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重生記

卷一 前生 飄飄零零魂歸何處  （三）命裏的無奈

章節字數：2759  更新時間：15-08-13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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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一早，來生奶奶精神異常地好，讓來生扶著坐了起來，給城裏的兒子打了個電話。

    很快，來生的父母帶著小弟弟便出現在這棟異常寬大的房子裏。見到他們，來生有些惴惴不安，隻拚命地揉搓著衣角，手足無措。慌裏慌張地給他們沏了杯茶後，來生便默不作聲地坐在廚房，目光呆滯地盯著爐子上“噗哧噗哧”冒著熱氣的湯鍋。

    江楓來時，聽到奶奶房裏有熱鬧的人聲，細細辨認，知道來生的父母來了。江楓沒有理會，徑直走進廚房，看到來生果然縮在牆角，神情呆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便有點氣不打一處來，說話也便沒了好聲氣：“傻妞，你在那幹什麼呐？”

    “楓！”來生聽了，目光緩慢地轉到他身上，細細地瞧了一會，臉上竟露出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江楓來了，聰明的江楓來了，那麼，她便再也不要怕那些陌生人了。是的，她的父母兄弟，她的血親，在她的眼裏，不過是陌生人。而江楓，雖然他時常欺負她，但卻是一直陪伴著她的——她的親人。

    江楓看著她清澈得如同孩童一般的眼眸，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放慢了語速：“那幾個人，是你的爸爸，媽媽還有弟弟，他們是你的親人，不會傷害你的，你不用害怕。”

    來生垂下頭，低低地說了一句：“楓，奶奶要去天上了。”

    “你怎麼知道？”

    “我做夢，爺爺告訴我的。”她抬起頭，異常認真地說。

    雖然來生奶奶的病看似好些了，但江楓沒有笑話來生。都說上帝給你關了一扇門，必然會留給你一扇窗，來生變傻後，做的夢就特別靈驗。最讓江楓印象深刻的是他讀初一時，有一天來生一大早便來纏著他，揪著他的衣角不讓他去上學。他跨在腳踏車上耐著性子問：“你怎麼了？”

    來生眼裏極現驚恐：“血，血，好多血……做夢……”

    旁人或許不明白來生話裏的意思，相伴多年，他卻是知道，來生說她夢見他流了好多血，所以才拉著他不讓他去上學的。然而，他明白是一回事，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難道他一個在辯證唯物觀熏陶下的大好少年，還能相信一個小傻子的一個無稽的夢。他的耐性用盡，皺著眉頭：“放開，我該遲到了。”

    他扯開來生的手，蹬著車揚長而去。所有的人都不認為他做錯了，包括來生的奶奶，去上學當然要比陪著一個傻姑娘胡鬧重要得多。

    然而，那天去上學的路上，他便發生了車禍。他去上學要經過一個上坡的岔路口，他像往常一樣，靠右使勁地蹬著車。當時，一輛貨車從坡上下來，一輛小汽車正上坡，行至他附近時，貨車突然像失控一般左右搖擺起來，眼見著就要朝他撞來，饒是他運動神經夠好，及時拐過車頭，翻到旁邊，卻還是撞到了一根電線杆，狠狠地摔了下來。而那輛小汽車就沒他那麼好的運氣，被那貨車撞上，車主當場死亡。那場車禍讓他因腿骨骨折在家養了將近一個月，也確然因為頭部撞擊，流了好多血。而更讓他印象深刻的是那滿目的血肉模糊，讓他至今仍然心有餘悸。

    彼時，他躺在病床上，想著來生死死揪住自己衣服的手，想著她眼裏的驚懼，他就想，如果當時聽那小傻子的話，在家呆著，會不會就不會有事呢？

    之後，每每隻要來生一說起夢中之事，生活中總十有八九會印證。隻是，來生所夢之事，涉及的通常是與她親近之人，也就隻有他和來生奶奶了。所以，他想，或許，夢裏通靈或許是上帝給來生開的那一扇窗，上帝讓她通過這扇窗來守護她所在意的人。

    江楓看著來生垂著一顆腦袋，眼依然盯著那燉著湯的鍋，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那呆滯的眼眸裏似乎有一抹哀傷浮動。他微微矮了矮身子，輕輕地抱了抱他：“不怕不怕，你還有我呢！”

    江楓也說不清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平日裏就連來生拉一下他的衣角，他都嫌惡得想避開。可他就是看不得來生傷心無措的樣子。這樣看來，來奶奶當年的眼光也算不錯，江楓此人，雖然慣常兩麵三刀，心卻還是好的。來生像隻迷途的小獸終於找到了母獸一般，使勁往他懷裏拱了拱。

    “姐，姐！”弟弟來樂的聲音這時傳來，“奶奶找你！”

    江楓推了推來生，緩聲道：“咱們去奶奶那裏。”

    江楓把來生拉到奶奶房間的時候，奶奶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一見到來生，眼裏的淚水奔湧而出。來生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她尚未反應過來，一向精明強幹的奶奶，從未見過淚水的奶奶，怎麼就能哭了呢？

    江楓拉著來生走到奶奶床前，又往前推了推來生：“去抱抱奶奶。”

    來生木然而習慣地跟著江楓的指示行動，她抱住了奶奶越發幹枯的身子，下意識地輕喃：“奶奶，奶奶，來生來了，奶奶別怕，來生來了。”

    奶奶眼裏的淚水更是洶湧，她看著來生，又抬眼殷殷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可憐的孩子啊，奶奶要走了，奶奶沒有辦法，隻能把你托付給你的父母！

    這時，一直立在一旁無語的來父突然說：“媽，你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來生的。”來父看著瘦弱而行動緩滯的女兒，一時心酸不已，還有半句話硬生生地卡在喉嚨裏沒說出來——她好歹是我們的親生女兒。

    老太太聽了這話，眼裏閃著半是欣慰半是無力的光。好也罷歹也罷，自己大限已到，除了相信兒子的話，她還能怎麼辦呢？來生，來生，可憐的孩子，是好是壞，都是你的命，你就認命吧！奶奶掙了一輩子，左右也掙不過命！

    這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無奈的選擇。在生命麵前，曾經強悍的、精明的、不認輸的老太太，也不過是一個脆弱的個體，與其他人沒有什麼區別。

    江楓在一旁似乎也能感受到老太太對將來的無奈，他緩緩蹲上，一字一句地對老太太說：“奶奶，你放心，我也會照顧來生的。”

    老太太轉眸看了看他，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終究緩緩閉上了眼。老太太去了，在來生懷裏。而來生，木然地承受著奶奶越來越沉越來越綿軟的身軀，心裏似乎有霎那清明，一時卻又抓不住。隻一徑地輕拍著奶奶幹枯的背，喃喃有聲：“奶奶不怕，來生在這兒。”

    來生這個小傻子有著一般傻子都有的執拗，沒有打擾的情況下，通常能夠專注於某一件事情很久。她就這樣固執地抱著奶奶，輕拍著奶奶的背，嘴裏一直喃喃：“奶奶不怕，來生在這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流著淚神情悲傷的來父來拉她：“來生，奶奶去了，你先放開她。”來生才硬生生地停止了這個重複了許多遍的動作，扭頭呆呆地看著這個打擾她的中年男人。她知道這個人是她的父親，可是，在她的心裏，他僅僅是個陌生人。在陌生人麵前，她一貫緊張，即使是現在，也不例外。她猛地朝江楓身後躲去，露出一雙慌亂而警惕的眼眸看著這個她稱之為父親的男子。

    江楓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故意地向來父解釋：“來生怕生。”已經上初三的江楓已經是個半大的孩子了，從村裏人的看著來生憐憫的眼神中，從人們的偶爾寥寥幾句閑談中，他將來生的事情也知道了個大概。像他這麼大的孩子，最是剛勁不折的時候，自然不會去考慮成人世界裏諸多的無奈，隻是一徑地認為，生而不養是有悖倫理道德的。因此，在越發地憐惜來生的同時，他幾乎是痛恨著被來生稱之為父親的男人的。

    來父被這個清秀的孩子眼裏的那股恨意蜇了一下，聽他那話，大致也知道了這個孩子這般恨他的原因。他訕訕地笑了笑：“小楓是麼？你能幫我帶著來生出去麼？這裏……需要裝殮。”

    江楓像護犢的母牛似的，護著來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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