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32 更新時間：16-02-23 16:49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利威爾和雲雀恭彌就整裝完畢離開塔樓。隨著兩人不緊不慢的走動，靴子前後踩在樓梯上發出“哢哢”的清脆聲響，繼而在安靜的樓道裏回蕩。
走下樓的時候，利威爾微微側首，瞄著身邊持續散發著“生人勿近”低氣壓的少年。這個家夥，從起床到現在，一直都是悶著一張臉，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他不如意了。
“喂，你怎麼了？”利威爾看到雲雀恭彌走路時完全無視自己的模樣，到底還是忍不住開腔了，想知道對方心情不好的緣由。從兩人最初的相處到如今，利威爾發現一個無比苦逼而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他找雲雀恭彌說話多半是給自己找罪受的。因為他經常會被對方的話語戳得胸口卡著一口氣，呼也不是，咽也不是。然而，一旦身邊的少年將他忽視或隔絕了，他自己心裏又覺得很不舒坦，憋得發慌。這種奇怪而矛盾的陌生感覺甚至有愈來愈強烈的趨勢，但是利威爾本人又厘不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於是，他想不通的結果隻得像此刻這樣，瞅著人自個兒找少年說話，讓對方不得不正視一下自己。
這種情況其實說白了——利威爾還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雲雀恭彌聽到男子的問話，於是偏過頭，略微掀眸，斜眼看了他一下，唇角抿了抿，“守夜。”非常言簡意賅的說明了自己心情不爽的原因，也不管對方是否能聽懂。昨晚是他打從出生以來睡得最不舒心的一回。
利威爾聽到他的話後，眉心折起，睨了他一眼，滿臉是赤裸裸的鄙視。
——這家夥還好意思提守夜？
他不由得想起昨晚的情形，人家雖然受傷了，但要堅持守夜，他是絕對不會阻止的，問題是這家夥守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心安理得無比安逸地闔眸睡過去了，他就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自己也許該搖醒少年，讓他繼續未完的守夜？
不對，自己也許該放任他繼續睡，讓他好好地休息一番？
利威爾注視著臥在自己身邊熟睡的少年，很是糾結地思考著以上兩個選擇，在瞥到對方的後背時，他忍不住抬起手，指節微曲，隔著薄薄的襯衫，小心翼翼地觸摸著纏繞了繃帶的部位。襯衫好像染上了少年的體溫，有一點點的熱，利威爾的手指碰觸了之後，那點熱倏而就竄到了指尖，讓他禁不住用拇指撚著，然後用指腹細細摩挲了幾回。
少年除了是讓人牙齒發癢的混帳，以及桀驁不馴的野獸之外，利威爾有時會覺得對方就好像初春的清水，總有股融不去的涼意。而此刻手中沾上的餘熱，讓他有一種無比微妙的感覺，還有非常細微潛藏著的喜悅。
眼下這具瘦削的軀體一定比指尖的溫度還要熱。
利威爾手指微動，微微皺眉，壓下要確定的衝動，心裏卻是無比的肯定道。
還是讓身邊的這人繼續安心地睡覺吧。
下了決定之後，利威爾也不糾結了，心情甚是輕鬆地想道。至於少年言而無信的事情，明天早上的時候，他再趁機嘲笑一番即可。能找著機會噎對方的事情，他是很樂意做的。
隻是後來利威爾又糾結了，不知道是否由於受傷的緣故，還是某人特別執著於守夜這事，睡著的少年後來又反反複複醒來兩三回，每次醒來之後就一聲不吭，挺直脊背，睜著一雙沒有褪去睡意的眸子，看著火光發呆，發呆了一段時間之後，又抵抗不住睡意，一個歪頭閉眼過去。
利威爾對於少年這樣奇怪的反常行為，先是又驚又無語，而後是哭笑不得，最後則是恨不得一記手刀下去，把人劈昏了，讓對方安份地睡上一覺，別再折騰了。所幸的是，少年後來真的乖乖地安睡了，不再反複醒來。
“是誰信誓旦旦地跟我說要守夜的？”想起昨晚的事情，利威爾隨即停下腳步，雙手交疊，轉身麵對著少年，逮著機會反問道，嘴角掛著一抹怎麼也忽視不了的鮮明嘲諷。
“嗯，是我。”雲雀恭彌對於自己昨晚的不敬業一點都沒有愧疚之感，非常坦蕩直白地和男子對視著，語氣是無比的誠然。
利威爾聽到對方這樣直爽的回答，再望著眼前這雙灰藍色的眸子，默然了，而後眼睛不經意地掃到少年白皙的左臉頰，遂而想起下半夜對方熟睡時發生的一段小插曲，忍不住有點熱氣上湧，於是做賊心虛地將自己的目光從對方的臉上移開了些許，也不和少年對視了。
雲雀恭彌看到他沒有接話，兼之神情有些不自然且目光閃爍的模樣，不由得眉峰挑起，微微眯了眯眼。以他對利威爾的了解，男子此時此刻這樣的神態實在是有些不尋常，這讓他很是好奇，“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他鬆口，向對方開口詢問道。
利威爾聽到雲雀恭彌忽然這麼一問，心不受控製地突跳了一下，“沒有！”他力持鎮定，麵容無比嚴肅地回答道，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對方，似在加強話語的說服力。
“哦——”雲雀恭彌聲音上揚，很是玩味地拉長了聲調，細長的鳳眸則來回審視著對方，尋找著蛛絲馬跡。
隻是一個如此簡單的語氣詞，利威爾就被他這樣說話的語氣吊得七上八下，但臉上依舊癱著一張冷臉，頑力防禦著對方的目光巡視。
一時間，兩人是相顧沉默無言。
就在男子準備放下懸在半空的心時，從少年的嘴裏冷不防蹦出了這麼一句話：“你的耳尖……發紅了。”眼前的這個人，眼睛還是那雙死魚眼，臉龐還是無比熟悉的不苟言笑和緊繃，唯獨耳朵有點不一樣。利威爾的皮膚本就偏白，沒有被頭發遮蓋的耳朵一紅就很是顯眼，雲雀恭彌要不注意都難。
在雲雀恭彌的話語剛落下的一瞬間，就看到利威爾條件反射地捂住自己一邊的耳尖。他連忙反駁道：“胡說！”語氣是無比的鏗鏘有力，隻差沒把右手放到心髒上發誓而已。
男子這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反應，讓雲雀恭彌肯定對方確實是有事瞞著自己了。他用拇指頂著下頜，食指邊沿緩慢地摩娑著下巴，也不出聲，隻是用雙眼將對方怪異的神色和別扭的舉動毫不遺漏地一一納入眼裏，沉眸琢磨著。
利威爾見少年不語，隻是打量著自己，於是立刻繃緊身體，屏住自己的呼吸，氣都不喘一下，隻覺得手上捂住的耳尖越來越熱。
“說實話，這樣純情的反應實在不適合你。”雲雀恭彌頗為有趣地注視了男子一些時間，隨後大約覺得看夠了，才慢條斯理地說道。麵前這個男子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會有這麼讓人發笑而好玩的舉動？因為這個意外的發現，雲雀恭彌原本憋悶的心情倏然好轉，雖然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看上去很是正經，但犀利的話語中隱隱摻雜了一絲絲戲謔的笑意。
利威爾聞言，臉色不由得一窘，隨後暗暗磨了磨牙，拚命按捺住心頭湧起的那股摸刀砍人的衝動。
他就知道，眼前這個家夥若是說十句話，那麼其中至少有五句是可以讓自己氣得吐血的。
雲雀恭彌沒有再理會利威爾，舉步繼續往下走。雖然奇怪對方為什麼會有這樣有趣的反應，但應該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如果是和自己有關的話，他更是沒理由不會察覺的。再則，男子若是不主動開口說出，他總不能拿著刀子撬開對方的嘴巴逼供。略略想了一下，雲雀恭彌對自己的猜測很是自信，於是自然地將問題拋諸腦後了。
見少年不再糾纏探究自己的行為，利威爾心裏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然後抬步，走上前去。
走出塔樓的門沒一會，雲雀恭彌就停住了。利威爾看到他停下，先是不解，待看清楚門口附近的東西後，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巨人是沒有消化器官的，這些是它們吃了之後吐出來的東西……”利威爾走向前，沉著聲，給身邊的人解釋道。他本想說“人類”的，但看到被厚膜包裹在內難以辨別的一團，忽然就說不出口了，即使他知道裏麵包裹住的十有八九是調查兵團的人。人類之所以為人類，其中一個理由就是必須有人類應有的死法，但是巨人將這個必須抹殺了，讓“人類”淪落為“東西”。
雲雀恭彌沒有說話，隻是眸子暗沉，踱步在那團東西麵前，仔細地看著。被厚膜裹住的球狀物並不大，直徑約莫一米，裏麵是一塊塊被撕裂或啃咬過的四肢殘骸以及斷截的頭顱，它們團在一起，很難看清楚到底有幾個人被吞噬了，從厚膜裏還持續散發出一股讓人作嘔的惡臭。
雲雀恭彌看了半響之後，走到散落在周圍的立體機動裝置前，彎下腰，抽出還沒有折損的刀刃，看了看，然後又晃到利威爾的跟前，兩隻手腕一個輕輕的翻轉，刀尖朝下，“鏗”的一聲將其中兩把插入對方的刀鞘裏，剩下一把則落入自己的裝置中。
利威爾挑眉，神情微鬆，也沒有阻止對方自發的舉動。
“走吧。”雲雀恭彌說道，聲音有些冷沉。
利威爾聽後，吹了一記口哨，喚來自己的坐騎。隨著“噠噠”有節奏的沉響，馬兒不到片刻就奔跑到兩人的身邊。雲雀恭彌待它立定之後，二話不說直接翻身上馬。
“你在前麵。”坐在馬上的少年看到男子準備上馬，開口說道。
“為什麼？”利威爾聞言，嘴角就是一抽，而後抬頭，盯著馬背上的人，冷聲問道。
雲雀恭彌低頭，俯視眼下驀然黑著一張臉的男子，也不細想，非常直白地說出了一個理由：“你比我矮。”
利威爾聽了，差點一口崩碎牙齒，“我要坐後麵。第一，我比你年長；第二，你受傷了；最後，這匹馬是我的！”他非常冷靜，寒著臉，逐條說出自己必須坐在後麵的理由，隻是越往後說語氣越重，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雲雀恭彌倒是沒有想到男子會如此堅持，念及對方確實是身下這頭馬兒的主人，他隻得妥協退讓，不豫地抿了抿嘴，而後向對方伸出手，示意男子上馬。
利威爾一把抓住少年遞過來的手，抬手一握，腳向前一踏，繼而身子翻騰，整個人已經安穩地落在對方的身後，幾個動作利落幹脆，不過一瞬間的事情而已。坐穩之後，利威爾並沒有立即策馬離開，而是將自己的身軀向前靠近，頭顱伸前，近得快要貼上少年的頸背後，眸光下移，看到對方白皙而脆弱的脖頸，他忍住一口狠咬下去泄憤的衝動，而後在對方的耳邊重重地冷哼了一聲，表示自己對於剛才某人所說的話語的不快。
雲雀恭彌自是沒有忽略利威爾的那聲重哼，溫熱的鼻息自頸側吹拂而過，撩起幾根發絲，讓他有些發癢。他忍不住舉起手，摸了摸脖頸，撫去上麵的氣息。
身後這個叫利威爾的男子，除了脾氣差，還很小心眼。雲雀恭彌一邊摸，一邊在心裏腹誹道。
由於兩人離開的時間很早，巨人似乎還沒有出來活動，一路上也算順利。策馬了將近兩個小時之後，雲雀恭彌由於早上心情不好，一直沒吃東西，此時覺得饑腸轆轆，權衡了一下，他不得不摸出一塊幹糧，邊注意著前方，邊漫不經心地啃著，然而臉上卻是一覽無遺的嫌棄之色。嘴裏的幹糧又硬又無味，雲雀恭彌隻覺得味同嚼蠟，還有些硌牙，隻是如今身處的環境，讓他必須得將就忍受。比起餓著肚子斬殺巨人，他更願意選擇啃了糟糕的幹糧再砍巨人。
後方的利威爾看到雲雀恭彌吃東西了，不由得驚訝地挑了挑眉，他還以為對方準備一直餓著肚子呢。
嘖，小鬼就是小鬼。
盡管此時沒有親眼看到雲雀恭彌的表情，但是他和少年朝夕相處以來，當然非常了解此人對生活的質量要求。想到這，利威爾不用動腦子，腦海裏已經可以描繪出此刻身前的人一臉嫌惡卻又不得不皺眉吃東西的樣子。
在自己連續啃了三塊難以下咽的幹糧之後，雲雀恭彌終於停止進食，不再折磨自己的胃了，然後順手摸上鬥篷的一角，拭去指尖殘留的食物碎屑。
利威爾一瞥，默默地看著某人將自己的鬥篷當作抹布一樣擦手。
過了不久，從遠處傳來聲響，似是馬蹄的聲音。雲雀恭彌眯了眯眼，雙眸直視著前方。隨著聲音越來越近，一道白影出現在兩人的視線中，快速向他們飛奔而來。
由遠及近，待看清楚白影的模樣之後，雲雀恭彌眸子一亮，唇角上揚，禁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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