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02 更新時間：15-08-20 21:08
接下來是一段淅淅瀝瀝的雨季，三人擇道而行，沿江而下，一路問路，磕磕絆絆到了羅浮山山腳下。
山腳下正是一方熱鬧的集市，人潮擠擠挨挨，南宮卓趴在夜摩天的背上，餓得險些背過氣去，看到有集市連忙掙紮著下地，撲到燒餅攤子前買了幾個燒餅，分給兩人一人一個，自己當仁不讓坐在一家店鋪的門檻前啃。
“真不知道這鄉下地方人還這麼多。”他大口大口吃燒餅，看著兩個夜叉王一左一右杵在他身邊。
“小哥有所不知，這是一年一度羅浮山開放山門的日子，這些都是有誌向走修行之路的年輕人，從五湖四海聚集到這裏來。”那家店鋪的掌櫃撐著下頜在櫃台裏回應他，有一搭沒一搭無聊的跟他聊天：“都說修仙能長生，可是要割斷塵緣，年輕的時候我也做過夢，現在有老婆孩子，怕是不行嘍。”
“真的嗎？！”南宮卓一喜，站起身來：“我這就去瞧瞧，你們兩個……”
“我們跟愛妃一起去。”夜摩天笑道，那燒餅被他早啃沒了，似乎還不夠塞一點牙縫：“不能讓你獨自行動，再碰到危險怎麼辦。”
“我自己能保護自己。”南宮卓很不爽，他提著劍混在人群裏，跟隨著人流的方向移動，漸漸看見遠處一方高聳青碧的山峰輪廓，他想到先前見過的那個氣宇軒昂如碧玉的青年，忍不住問：“你們覺得這些修仙的人怎麼樣？”
“肉太少，口感很柴，味道倒不美好。”化生天很倒胃口的齜牙咧嘴道。
南宮卓決定不再跟這兩人討論這種事了，頓了頓，他又問：“要是我真的在羅浮山當了弟子，你們兩個怎麼辦？”
“我們跟你一起留下來。”夜摩天笑道，伸臂想把他攬過來，南宮卓靈巧一躲，連忙朝前幾步，皺眉道：“可是人家能收你們？人家看不出來你們是……”
他們隨著山勢慢慢走上山腳，一方巨大的白石壘砌的山門出現在視線內，數十個仗劍白袍的修仙弟子立在門邊，將山下聚集的數百喧雜人群引入一方山腳下的石殿，南宮卓扯著兩人興致勃勃跟著大部隊，七拐八彎也進了石殿。
那方大殿清涼寂靜，有一種讓人自然而然放鬆安靜的氛圍，裏麵安放著許多石凳石桌，三人剛剛找了個位置坐下，便有排鼓響了三聲，一個青衣白衫的青年登上大殿的石台，對台下眾人拱了拱手。
“各位道友遠道而來，真是本門有幸。我羅浮教心知各位都有誌尋求修仙之路，但山門門規森嚴，唯有通過考核者才能入羅浮門下。還請各位稍安勿躁，我名綠岩，還請各位依次進入我所指的這道石門內，考核早已為各位安排好了。”
南宮卓隨著人潮踱入那方山門，兩位夜叉王緊跟在他身後，他本以為門內會擁擠，但出乎意料，他一跨進門內卻發現門裏是一片空曠的黑暗，黑色的山岩堆砌出高聳的山脈，前麵湧入的人群突然不知所蹤。
“這還真怪，夜摩，你怎麼……”他回頭想跟兩人攀談，卻猛然愣住了。
他的身後空無一人，就連進來的那扇大門也蕩然無存。南宮卓吃驚環顧，緊握住手裏的劍，他看見黑色的石山在視線盡頭蔓延，綠色的霧氣在山間漂浮著，周圍隻有山泉流淌的潺潺水聲和鳥鳴，沒有一絲人聲。
“夜摩！化生！”他嚷道，遲疑往前走去，心髒咚咚狂跳。這是羅浮派的考核？在這片荒無人煙的峽穀裏？他不能肯定。
“玉蟬。”
麵前一片青碧的竹林在眼界浮現，一個溫柔的男聲傳來，南宮卓連忙半步躲進一方粗大青竹後，小心窺視著竹林中的場景。
他的雙眼凝住了，他在那瞬間就認出了他的母親，那個穿著豔麗的五彩羅裙，披著雪狐裘的年輕女子，披散著一頭如瀑黑發，抬目與竹林中那個戴著黑色鬥笠的男子對視。
“我要走了，但始終放心不下你。我始終與這俗世沒有緣分，俗世塵緣，不是我等所求，玉蟬，你定會找到更好的夫君。”那鬥笠黑紗下的男子默然道，聲音很柔和低沉，帶著溫和清冽。
“你以為我和凡俗女子一樣，一生苦苦所求就是相夫教子，依附夫君，把生命都托付給一個陌生男人？”那女子慘然笑了笑，取下頸間一塊玉佩，那男人一愣，伸手要去接，那女子卻後退半步，狠狠把玉摔碎在地。
“我從不期待你留下，你們這些男人全都如此，家國，野心，貪婪，胸懷大誌，女子對你們來說算不得什麼。”她斥道，語氣剛烈。
“對不起，玉蟬。”那男子安靜了很久，盯著地上摔碎的玉佩，終究哀傷道。
“我不要你道歉。你走吧，我要的是全心全意愛我的男人，最厭仙風道骨的偽君子，當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女子抿緊紅唇道，狐裘在青竹間一晃，她端麗的身影隱入竹影深處，那男人呆呆佇立原地，猛趕幾步似乎想要前去追趕，卻始終佇立在原地，猶如石像。
南宮卓尖著眼睛極目望去，想看清那個黑紗後的男人長得到底什麼鬼樣，然而對方黑紗覆麵，他眼珠子都看掉了也沒能看清。這是他娘？然後這一位……是……會是他爹？他根本無法把這個長身玉立的男人跟龍椅上病怏怏的皇帝聯係在一起。
他想起母親昔日在病床上的樣子，牙根不由得有點發癢，想著要不要上去給這男人一頓揍消消火之時，他靠著的竹子突然消失了，他站不穩一下子麵朝下趴倒在了地上，等他趕緊擦著臉爬起來，周圍卻又變了光景。
華麗長琚鋪陳在地上，五色羽裙間鴛鴦雙飛，一方緋紅室內，他的母親對鏡梳妝，輕輕撫著自己的小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不要你，我也要你，寶貝。”南宮卓呆若木雞站在原地，呆呆看著他的母親安靜撫摸著肚子，仿佛在對還在腹中的他說話。
“放心，娘一個人也會養活你，他不承認你，我要你，小卓，好好長大。娘最疼你了，趕緊出來陪陪娘吧。”
“快進宮請陛下送個禦醫來！夫人不行了！”
一聲淒厲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南宮卓一驚，麵前景象卻又急劇扭曲，他佇立在舊宅的他母親的房門前，那個老管家坐在台階上一把把抹著眼淚，看著那個丫鬟跪地哭成了淚人。
“怎麼辦啊，皇上不讓我們進宮，根本不理睬我們……”丫鬟哭得一塌糊塗：“皇上怎麼如此無情，家裏夫人明明有了他的骨肉，夫人萬一有了事，小卓少爺還這麼小！”
“……寶貝，不怕，娘好累，要睡一會。”
聽到門內傳來的低語，南宮卓的視線微微模糊了，他想起來了童年時母親撫摸著臉頰的蒼白修長的手指，還有母親整夜的咳嗽，為什麼九五之尊的父親能這麼把母親丟在一個小別院裏，讓她自生自滅？怒火在他心中隱隱燃燒，他捏緊了拳頭。
“七皇弟，皇兄給你做了件貂裘，你試試看。”
“七皇弟，天氣冷了，別忘了加衣服。皇兄給你弄了些湯。”
“小卓，我去遠處走走，你好好待在這裏，我等會就回來。”
“七皇子！你快逃啊！快逃！藏起來，再也不要回頭看了！”
尖利嘈雜的聲音猛然充斥了腦海，南宮卓抱頭踉蹌半跪，腦海隱隱作痛，他扶住劍柄，眼眶中透出幾絲赤紅，怒火在他的心中慢慢滋生而起，長久以來的仇恨和背叛……可恥的欺騙……
“為何要入羅浮門下，你所求的是什麼？”
周圍漸漸寂靜下來，一個威嚴空靈的聲音在腦子裏回響，震耳欲聾。
“修仙脫俗，長生不老，還是富貴榮華，被眾人敬仰？”那個聲音持續質問著他，猶如雷霆。
腦中疼痛徹骨，南宮卓緊緊抱住頭，不耐煩喘息道：“什麼長生不老，什麼富貴，我都不稀罕，我……”
追逐他張狂的馬蹄聲浮現在腦海裏，擦過身側的弓箭，血腥的氣息，雪地的奔逃，賭命一般的抉擇……
“力量。”一個模糊的詞浮現在他腦海裏，越來越清晰。他不止一次設想過再遇見南宮霄的時候他會如何，原諒？不，他從來沒有原諒過把母親棄之不顧的父親，也從來不打算原諒真心要把他殺掉的南宮霄。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他咬牙想道，手指抓緊了地上的青草，狠狠握緊，憤怒的洪流從全身流淌開來。
“足夠強大的力量，足以讓我找到母親的力量，我一定要……向那些曾經背叛我的人複仇……”他皺眉想，那個雷霆般的聲音在他腦海裏靜止了半刻，隨即深深歎了口氣，消失得一幹二淨。
大半刻後，他們聚集在那方寬闊的石殿內，周圍的人群喧囂了一會兒，又嚴肅的安靜下來，一股不安的氣氛彌漫在石殿內。
“你們兩個怎麼樣？”南宮卓心裏有些不安定，忍不住轉頭問兩個夜叉王道。
“有個怪裏怪氣的聲音問我到底想做什麼。”化生天坦白道，搔著亂蓬蓬的長發：“我說當然是變得更強啦。然後在三界過得爽快，和眷侶結婚，生幾個孩子，一輩子保護家人。”
“我聽到的和他差不多。”夜摩天蹊蹺的揚起眉關：“我說是統治好白骨王國，維持好三界之序，找到自己的眷侶成親好好護著，再逍遙快活過一世。”
沒想到你們兩個都還蠻傳統的啊，顧家的好男人，倒真半點看不出來。南宮卓嘲弄的想，忍不住琢磨起自己的事，這兩人都計劃好了自己的人生，可自己呢？自己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要做什麼，真的一輩子待在白骨城嗎？也許見到母親後，能給他新的方向……
“接下來，我來宣布通過初次考核的人。”那個叫做綠岩的青年帶著幾個仗劍弟子上台，取出一卷竹簡拉開，內裏猛然躍出數百浮動的金色咒文，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一個中年人突然大叫一聲，一方咒文深深印在了他的前臂，金燦如紋身，發著灼熱光華。
“恭喜，你通過了。”綠岩笑道，台下的人群猛然喧雜起來，越來越多的人發出驚歎或呼氣，那些咒印漂浮著在空中四射開去，幾乎照亮了整片大殿。
“真他媽燙！”化生天猛然大叫一聲，一串咒文像蝴蝶一樣一下子鑽進了他強壯前臂裏，在皮膚上留下了一個冒著熱氣的灼痕。
“這可能有點疼。”夜摩天同樣看著自己手上金色的印記，有些詫異：“這些人類的法力倒還是……”
他們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看向南宮卓的方向，空中飛舞的金色印痕已經消失了，身邊一些人小聲的吹著發燙的皮膚，還有些人低聲沮喪說著什麼。
南宮卓不敢置信的盯向自己的兩隻手，什麼都沒有，他捋起袖管，皮膚完好無損。
他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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