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18 更新時間:15-05-20 16:48
十五歲的冬天,雪下的好頻繁。
看不到前方,看不清臉。
那個帶著眼鏡,穿著白色褂子的中年男人,那個和自己有著同樣的麵孔,穿著製服,臉頰印著微笑的女孩,還有那個擁有細密長發,美豔嚴肅的臉…不,她是長發的,為什麼變成了如此淩亂不堪的短發……
不,不對……
“為什麼死的是他們?!而不是…”
那流滿淚痕的臉扭曲的朝自己怒吼著,那聲音像似穿透一切的光線,照的男孩渾身發疼……
“媽,媽…求求你……不…我不是故意的…”
……
“求求你…對不起…不要…不要走……”
……
“沒事了,乖,沒事了…”曲靈輕輕拿起男孩緊抓床單的手,握在手心,彎起食指輕輕抹上男孩的眼角,安撫著,心緊緊的抽痛。
直到男孩緊皺的眉宇漸漸鬆開…
曲靈靜靜看著手裏那雙蒼白的手,被仔細包紮過的掌心慢慢滲出點點紅色。難過的哽咽著“堯,堯你要堅強點……”
曲靈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隻知道,從那兩個人事故之後,景蔓阿姨就再也沒有和初堯說過一句話,也沒有看過初堯一眼,就連現在自己的兒子高燒未退躺在醫院,景蔓阿姨也沒有來過一次,甚至不知所蹤,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從初堯多多少少的夢魘中可以知道的就隻有似乎和景蔓阿姨發生了不愉快,但是到底是怎樣的不愉快才能讓男孩處於這樣的地步…她迷茫了。
初堯醒來的那個早晨,除了目光呆滯,被持續的高燒暈紅的臉頰,什麼話都沒有說。與平時滿天掛著微笑的臉如此的不相稱。似乎沒有疼痛,沒有埋怨,連讓其他人放心的解釋也沒有。
住院期間,與自己一樣跟學校請假的同學甚至老師和鄰居也都來看望,但是都束手無策。幾次勸解和安慰之後沒有得到任何信息,隻能拿著慰問的東西憐愛惋惜的旁觀。
性子暴躁的曲靈不管是用軟的硬的,就算吼得也完全得不到任何回答。換來的隻是偶爾初堯還粘著醫用紗布的手握一握女孩的手,然後僵硬的笑笑。
可每次,那樣的笑,隻會讓曲靈放聲大哭。
初堯明白,女孩心疼自己,心疼到恨不得替自己去痛。
隻是,曲靈啊,讓我再靜靜的待一會兒,我還想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好好的補償母親,才能踏著父親走過的路,接過他未完成的心願。
我隻是需要些時間,多些時間來整理這該死的生日。
直到,一天傍晚,剛剛吃過曲靈奶奶帶來的煮餃子,初堯躺在病床上閉眼休息。
曲靈拉著奶奶走到走廊的拐角,小聲的詢問“奶,關於醫療收費單子你都藏好了,別給堯看到。”
“放心吧”依然滿頭黑發的老人拍了拍衣服的裏兜,表情哀傷,“堯堯今天還是沒有吃多少啊,半夜要是餓了你可得細心著點啊…你也多注意身體,沒事兒陪堯堯聊聊天,別讓他瞎尋思。”
女孩歎了口氣,她何嚐不想好好陪著他聊天,隻是現在的初堯像裹在瓶子裏的氣球,眼看著慢慢接近爆掉崩潰的邊緣,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幫他擰開蓋子的突破口。
看到自己孫女歎氣,老人有點跟著無力,畢竟是看著初堯長大的,如今變成這個樣子,心裏也跟擠了苦瓜汁一樣,難過不已。
“奶,”女孩抓起老人的手,“景阿姨有消息嗎?”
“那個……這……”老人明顯吞吞吐吐的樣子,似乎有些難開口。
“有消息了?”女孩一個激靈。
“有是有……”老人依然支支吾吾。
女孩高興的拉著奶奶,激動道“我就知道,景阿姨絕對不會那麼狠心的,怎麼樣,說什麼了?她什麼時候來接堯?”
老人被孫女拽著手左右搖晃,“額…不是的,沒有看到,也不是…就是說……”
曲靈期待的臉慢慢退散,緊張著神經“奶!你倒是說啊!”
老人終於安奈不住,聲音有些激動和不忍:“你,你景阿姨根本就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就聽說,聽說是走了,離開了!她根本不會回來接堯堯了……你看看你這孩子,逼人的勁兒跟你爸一個…熊樣…”
老人原本激動的聲音慢慢的隨著曲靈的表情低了下去,然後看到孫女的視線盯著自己的後麵……
明顯瘦下來的臉頰還掛著茫然若失,披著件單衣的男孩單手扶牆望著立在原地的兩個人。
“堯…堯堯,你看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出來了,別再嚴重了。”老人有些慌張的拉緊男孩披著的衣服。
曲靈微瞪雙眼看著初堯,強壓住心裏的不安和慌張,等待著男孩開口詢問或者埋怨。可發出的聲音依然亂七八糟,“那個…堯啊…你,你怎麼起來了?”
可找借口的話語終究在男孩的直視下完結:“你,你都聽到了…”
陳述句。
“剛才水喝多了,我想去個廁所。”初堯出乎意料的平靜,然後拍拍曲奶奶的手,“進屋去吧,外麵涼。”
……
曲靈驚愕的看著這樣平靜從她麵前慢慢走過,去往洗手間方向的男孩。女孩攥緊拳頭,聲音真摯,“其實,其實都是聽說的,並不代表,並不代表景阿姨……她……”
男孩突然感覺猛然的一個踉蹌,身後有溫熱的身軀緊緊抱著自己。
“沒關係,沒關係。還有我,還有我……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永遠都不會……”
初堯感受著身後顫抖的身體,明明比自己小一歲,比自己矮了幾厘米的女孩,卻給予自己如此大的力量。
冰冷的雙手握上女孩圍繞在自己胸前的手,男孩輕拍。
“靈,不哭了,不哭了啊…”
本來隻是抽噎的女孩瞬間仰頭大哭,鼻涕眼淚弄花了小臉,站在身後的老人也掖著眼角,寂靜的傍晚,在充滿了消毒水的走廊間,初堯咬著牙根,如此纖細的肩膀,還是手不能提的年紀,卻在心裏一次又一次的祈禱著。
上帝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話,請看看我背後的女孩,
這個將我看作家人的存在,這個一直陪在我身邊的靈魂,
她如此的善良美好,所以啊,我願用我一生的幸福換她永遠康健。
……
時間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兩年多的片段一頁一頁覆蓋了過往。讓人明白了,回憶再美好,回想的次數多了,也就慢慢沒那麼心動回味。
而痛苦的記憶,哭泣難過的多了,也淡化了它帶給人們的絕望。
兩年前初堯以全校第三的成績考上了聖元高中公費,並且申辦了獎學金。
對於很多人來講,獎學金這三個字也許需要背負很多的東西,因為每次考試要占據全校的前五,否則就沒有資格得到獎學金。
然而,對於初堯,卻沒有那麼沉重,至少在他而言,保持優秀,再自然不過。就算比別人多花幾倍的時間,也是應該的。
聖元,在歐奈斯國的北方,與同在南方的禦迪亞學院有著相同的名望。
一樣資深的教學和師資,一樣龐大的後援和建築,一樣的小學到大學連讀的學院。唯一不同的是,禦迪亞是為有錢人搭建的台階,是錦上添花的通行證。
而聖元是雪中送炭,隻要才能,不問其他。
高三開學之前,初堯依然慣例來到墓園,兩年的高中生活已經讓他的眼神無比堅定。
依稀記得,錄取通知書拿到的那天,當時還15歲的初堯帶著已經3歲的糖,也是提著一樣的糯米糕和茶來到墓園,而如今,男孩已經17歲,不會再抱著墓碑一呆就是半天,任由陪伴自己的糖在寒風中發抖。
在偏寒的毆奈斯,八月末的天氣已經開始有了寒意,很少有人來掃墓,就算有也是匆匆而走,父親的和姐姐的墓碑前也少了很多祭品,每每忌日前後,總是堆滿了糕點和鮮花,還有姐姐墓碑前的那大朵向日葵。大多是父親在美國的學生和認識的朋友來看望看望。
滿是墓碑的莊園裏,小小的身影盤坐在一塊圍布上,攤開雙手倒著已經涼掉的茶水,細密的發遮住眉毛,沒有鏡框的眼鏡後麵依然是那雙波瀾不驚的漆黑眼瞳。
“爸,姐,還好嗎?”
伴隨著初秋午後的安寧,男孩微笑著談說。手撫摸著半眯著眼睛曲卷在一旁的糖。
經常跟著初堯來這裏的它早已經不會對這裏生疏。慵懶的狗狗伏在主人身邊發出舒服的鼻聲,有模有樣的傾聽著…
他要感謝的人太多太多,除了堅強的掛著微笑和優異的成績他還無以為報。
“啊,對了,爸你看…”男孩翻弄書包,片刻後拿出一本厚厚的標有專業名詞的醫學用書,“我前幾日啊,在圖書館借到了這本書…”
然後男孩滿足的笑,輕柔的聲線帶著雀躍和興奮。
早在醫院的那一晚,男孩的決心就已經確立。
是的,他要拾起父親落下的背包,就算再重,爬也要爬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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