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65 更新時間：16-02-20 18:16
在這座城市裏，夜幕的升起並不意味著一天的結束，尤其於周六而言華燈初上隻是觥籌交錯霓裳羽衣的序章。
晚飯後，楚熠和許韶柏都悠然地抽了一支煙，俯視著車水馬龍串起的光鏈纏繞上了城市的頸項。
楚熠一笑，對著許韶柏說：“你酒還沒請呢。”
“走著！帶你去個好地方！”許韶柏道。
打了車，三十分鍾後，許韶柏讓司機在一處公園邊上停了下來。
行至公園僻靜處，楚熠環顧四周一挑眉，“怎麼？黑燈瞎火的，你請我喝哪兒來的酒？”
“真人不露相，酒香巷子深。”許韶柏扯起楚熠的胳膊七拐八彎地一繞，然後到了一棟大房子前，真是一家地沉式的夜店，但看外部裝潢倒還十分的時髦高檔。
拾級而下，酒吧或許開門營業還沒過多少時間，音樂雖然大聲還沒到很噪雜的份上，舞池裏已經有人嗨起來了在那裏跳舞，酒保們來回穿梭的速度也不算很快。
許韶柏剛走進門，就有一個酒保迎上來，笑著說：“徐先生，你來早了，還沒開始呢！”
“不要緊，我們先喝幾杯。”許韶柏看來是熟客。
倆人被引到一處卡座，許韶柏從男侍者手上接過酒水單往桌上一拍：“我不說大話，這家雞尾酒的水平全市第一。”
“哦？”楚熠一笑，環顧四周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冷哼道：“看來你沒少玩，要是普通的夜店就算了，竟然還是個基吧，我倒覺得奇怪，你老婆一點也不知道嗎？”
“不怕爺說出來嚇死你！哼！我愛妻要來這玩得比我瘋多了。”許韶柏一臉洋洋得意。
楚熠聽了，也不多言語，隻是把雞尾酒單推向一邊說：“我還是點份啤酒吧。”
“做什麼做什麼！點什麼啤酒？！你他媽有點意思行不行？！”許韶柏立刻瞪起眼睛，然後向後麵打了個響指，按理說這麼吵的環境裏這個響指的作用不大，可讓楚熠驚訝的是幾乎是立刻就有人迎了上來，一看就是剛才那個酒保。
“把你們這兒的鎮店之寶拿上來，再點個水煙來。”許韶柏說。
“事先說，我不喝多。”楚熠說。
“你有本事就淡定點，別老怕我灌你，我不做那麼沒品的事。”許韶柏冷笑道：“兩句實話，今天帶你來就為了兩件事，這第一件就是帶你嚐嚐這裏的酒嚐嚐這裏的煙，第二件麼，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你得自己坐下來看，唯一敢肯定的是，你看了準不後悔！”
既然聽了許韶柏這麼說，楚熠也就坐定了，雖然在楚熠看來許韶柏最後那句話有點故弄玄虛的嫌疑，可是既然這玄虛被楚熠聽到了，他也想一看究竟。
酒過三巡，四周的人群已經完全沸騰了，瞧著舞池裏那些瘋狂扭動的男人們，看著舞台上飛旋跳躍的舞者，楚熠頗為不耐煩，“到底給我看什麼？”
“哎，等等等等，估計有點推遲，你就再等等！”許韶柏勸道。
在酒精的作用下，酒吧裏麵已經呈現出一種光怪陸離的景象來，舞台上鐳射光刺得楚熠雙眼火燒火燎地疼，音樂聲噪雜得讓人作嘔，他眼前的那些在舞台上繞著鋼管扭動腰肢的舞者個個都變化出了一幅妖怪的模樣來，那過度修飾的眉毛，塗的濃豔的嘴唇，閃著珠光粉的頭發，插著粉紅羽毛的女士胸衣，那濃鬱刺鼻的香水，全部淪陷在豔俗的氣息裏。
楚熠不願再等，起身就想走，可人一離開座位隻覺得天旋地轉，不由得又坐下。
那杯名為“CrushonV”的雞尾酒不愧被許韶柏稱為鎮店之寶，楚熠心想：也不知用什麼調的，有著如花香般清甜的滋味，可翻出來的後勁卻能把人迷暈在夢裏，四肢成了毫無作用力的棉花。
就在楚熠頹喪於自己不勝酒力之時，漸漸地四周噪雜的音樂停止了，喧鬧的人群也跟著安靜下來，麵對酒吧裏不尋常的安靜，楚熠不禁睜開了眼卻見舞台上那幫豔俗的舞者也不見了，激光燈和鐳射光都消失了，恢複了一種不尋常的簡單模樣。
“怎麼了？”楚熠看看周圍人，大家都已經就坐互相私語著，就連方才臉上輕佻的神色也收斂了。
誰知許韶柏不答反笑，神秘莫測地擺了擺手，輕聲隻說了四個字：“好戲來了！”
楚熠正想罵他，卻聽見舞台上有人試麥克風，拿眼看去，隻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人說道：“各位！想必大家也知道接下來是誰要登場了吧！”
四周立刻歡呼聲一片。
那人打了一個手勢，全場又安靜下來，那人接著說：“可是今天Vincent說，他聽不到大家叫他的名字就不上台。可我們怎麼能放過他呢？是不是！來跟我一起！Vincent，Vincent，Vincent……”
果然全場就一起跟著拍著手打起拍子來大喊：“Vincent，Vincent，Vincent……”
舞台燈突然一黑，四周立刻爆發出尖叫，然後隻聽在黑暗中，有一個男聲輕輕地“噓——”了一聲，燈光一亮，一個黑T恤白皮膚的男生雙手抱著麥克風站在舞台前方，他的身後已然出現一個樂隊。
在全場無比震耳的尖叫和掌聲裏，楚熠的神智慢慢清醒起來，他挺起腰板身子向前傾了傾，隻是座位仍然離得不夠近，那男孩又始終低著頭，在頂光下，麵容埋沒在陰影裏看不清，隻覺得身形特別美好。
“特別吧？”許韶柏得意洋洋地笑著：“這還不算什麼呢。”
那Vincent打了一個示意安靜的手勢，四周果然立刻陷入寂靜，當第一個音符響起時，全場又發出一次熱烈而短暫的掌聲。鍵盤手先用低沉單一的和弦起了奏，隨即那種屬於Vincent的輕柔又低沉的男聲慢慢地、低吟默誦般地輕唱了起來。楚熠的困意和酒醉就在那一瞬間被全部帶走了。
“這都是他自己的樂隊。”許韶柏看出了楚熠眼裏讚許和欣賞的光芒，他湊到楚熠耳前介紹道：“Vincent他們在任何一家夜店裏名氣都不小呢！就知道你白逛了那麼多夜店！我告訴你，好多夜店求他們他們也不上，再高薪酬也不上呢！隻對這家店情有獨鍾，如今就是駐唱。”
楚熠看了一眼許韶柏，那神情被許韶柏盡收眼底，許韶柏立刻道：“你別亂想啊，我就是挺喜歡這小子寫的歌的，你懂得嘛，我也有過音樂夢啊！”
楚熠冷哼了一聲，許韶柏所謂的音樂夢就是高中那會買了幾張當時當紅流行組合的專輯而已，虧他說得跟真的似的！
“還有啊，這Vincent還是個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呢！”許韶柏又說了一句，心想：怎麼樣？夠特別了吧？！更特別的還有呢！就讓你小子慢慢去悟吧！
這是一首清清淡淡的卻很傷感的情歌，一曲終了，楚熠恍惚間也迷蒙了眼睛，他急忙擦了擦，不經意間用餘光瞥見他人也是如此。台上叫Vincent大男孩溫柔地說了一句謝謝，然後就帶著他的樂隊離場了。
“隻唱一首嗎？”楚熠問許韶柏。
許韶柏笑而不語，隻是站起來拍拍楚熠的肩膀道：“回去吧。”
“不是說駐場的樂隊嗎？”楚熠又問，但也跟著許韶柏站了起來。
“可他們隻唱一首。”許韶柏道：“怎麼樣？是挺吸引人吧？”他仔細打量了一番楚熠的神情，隻見楚熠還對著空舞台看得出神，許韶柏內心大喜，又補充了一句：“Vincent每天晚上都來。”
楚熠的確意猶未盡，聽了這話回頭來看著許韶柏，雖是看著許韶柏可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完全再想另一回事，想著想著聽著四周好多人都在喊“安可”他又回頭看了一眼舞台，人早離開了，隻是大家都完全不想散去。
“別想了，Vincent絕對不會出來的，每次隻唱一首，這是他的習慣。”許韶柏拉拉楚熠的手臂，心裏樂道，果然這孫子的喜好還是他許韶柏最門兒清。
第二天早晨楚熠被大太陽曬醒，他從自己家的床上爬起來，回想著一夜淩亂迷幻的夢境，耳邊似乎還徘徊著昨夜那首傷心的情歌，看來真是宿醉難消。於是就借口身體不適向醫院邀了假期。
吃了飯，打掃了屋子，沉默地坐在客廳裏，看著手機，翻著報紙，直到黃昏日落可耳邊仿佛一直縈繞著旋律，繞得他心神不寧。
空蕩中，他拿著手機上網去搜那家夜店的駐場樂隊，幾乎是尋根溯源，還真從幾個有名的社交網站裏的GAY群裏看到了幾個關於他們的帖子。他一一把那幾個帖子仔細地讀了，可除了一些旁門左道的八卦信息根本看不到一點實質性的內容，沒有樂隊成員的照片，沒有提及這個樂隊叫什麼名字；沒有提及樂隊成員分別是誰；甚至都沒人知道這個叫Vincent的主唱真名是什麼。
從心底升騰起一陣失望，隨後又煩躁起來，根本說不出由來，似乎從尚將離開的那一晚開始，他就再也無法平靜下來了。
我的生活到底需要什麼？！他在整個來回踱步，可是被掠奪一空的感受愈來愈濃重。
“這些日子以來，
從你消失後時間變成空白……”
那迷離地，輕柔地歌聲在空蕩的房間裏變得更加清晰了。
楚熠無法再待下去了，雖然知道時間尚早，他卻毫不猶豫地拿起外套走出了家門。一路飛馳，走進公園的時候，晚鍛煉的人們或跳舞或散步，燈光也比昨夜溫暖明亮許多。
他走到夜店時招牌的燈光還沒亮，嚐試性地推了一推門，門竟然是開著的，他想了想，走了進去。
沒有鐳射燈光，沒有尖叫，沒有音樂，隻是空氣中還有隱隱的煙酒氣味，完全陌生的印象。
“這位客人，你來早了，本店還沒營業。”突然有人說。
楚熠看過去，在暗處，有一個男人坐在卡座裏。
“抱歉，我看門開著，所以就進來了。”楚熠急忙道歉，說著就欲往回走。
“噢——”那個男人動了動，他從暗影裏走了出來，楚熠認出是昨天的那個酒保，男人也認出了楚熠，“是許先生的朋友啊。”
“你好，又見麵了。”楚熠笑笑，伸出手，“我姓楚。”
“楚先生你好，我姓徐。”男人握了握手，打了個手勢，“請往吧台那邊坐一坐吧，雖然為時尚早，但是不妨礙可以先喝一杯。”
“是嗎？噢，那真是太感謝了。”楚熠笑道。
男人問楚熠要什麼，楚熠想了想，還是要了“CrushonV”，男人聞言十分曖昧地一笑。
“楚先生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男人問。
楚熠郝然，一時隻好發自肺腑道：“說來不好意思，昨夜聽了Vincent的歌後一直……嗯……念念不忘。”
男人笑了，“這裏的客人大多都這樣。阿V的聲音可以讓人魂不守舍。”
“他很年輕吧？”楚熠問。
“不算很年輕。”男人說，然後慢慢轉頭往後看了一眼，又笑了，“楚先生請自便，快營業了，我還有事情要忙。”
“噢！當然！不好意思，請你忙去吧。”楚熠說。
男人聽了點點頭，走出吧台就繞到後方走廊離開了楚熠的視線。
又至十二點，氣氛以達鼎沸的場內因為電子音樂的停止而發起一陣歡呼，是的，真正的高潮即將來臨。
楚熠今天坐在了離舞台最近的卡座裏，他雖然醉意縈繞，但是發誓要看清主唱的麵容。
燈光再度故作懸念地暗了下去，再度點亮時，場內一陣驚歎，Vincent出現了，華服美裳，麵前還戴了一張半臉純黑的蝴蝶麵具。還未等大家看個夠，燈光又打到旁邊鍵盤手那裏。
長相斯文的鍵盤手，傾身於話筒前，道：“今天是我們鼓手嚴生的生日，讓我們全體為他唱一首生快歌。”
大家紛紛了然，歡快地音樂響起，人們都開開心心地跟著Vincent唱了起來，好像自己在過生日一般的開心。
愉悅的確是會傳染的，雖然心中仍抱有一絲遺憾，但楚熠也很快忘懷了，生快歌後突然響起了澎湃的弦樂，沒有歌詞，Vincent隻用最簡單的哼唱應和著鋼琴就產生了一種攝人心魄的美感，空間時間一起被拉鋸，舞台似乎成了磁場中心。
楚熠醉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幾杯酒的關係。
隔天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在床頭矮櫃的電話下壓著一張字條：“楚先生，如果醒了，請撥01。”
“喂？我在哪裏？”電話接通後，楚熠問。
“哦，楚先生，你醒了。”電話那頭是昨天店裏男人的聲音，“請你不用緊張，你在我們內部的客房裏。我現在就來接你。”
後來楚熠才知道，昨夜散場後工作人員看到他醉倒在舞台邊的卡座裏這才把他送回了夜店自己的客房中。
“真是麻煩你們了。”楚熠十分不好意思，臨走告別的時候都禁不住麵色發紅。
“歡迎你再來。”男人笑著把楚熠送到了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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