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44 更新時間:15-07-19 18:37
(八)
止不住的淚水,從我的眼角滲出,浸濕了我的視線,和我的唇邊,那小麥色的、肌膚充滿彈性的胸膛。“我……我不是,故意要走的……”我喃喃地抽噎著,聲音,連我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
那隻略有點涼、略有點粗糙的手掌,早已伸進我的脖領,輕輕地撫摩著我的脊背。
我依偎在楚泠的懷裏,我的鼻子恰好貼在楚泠左胸的肌膚,那道疤痕上。他的體溫,淡淡的,很清爽……
明明我很清楚,楚泠早就原諒了我,甚至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怪罪過我什麼,可我總是無法平靜下來。想到兩個多小時前,我在醫務室裏,“拋棄”他的一幕,我的心,仿佛有種難以名狀的刺痛——然而,此刻我被楚泠安慰、愛撫的感覺,又令我沉溺在其中,甚至我寧願讓自己內心的傷痛無休止地持續下去,就這樣一直賴在楚泠的懷裏,讓此刻永恒。
——或許,我與其說是自責,倒不如說,純粹是在撒嬌。當我在楚泠懷裏哭泣的時候,我和他的身體緊貼在一起,他的心,也在和我的抽噎產生共鳴。我知道,楚泠真的愛我,我,也真真切切地占有了他。
身後有說話的聲音。我頓時一驚,連忙抹了下臉,轉過頭向那邊張望。兩個七八歲的男孩,手裏拿著玩具槍,從我們身旁飛奔而過。我和楚泠並排坐在芳×裏小區一角的花壇旁,一個乳白色的石椅上。斜陽最後的一抹燦爛,在伴隨著陣陣涼風的樹蔭下,撒下許多金黃閃亮的光斑,仿佛是初夏的太陽灑落在地上的碎片。我看看表,已經六點半了。就算現在馬上到家,也很可能會挨罵,既然這樣,再晚些回去也無妨。
“楚泠……你能做到,一輩子永遠陪著我嗎?”
楚泠使勁點點頭。望著他那既堅定,又柔和的目光,一股暖流頓時充滿了我的心房,與此同時,在我眼睛裏,也感到一陣溫熱,止不住要溢出來。
“對不起,邵遠,我……真的很怯懦,很不像個男人,甚至很垃圾,你說,是嗎?”楚泠望著我,我看到他的眼裏,也閃動著晶瑩的淚滴,但他使勁咬著嘴唇,不讓淚珠滾落。
“不!不是的!”我突然提高了聲音,“今天,是我不好,我不該在你打針的時候,離開你。每個人都難免有害怕的事情,大家都一樣的!男人怎麼了?男人也是人,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難免有些禁區,都難免有害怕的東西!”
我越說聲音越大,到最後,簡直是扯開了嗓門,聲淚俱下。把話說完的一刻,我看到有顆淚珠,從楚泠的一邊眼角滲出、脫落,掛在臉頰上,徐徐下移。幾乎在同一個時刻,楚泠飛快地吻了我一下,我和他的淚水,都沾在彼此的臉上。
“邵遠,你真好。”楚泠向我現出一個笑容,他的眼眶依舊含著淚,有些發紅,可他的笑容,永遠是那麼帥氣,那麼溫暖,宛如初夏的陽光。
“其實,我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樣,又是高檔CD機,又是名牌,還經常佩戴飾物——邵遠,我家真實的情況,你已經知道了,是吧?我爸是個小販,在農貿市場的一個角落,賣冒牌服裝和運動鞋,有時也賣一些雜貨。我在小學和初中,一直被很多同學瞧不起。初三畢業的前一天,我第一次偷爸爸的錢,偷了整整一千塊,到大商場給自己買了一款CD機以及一些流行歌曲光盤,將近九百塊錢,剩下的錢,我買了一個項鏈。那個一百多塊錢的項鏈,無非是一條黑色線繩,掛上一個奇形怪狀的金屬飾物——”
楚泠說著,把那個時常戴在胸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項鏈,摘下來遞給我看。對飾物一類,我是十足的外行,從沒有戴過,但也看得出,這個東西價錢肯定不低,雖然賣一百多可能有些過分。
“其實,它最多五六十塊錢就能買下來。大商場裏麵有很多個體攤位,競爭很激烈,差不多所有的東西,價格都有很大的彈性。當時——”楚泠露出一個有點羞怯的笑容,“當時,那個攤主,是個二十歲左右、很帥的大男孩,他身上的運動裝色澤很鮮亮。他當時也戴著這樣的項鏈。他說,這種樣式的賣一百五,隻剩最後一條了……我猶豫了一會,就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總共一百三十多,全給他了。當時我心裏還對他充滿感激,覺得他給了我一些優惠。”
我也笑了。隨手看了眼手表,頓時又是一驚:整七點了。
“你家,有電話嗎?”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沒有。上次我打電話給你家,用的是收費的公用電話。”
我頓時有些失落。突然,一種前所未有的決心油然而生。“楚泠,明天——不,後天,星期日,你有空嗎?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像,就像情人……約會的時候那樣!”
望著楚泠眼中,那前所未有的神采——驚喜交織,又充滿感動和期待的目光——我又堅定地補充了一句,“今天,我打算七點半再回家。至於我爸我媽,量他們也不會把我怎麼樣!從這裏到家,快點小跑,不過十分鍾。我七點二十走。現在,我們還能一起,再待20分鍾。”
“星期日,我隨時都有空。”
“那好!這周日上午九點,怎麼樣?如果在這裏見麵,你覺得方便嗎?或者……”
“我沒問題。我一般六點半就起床了,不管是上學還是在家。我爸起得早,我就算想睡懶覺也不可能。”
他後一句話,讓我的心又是一陣酸楚。我忽然想起,我的小金庫裏有300多塊錢。因為,這個學期的期中考試破天荒在四月底進行,結果大多數同學都有些措手不及,成績普遍很差——反倒是我,由於一向學習好,這次考了全班第一,年級第四。爸爸媽媽對此非常滿意,給了我一些零花錢。我又謊稱買教參,虛報了價格,6本書總共“貪汙”了將近百元(我買的是D版,但寫在後麵的價格,和正版相同)。前不久的好成績,讓我的膽子一下子壯了很多,這也正是我今天膽敢這麼晚都不回家,卻有恃無恐的資本。
“那好!”我點點頭,“這樣吧,楚泠,我們星期天早上九點,在這個地方不見不散。然後,我們幹脆,找個地方,好好的玩一整天,怎麼樣?我有錢,至少二百,中午不管去哪吃都足夠。你說呢?”
“好啊!不過,錢不用你出,我有!星期天早晨9點,不見不散!”楚泠閃爍著興奮的表情,他一邊說著,一邊重新戴好自己的項鏈,我看到他的一隻手,一直摸著自己左胸的傷疤。
“邵遠,到時候,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那裏我很熟悉,沒有任何陌生人打擾,你說,好不好啊?”楚泠停頓了一下,似乎經過了瞬間的猶豫,“我想把我所有的秘密,包括我胸前的傷疤,以及我為什麼特別害怕打針,都告訴你。——這一切,都和我的家庭有關。我爸和我媽,在我上小學四年級時離婚了,當時我還不到10歲。媽媽為了和爸爸離婚,而且,不想要我跟在她身邊當累贅……”
“楚泠,你別說了。”我一把將楚泠緊緊擁在懷裏,吻了他的脖子一下。此刻,我真的好擔心,楚泠,或者是我,會突然情緒失控、大哭出來——畢竟,頂多再過10分鍾,我無論如何都必須往家趕了;我的臉上,絕不能在父母麵前,露出剛剛哭過的蛛絲馬跡。
“對了,今天的針,很疼吧?”我試圖把話題轉開。說話的時候,我也發覺自己左邊的肩膀,下午打針的地方,有點隱隱沉沉的脹痛,“校醫務室的大夫,技術真夠差的!”
楚泠把左臂的半袖卷起,在他肌肉隆起的肩膀上,那個針眼雖然很小,但清晰可見;那一塊的皮膚略有點發青。
他故意揉了揉那裏,似乎略一皺眉,接著又向我一笑:“沒事,稍有點淤血。現在回想,我那時好可笑——剛打完針的時候,我感覺自己都快暈倒了,一口氣跑到洗手間,一邊洗臉一邊哭,還不敢讓自己哭出聲。我的糗事在全班傳開了。我從洗手間出來,好幾個女生都圍在門口,說我臉色煞白,非要攙著我回教室。有人說:第一次發現,楚泠像個既可愛又嬌氣的洋娃娃……”
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喂!你還笑!我當時心裏,簡直無法形容是什麼滋味!”
楚泠向我作出一個假裝生氣的表情,但緊接著也笑了:“當時我簡直不知道,我是該感動,還是該覺得羞愧,或者有點生氣也說不定。我甚至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想要找把刀,一刀把我胸前的傷疤重新剜開,或者,在我剛打完針的肩膀上也來一刀,然後,到醫院縫針時,我無論多疼都會一聲不吭,咬著牙挺住,把我最堅強的一麵給全班同學看看!——我10歲那年,胸前的傷口縫針時,整個過程我沒吭一聲。你說,我是不是一個不可救藥的大白癡吖?”
楚泠把這些當作笑話說給我聽,他自己也在笑,可我越聽越不是滋味。我看一眼手表,還能在和他一起待5分鍾。我狠狠摳了下自己的手臂,疼痛的感覺,反而讓我的心似乎舒服一些。
“楚泠,我知道,我是個很自私、很怯懦的人,我不該在你打針時拋下你不管。——對了,我早就聽說,你很會打架,據說還把好幾個拿刀劫你錢的痞子,打得趴在地上動不了,是嗎?楚泠,你盡管打我吧!”
楚泠愣了一下,搖搖頭:“我討厭暴力,真的。我小時候,挨過很多次打,我爸爸媽媽動不動就罵我出氣,一些同學也瞧不起我。我可以不記恨任何人,但對他們那種既霸道不講理,又欺軟怕硬、專門找弱者下狠手的行為,我始終厭惡至極,從心裏鄙視到了極點。”
“那你……打了那些痞子,是真的嗎?反正學校裏,那些認識校外痞子的同學都這麼說,還說這一帶的痞子都很害怕你。”
“我確實打過。上高中以來,我就打過一次架。
“兩年前,一大幫校外的痞子圍著我搶劫,有人還拿著刀。結果為首的痞子被我打成腦震蕩。還有一個胖子,他要在背後用啤酒瓶子砸我,我躲開了,他的尾骨摔成骨裂——但據說不嚴重,一段時間後就恢複了。
“到現在,我一想起來,甚至有點後悔,那幾個不良少年,最多也不過20歲出頭,誰也沒到十惡不赦的地步。其實,他們圍著我要動刀子的時候,我心裏怕得要命,所以才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但那些痞子實際上都特別膽小,當我一下子打倒兩個人以後,另外的幾個人都嚇懵了,還有人嚇出了精神病。”
說到這裏,楚泠忽然對我“狡黠”地一笑:“邵遠,你不是說要我打你一頓,以此安慰我受傷的心靈嗎?”話還沒說完,他自己先笑出了聲:“我打那幫痞子的‘乾坤打挪移’,你想不想試試?”
我知道,楚泠不可能真的傷害我。“Noproblem!Justdoit!你來吧,我接招!”我這樣說,等於將了楚泠一軍。
“你嚇得大喊大叫,甚至當場尿褲子,我可不負責任喔!”楚泠把半邊臉搭在我肩膀上,用撒嬌的語氣對我說。
“你來吧!我如果被你打成腦殘,我就在你身邊賴上一輩子!一輩子不娶老婆,就娶你!不,我就是你的老婆,我除了你,無論帥哥還是美女,誰也不嫁!”
“那好,你閉上眼睛,不許偷看喔!”
我心裏覺得好笑,輕輕地閉上眼睛,心裏,多少已經“猜到”——我猜測,楚泠十有八九會趁我閉上眼睛的時候,悄悄地吻我一下——這無所謂,也正是我想要的。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出乎我的全部意料,我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呼——”的一下子托到半空。緊接著,我發覺我的領子和褲腰,被一雙有力的手,緊緊地抓著,我整個人被舉了起來。我有些發慌地睜開眼,整個世界仿佛完全顛倒。
“啊——你……楚泠,你別……”我忍不住尖叫出了聲,“你快把我放下來!”
猛然間,我感到自己的全身一下子失去了任何支點——我的身體被拋到比楚泠頭頂還要高出一大截的半空,緊接著,我向“遙遠”的地麵極速墜落。我本能地一閉眼,那個瞬間,連尖叫都叫不出。
良久——其實,不過是經曆了眨眼般的一瞬間——我才發覺,我的雙腳依然懸空,但我的身體,已被楚泠用雙臂托住,擁抱在懷裏。
“你有一百斤嗎?這麼輕。”他說話的時候,我的雙腳已經著地,“我幫爸爸拉送貨物的時候,滿滿的一箱箱衣服,尤其是冬天的外套,比你沉多了。我每次都是舉起來,先往三輪車上碼放,回去以後,再往店裏卸。我舉起一箱衣服,三四米的距離,我一下子就能扔過去。之前那幫痞子搶劫我的時候,我就是隨手把為首的痞子舉起來,他的頭撞在旁邊的電線杆子上。另一個想要用啤酒瓶砸我腦袋的胖子,被我雙手抓起來用力一拋——我還特意想讓他雙腳著地——結果,那個胖子屁股先著地,當場癱倒,一邊哭一邊滿地打滾。整個過程,可能還不到半分鍾。當時還有個拿著刀的痞子,被我隨手舉了起來,他扯著嗓子尖叫,我把他輕輕拋在地上,因為我怕他用刀紮我,所以我在放下他的同時,把他遠遠地推開。他以為我要傷害他,嚇壞了,後來據說進了精神病院。其他的痞子,有的嚇跑了,還有兩個當場嚇呆了。”
“那……這也是正當防衛吧?”我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才憋出這麼一句。
“是啊!不過那天,我也被帶到派出所裏呆了一個晚上。爸爸嚇壞了,他……不說了!”楚泠苦笑了一下,無奈地長歎了一聲,“今天剛打完針,我的左胳膊有點使不出力氣。否則,我還想讓你在半空中反複旋轉呢!”
“你太過分了!剛才嚇死我了!”臨回家的時候,我突然撲上去,一連“強吻”了楚泠好幾下,吻了他的臉和鎖骨,還用盡全力狠狠地吻了下他打針“受傷”的左肩頭。
“後天上午,星期天上午9點,還在這裏,我們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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