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54 更新時間：16-02-23 16:47
冰涼的雨水從頭發處滲落，然後不停地滑過臉頰，雲雀恭彌來回眨了幾次眼，將滑至眼眶處的雨水擠掉，以便可以看清楚前方的路，握著韁繩的手掌似乎有些刺痛，那是被刀片不小心劃到的傷口，傷口有些深，再往下些許就要見骨。
雲雀恭彌並沒有理會手上的傷，他的部份注意力已被背上的傷口奪去，被雨水刷過的時候，就感覺好像有人拿著利器不斷地在血肉裏翻挑著一樣，每個細小的刺激都大肆拉扯著周圍的神經。這種痛感並不好受，饒是雲雀恭彌自己也忍不住咬住唇，微微瑟縮著背部，用以抵抗身上持續叫囂的疼痛。
過一會就能習慣了。雲雀恭彌如此想著，然而，下一秒，他的身上已經有東西搭了上來。
因為如此的突然，雲雀恭彌忍不住頓了一下。不用腦袋去想，他也知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是什麼，是哪個人的東西。
雨聲很大，兩隻耳朵裏似乎隻能聽到雨水衝灌的聲音。盡管如此，雲雀恭彌還是聽到了身後那個男子的說話聲，那話說得似乎有些憤憤的，還有些氣急敗壞吧。他的腦海裏甚至可以輕易地勾勒出說話的男子皺緊眉頭，一臉陰沉，怒火沉眸的模樣。隻是，這次說話的語調卻很低沉，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低沉。
這個人該是腦充血了，將他當作草食動物，才會把劈暈他說得好像切白菜那樣簡單。
雲雀恭彌不禁嘴角微扯，盡管背上的傷口很痛，但在聽到男子的話後，他卻意外有點想笑的衝動。
後背的某處被人輕輕地靠觸，雲雀恭彌隻是任由身後的男子挨著，眼之所及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周遭似乎變得無限寬廣，人和馬則在重重的雨簾中顯得愈加的渺小。
這個世界好像就剩下一個人，隻是，身後的挨觸卻無比清晰地告訴他一個事實——在自己的背後，還有一個人同在，一個叫利威爾的人。
利威爾不知道前方的人是否聽到了自己的話，他也不去在意。之後，兩人就這麼沉默著前進。
好不容易看到視線裏終於出現樹林的輪廓了，待馬兒跑近了些許後，利威爾沒有再等待，迅速將鬥篷的帽子給前方的人蓋上，然後手指一動，快速按了一下操作裝置，向樹林的方向倏然射出鐵絲，在人離馬的瞬間，右手避開少年後背上的傷口，一把攬上對方的腰，讓兩人順著立體機動裝置前進的方向飛蕩過去。
坐在馬背前方的雲雀恭彌著實被利威爾的這麼突然一手愣住了，回神後也沒有掙紮，就這麼一言不發乖乖地讓對方抱著向前飛躍。
在雙腳甫一貼上樹幹的時候，利威爾晃了一眼，又突然向前射出長長的鐵絲，膝蓋微屈，抱著少年縱身飛到另外一棵樹上。
“我們暫且在這裏避一下雨。”鐵絲被收回，立體機動裝置的氣體噴射聲戛然而止，兩道身影同時停落下來。棲息在樹葉較為茂密的樹枝上後，利威爾鬆開手，然後轉過頭，對著雲雀恭彌說道。
雲雀恭彌沒有說話，隻是頷首。於是，兩個人就這麼默默並肩站立著，等待雨勢變小。
雨水砸落在叢叢的樹葉上，周圍的樹葉抖落得如同篩子一般，不斷發出“嘩啦嘩啦”的作響。風時不時吹過，將雨水吹刮到兩人的身上。
利威爾看著眼前綠茫茫的一片，遼闊的天空還是黑烏烏的一團，不知道這大雨是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有些似曾相識的場景，他曾經也站在樹上看過這樣的大雨，當時還看著一個人，隻是這一回，那個人就站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還沒等利威爾再想下去，頭上忽而一重，被蓋上了東西。他猛然回神，有些不解地看著站在身邊的少年。
“你這樣子真狼狽。”雲雀恭彌斜眼看了一下挺直著身軀而思緒卻似乎在野遊的男子，遂而舉起手，將身上的鬥篷展開，蓋在兩人的頭頂，以便遮去飄落的雨水，然後看著不複往日光鮮模樣，渾身淋了雨的利威爾，低低地哼聲道。因為大雨的緣故，男子滿臉都是雨水，頭發被完全打濕了，有幾小撮濕噠噠地粘在額側。
“把自己弄到受傷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我！”利威爾轉過身，怒瞪著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這該死的混帳，也不看看他自個兒是什麼模樣，還好意思說別人。
哇哦，瞧這個樣子都快噴火了。
雲雀恭彌側身，看著眼前怒火中燒的男子，心情倒是難得的輕鬆。
“隻是受傷而已，又不是死。”他淡淡地說道。
“隻——是——受——傷——而——已——”利威爾聽到雲雀恭彌的話，雙目不由得一睜，握緊雙手，壓抑住想將身邊這個混帳亂刀砍死的衝動，寒聲重複著他的前半句話，每念一個字，感覺都快把牙齒咬碎了。
此時此刻，利威爾終於明白了一件事，他這輩子隻會有一種死法，就是被這個叫雲雀恭彌的混帳氣死的。
“我說啊，如果我當時沒有趕到，你想過自己後麵會如何嗎？”深呼了一口氣後，利威爾盯著對方，語調非常平靜地問道。不用問，其實結果就隻有一個。
“根據事發情況，推斷自己是否可以存活，這樣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思考的意義。”雲雀恭彌直接否決了利威爾提出的問題，和他雙目對視，“我唯一知道的事實就是你趕到了，這樣就足夠了。”就當作自己的運氣不錯吧。
即使被逼入困境，雲雀恭彌也不曾擔心自己，他估算錯誤的就是戰鬥用品的消耗速度，和戰鬥環境對自身能力的過多限製，除此之外，就是這個男子的意外出現。坦白地說，在看到利威爾出現的時候，他是驚訝了，然而除了驚訝之餘，也有一些莫名而奇怪的情緒，所以在麵對環伺的敵人時，他才禁不住朝對方說了那句話。
利威爾直視著雲雀恭彌，將對方的模樣烙進眼裏，聽到他前半段的回答後，已經徹底沒了拿刀砍人的衝動，而是想雙手並用，狠狠掐上對方的臉，把眼前這張淡定欠揍而又好看的臉蹂躪得不成人樣。隨後，他又意外聽到了後半截話，雖然依舊是聽了讓人牙癢癢的回答，但多少說的還是一句人話，有點熄滅心頭怒火的效果。
“切！”利威爾眉峰一緩，從牙縫中冷冷地擠出了一個字，似是譏諷雲雀恭彌的回答，但也有一絲妥協的味道。
雲雀恭彌揚眉，似笑非笑地瞅著他的反應，偶爾看這個人變臉也算是一件愉悅的事情，前一刻還是恨不得磨牙咬人的模樣，下一秒就收斂順目了一點，看著似乎蠻有趣的。也許哪天他可以嚐試讓這個死魚眼的冷麵男子親切地笑上一笑。
“雲——雀——恭——彌——！”利威爾看到少年嘴角微微帶笑，細眉斜提，眼睛在打量著自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好像在想著什麼餿主意，於是忍不住開口叫人了。他敢發誓，這混帳的腦子裏現在想的事情絕對是和他本人有關的。
“我在——”雲雀恭彌騰出一隻手，掏了掏一下耳朵，懶懶地應道，被刻意拉長的尾音在滑落的時候甚是好聽。
利威爾看到他這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的模樣，反而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了，“……把手給我。”瞥到對方的手後，他麵色一冷，忽然悶聲地說道。
雲雀恭彌不明所以，瞅了他一眼，但還是依言向他伸出了手。
利威爾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再向前拉近，剛想抽出領子口上的領巾，才想起它已經被雨水完全染濕了，於是掏出身上半幹的手帕，纏上了被韁繩磨得有些麵目全非的手掌。
雲雀恭彌攤開著手心，唇角一閉，斂去笑容，灰藍色的眼眸略沉，看著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幫自己纏傷口的人。因為淋雨的關係，一些雨滴順著男子的發梢滴落，濺落在他的傷口上。正在包紮的男子看到後，眉頭一皺，惱怒地將自己的頭顱挪開些許，以免雨滴再次濺到少年的手上。
手上的傷口對於雲雀恭彌來說隻是一道不值一提的小傷口，後麵磨得麻木了，已經無視了它。看到男子認真包紮的模樣後，他忍不住手指微微合攏，動了動手。
利威爾看到他如此，立刻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盯著他，以為自己的動作刺激到對方的傷口了。
“沒事。”雲雀恭彌眉色不變，平靜地說道。
利威爾給纏住手掌的手帕打了一個結，然後再次抬起頭，朝少年緩慢地說道：“你以後別受傷那就真的沒事了。”他現在一看到這人身上有傷，就渾身不對勁。
“利威爾。”雲雀恭彌沒有立即接話，隻是盯著他，過了半刻後，好看的唇線微啟，破天荒地開口叫了男子的名字。他說話的語速比平時要慢上些許，念的時候，字與字之間似乎還能讓人捕捉到唇舌摩擦後的餘韻，清冽而低沉的嗓音穿過雨聲，無比清晰地滑入對方的雙耳。
利威爾聽到後，徹底怔在原地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臉色似乎有些溫和的少年。
他一定是出現幻聽了！這個唯我獨尊、目中無人，時不時氣得讓他牙癢癢的家夥竟然會叫自己的名字。
“你看著還挺順眼的，我決定以後不咬殺你了。”雲雀恭彌看著利威爾愣住後眉眼不動的傻樣，哼聲道，幹淨的嗓音中有著淡淡的笑意。
什麼叫“看著還挺順眼”，難道他就一直長得麵目可憎？
利威爾好不容易回神後，才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話，忍不住糾眉，隻是在捕捉到少年話中的笑意後，聳起的眉頭又緩了下去，接著嘴角就是一撇。
一會後，想起剛剛這人有史以來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利威爾不禁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難以抑製住心頭湧動的喜悅，他嘴角就是一勾，揚起一個微不可見的笑紋。
“……你的馬呢？”好不容易收斂住情緒之後，利威爾作勢咳了一聲，想起了一個問題。
“看著巨人越來越多，我就讓‘並盛’先離開了。”雲雀恭彌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腦子發育正常的人都應該知道在情況危急時，人和馬一起離開的。
利威爾瞪著他。
“那你的鬥篷呢？”他又接著問道，心裏已經不指望能從少年的口中可以聽到一個正常的答案。
雲雀恭彌撇嘴，理所當然地說道：“穿著它戰鬥挺礙事的。”言外之意，那件衣服已經被他隨手丟棄在某段路上了。
——果不其然！
利威爾咬牙，忍住揉額的衝動，無言以對。許久以後，他注視著少年，一手按上對方的頭頂，表情無比嚴肅而認真地說道：“雲雀恭彌，我說你啊，真是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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