著羨慕不已，豈不知白藍吃得痛苦難受。可三皇子夾的菜豈有不吃的道理？
直到晚飯結束，李靜淵並沒有跟他多說半句話，卻不忘一直給他添菜。白藍吃完剛鬆了一口氣，不料李靜淵又一筷子伸了過來，白藍痛苦的直想皺眉卻不敢皺眉，李靜淵總會利眼瞪過來卻看不到捂著胃無助的他。
這樣就對了，他一直都應該多吃一點。李靜淵想。
每當這時，棠會忍不住抽著眼角冷笑。白藍，你就隻有今天了！
這種場合隆總是低著頭靜靜地喝酒。而此時他怎麼也忍住抬起頭看向一個人。一個在他印象中總是帶著柔和的笑意的臉龐。不過是數月未見，這個人好像離自己很遠了。
他怎麼瘦了。他怎麼看起來不高興。他怎麼淡淡地靜靜地比以前還要淡漠安靜。隆的心裏又開始苦澀，酒入了身體竟是變得越加荒涼。想為他做點什麼。卻什麼都做不成，他隻是一個侍衛。
杯盤狼藉，曲終人散。燭光暗自搖曳，大堂依舊一派恢弘，夜色深，人影疏，一時靜謐。
魚兒抱著白藍在空蕩的大堂之上，淚眼婆娑。
嘔！
咳……咳咳，咳！
嘔嘔……
白藍吃了多少就吐了多少，或者不止，連黃疸水都吐出來了吧。吐得他都不知道怎麼呼吸，吐得他整個人都乏了，虛了，空洞了。眼淚自己就從眼眶裏流出來。
“公子，公子……”魚兒淒淒切切的聲音，蒼涼了整個夜晚。而另一頭，那個不以為然的人，有著健碩的身姿，粗壯的手臂，銳利的目光，此刻在溫情中嬉戲還是在溫柔彎中暢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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