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60 更新時間:16-02-05 13:30
三月的長安總是比任何地方提早感受到綿綿的春意,整個城池都因為楊柳茵茵擁有了生動的表情,東市與西市漸漸啟動了徹夜的狂歡,酒肆歌坊正式開始以活色生香的麵目招攬著風流多情的客人。
街道上每天都有白衣勝雪的少年才俊招搖而過,令眾人羨慕不已。在春曉的燦爛中,從東門跨馬馳入一行錦衣玉帶的貴族少年。
為首一人身跨一匹棗紅馬,腰間別著一尺短刃,身著縷金靛藍雲緞衣,衣領袖口露出緗黃錦邊;眼睛明亮如辰璀璨,劍眉橫飛如墨點畫,高挺的鼻梁與刀裁似的下顎顯示著他淩然眾人的英俊氣質,矯健的身影在湛藍天空下打馬掠過,不知從何時起已然成為了長安城裏目光追逐的焦點。
馬隊行至西街的大路口,為首少年與眾人道別,隊伍中一個身穿淡茄色箭袖軟甲的年輕人笑著道:“侯爺回去好好休息吧,別一次打獵太拚命就累壞了,今天就此別過,咱們日後再聚。”
說話那人年紀極輕,笑得正是一臉燦爛,抬手握拳道別。
少年似乎有些生氣般說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別人張口閉口地叫侯爺,偏你又愛這麼鬧;耽誤了一天得先回府了,有什麼事改日再說。”
說罷把馬一拍,急急奔向一側的街道內,行一段路至街東三間獸頭大門,門口蹲著兩個大石獅子,正門之上有匾書有“英公府”。而眼前這位一身榮光貴氣的跨馬少年,正是英國公宇文貴的遺腹子宇文忻,因為從小襲了父親的爵位,隻是未到加冠的年紀,所以暫且賜予關內侯的身份。
英公府府門大開,門口的府兵看到來人,一溜兒趕忙上前牽馬,門內的家丁忙跑上前請安,早就有人進內通報說道:“快去通傳,侯爺回來了!”
宇文忻翻身下馬,大步流星進入府內,徑直走向內苑花廳,穿過遊廊拱門,他一邊跑著,一手揮著那隻短劍,一手摟起身前的衣擺;一路上,仆人婢女們依次恭敬向他行禮,他就一路喊著:“免禮!免禮!免禮……”
待他走入花廳,見母親並不在內室,走出門口正在納悶,就見管家淩伯急急走來,請安說道:“夫人等了侯爺一天了,昨晚都沒合眼;夫人這會兒在祠堂,您還是趕快去看看她吧……”
宇文忻一聽說了句“多謝淩伯!”之後就跑向了後院的祠堂。
淩伯望著他帶著英氣而挺直背影,輕輕地歎一口氣,內心升起一種不可名狀的擔心,他的性格越來越像將軍了,執拗、自作主張,又是這麼任性……
宇文忻踏過一條青石子小路,繞過爬滿條蔓綠葉的月洞門,來到自家宗祠的門口,見門虛掩著便輕輕走過去,隻向裏瞧了瞧,並不敢進去。
祠堂內一位衣著鮮麗的夫人跪在柔軟的蒲團上,手中撚著佛珠,輕輕的淚水掛在臉上,淚眼漣漣地看著自己丈夫的牌位,一言不發。
這位身份顯赫的夫人便是宇文貴的妻子獨孤惠,十多年過去了,她的容貌並沒有因為歲月的更替發生變化,隻是神色比過去暗淡了許多,再也沒有了新婚初嫁時的明媚笑意。
在宇文忻印象中,母親從小除了照顧自己就是靜靜地一個人發呆,她常常在祠堂中默默流淚,十幾年相思如一日,他一直不明白,母親到底經曆過怎樣驚心動魄的愛情,以至於需要全部的時光去懷念祭奠。
他緩緩推開門,走進祠堂內輕喚了一聲:“媽媽,我回來了……”
母親頓時轉過來,起身急急將兒子抱在懷裏問道:“你到底去哪裏了?出城打獵怎麼一夜不回呢?你知不知道媽媽有多擔心啊!”
宇文忻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昨晚本來是要回來的,但是一時興起就忘了時間;我和天慕他們就在城外架火露營了一夜,我還把捕到的幾隻兔子帶回來了,都是活的呢。”母親聽後笑道:“想吃兔子肉還不容易?非得自己去捕麼,還跑那麼遠。”
“我並不是喜歡吃兔子肉,我隻是看著這些兔子皮毛純白,惹人憐愛,想養在府裏,算是給母親做個伴。”
宇文忻說著,眼睛不由自主地往父親牌位處看了看,見牌位鮮亮如新,便問道:“母親是明命人換了新的嗎……我很想問您一件事,隻是您憂鬱的神情讓我一直不敢提起。”
“你是想問關於你父親的事麼?”母親愛憐地撫著他的額頭並把他摟在懷裏,她早就猜透了兒子的心思,而且從來沒想過要回避這段往事;相反的,她要告訴兒子這段綿長憂傷的過往,因為她期盼兒子可以繼承他們對於愛情的信仰。
母子兩人靜靜凝望著隱約在香氣繚繞後的英武畫像,獨孤惠緩緩開口道:“你的父親是個英雄,也是個最讓人心痛的愛人,我至今還記得那年在軍營裏看到他的第一眼——扛著銀槍走過校場時的樣子,白衣勝雪,英俊不凡。
他做事總是那麼專心,似乎世間任何事都不能入駐他的內心,包括最忠誠的愛情。他笑起來的樣子溫暖極了,連雪都要化了……但這笑容卻不是因為喜歡上我,而僅僅是友好的表示,當我無論做什麼都不能得到他哪怕一絲的歡心時,我再也止不住難過地哭泣。
因為除了他,我再也沒辦法愛上任何人。不敢想象沒有愛人的日子是怎樣的煎熬,終於我懇求父親讓皇上賜婚,這場婚禮毫無懸念地在長安的將軍府如期舉行,婚後我們相敬如賓,你的父親待我極為溫柔,卻少了新婚本該有的甜蜜。
我在極為滿足的同時感到些許失落,或許是我要求的太多,擁有如此完美的愛人本來就是一件極為幸運的事,我不敢再有任何奢侈的想法,可又忍不住思量他是因為愛我而娶我還是迫於權力與旨意?
就在你出生的那一年,荊州戰事再一次把他推到刀光劍影的中央,出征前一天晚上,他才告訴我,說他早已經愛上了我。隻是沒有想到,那一晚居然成了訣別……”
獨孤惠悠悠地道出了多年來的心事,似乎隻是說給自己聽,畢竟她的兒子是那麼年少,哪裏能明白這段愛情背後隱藏的苦楚呢?
陳年的過往隨著母親深情的獨白變得清晰而觸手可及,宇文忻看著畫像上父親的容顏,堅毅且富有神采,不像是一個在困難麵前緘默的男人。
他不解地問道:“既然父親是愛您的,為什麼不在相識之初就告訴您呢?難道在父親的心裏,愛一個人還不比自己的顏麵更重要麼?難道愛情就卑微到要看權力的臉色麼?”
獨孤惠撫摸著兒子的臉頰,輕輕蹙起眉頭:“他也是愛我的,隻是不能表達出來,因為僅僅是一句表白也會將他推到野心家的行列裏,他的主動追求會成為利用聯姻而結黨營私的把柄。
忻兒,你年紀還輕,沒有愛上過一個人,即使是愛上一個人也不能論定是否是真正的愛情,所以很多事情並不是想的那麼簡單……”
宇文忻站了起來,對著母親有些痛心道:“母親,如果愛情連擁抱的勇氣都沒有,連戰勝世俗眼光的決心都不具備的話,這樣的愛情難道就不懦弱嗎?難道就不會讓深愛著的人感到心痛嗎?”
說著便轉過身要踏出門去,剛要邁出腳步又回頭道:“母親,我累了,想休息了。”
說完走出宗祠,如煙的楊柳映入眼簾——原來是眼睛被淚水沾濕,有些模糊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被這場纏綿悱惻的愛情感動,還是為母親不能再見到摯愛的父親而感到難過。
不過他唯一肯定的是,絕對不能在失去所愛的孤單與淚水中度過一生,這便是自己親眼所見母親這麼多年生活後,所獲得的最大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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