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847 更新時間：16-03-11 11:55
接下來的一周，黃孤逢都沒有再出現在學校，可能這些研究生的課表上，一周就隻有那一天有課。
而黃湛，則按照事先約定好的，每天去養狗。他好像愛上了這份工作，每天不管課再多，也會擠出兩個小時的時間，坐半個小時公交，去到他養狗的地方。話說回來，他要是不去，那狗可就慘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後悔當初給自己認領了這份差事。
至於他家裏，黃遠出差一時半會還回不來，所以他暫時沒有把現在的情況報告給他爸。不過就算他爸回來，他也不敢如實報告了，畢竟現在這位少年，是在玩火。
周五上完課，黃湛如常去老瞿故宅裏養狗，大金好像越來越喜歡這個新主人了，還有新主人給它取的新名字。之後，他還給黃孤逢打了個電話，問他要不要周末出去一起吃個飯，當作是替周一的事情賠罪。可黃孤逢卻說他第二天有重要的事，所以這周沒空，黃湛隻好改天再約了。
可到了第二天，也是就星期六，晚上9點多的時候，黃湛接到一通奇怪的電話。
他剛剛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手機就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那頭的人操著有點明顯的外地口音：“沒有？是不是沒有？”
“打錯了！”黃湛直接掛斷了電話。
“哎不對，我是沒有啊！”黃湛剛才腦子突然短路了，他急忙撥了回去。
“喂，您好，我是沒有，您哪位？”
黃孤逢所說的周末重要的事情，就是璐璐的婚禮。
老瞿的追悼會，露露放下準新娘所有的教條和工作，從頭參與到結束。黃孤逢心裏非常感激璐璐對老瞿的這份感情，璐璐掉過的每一滴淚，都會化作他今天全部的祝福。
不過可能因為這份感情太過深厚，黃孤逢在璐璐的婚禮那天，險些失態。
婚禮前兩天，黃孤逢去了趟璐璐家，想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不過看來璐璐未婚夫是個非常能幹的人，結婚所有事情都是他和家人一手打理的。所以璐璐這個準新娘做的，非常清閑。
“來，喝奶。”璐璐招呼黃孤逢坐下，還倒了一杯甜奶給他。
“哎呦，你這還真是要嫁人了，這麼賢惠。”黃孤逢一向喜歡挖苦璐璐。
“喝你的奶，你爸說給你喝奶你就能老實。來來來，喝點奶奶！”璐璐回擊道。
“切，你這女的，早晚壞在這張嘴上。”黃孤逢舔了舔沾著奶皮的嘴唇。
“你來幹嘛，趁我老公不在要占我便宜啊？”璐璐開玩笑還是毫不檢點。
“小爺不吃回頭草。更何況你這草啊，現在又黃又老。我沒什麼事，就來看看你這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我有什麼好忙的，是他娶老婆，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由他打點。我隻負責嫁！”
“瞧瞧他把你慣得。幸虧我沒娶了你。話說我連他人都沒見過，他好嗎？”
“廢話！不好我能嫁啊。怎麼說呢，他是那種能把我寵上天，但是手裏還拿著風箏線牽著我的人，我給你看看照片吧。”璐璐說著從手機裏隨手翻出她未婚夫的照片給黃孤逢看。
“長得還行，就比我差一點。”
“臭美吧你，你這麼美也沒見你有對象。”
“他家庭是什麼樣的呢？他爸媽對你好嗎？”黃孤逢有點關心這個問題。
“嗯，他爸媽都是老師，還沒退休，對我特別好。說到家長……要說你有哪點比他強啊，就是你爸，拚爹你拚得過他。”璐璐說到這突然臉色就有點變了。
“喂喂！幹嘛呢你，你這麼戳我有意思嗎？”黃孤逢趕緊轉移話題。
璐璐低頭不語，想了一會兒，拿起杯子說：“我再去給你倒杯水吧。”
誠然，黃孤逢這次來，是有其他目的的。上一周發生的事情一直讓他困擾不已。而上周六，他在老瞿的另一個家裏獨自呆了很久，他找到了一本日記。
“璐璐？”黃孤逢今天想要問出當年老瞿和璐璐的聊天內容，那些足以讓一個懵懂少女和一位素不相識的長者成為忘年交的談話內容。
“嗯！來了，這就好！”璐璐從廚房走出來，手裏端著杯子。
“璐璐，我，你先坐。我今天，還是想知道你那天在操場上和老瞿聊了些什麼。”
“我說，你爸都已經不在了，這些還有多大意義嗎？”璐璐守口如瓶。
“我前幾天找到了一個日記本，還有一些老照片，甚至還有一些其他東西，還有他留給我的字條，我……”黃孤逢開始引導這個天真的丫頭。
“黃孤逢，你不應該追究你爸的過去。這樣對你沒有好處。”璐璐就快要開口了。
“我已經一不小心知道太多了，現在讓我知道事情的原貌，才是唯一的解脫。”
“所以你已經都知道了？可我怎麼可能知道事情的原貌啊！”
“嗯，那你就把你知道的說一下吧，對我一定有幫助。拜托了。”
“好吧。”璐璐終於答應說出當年的秘密了。
“那天操場上，你爸問我到底喜不喜歡你。”
“你說不喜歡，然後呢？”黃孤逢有點心急。
“你別打斷我。我說的是，我特別特別喜歡你，但是真的不是那種喜歡，因為我不知道那種喜歡應該是什麼樣的。換句話說，我不知道什麼是一般的喜歡，什麼是愛。”
璐璐喝了口水，繼續說到：“好在現在我知道了。跟你爸當年說的一模一樣。”
“他是怎麼說的？”
“他倒也沒說，隻是給我講了他上中學的時候別人追他，還有他大學時候第一次愛上別人的故事。”黃孤逢聽到這裏被驚到了，他不敢相信除了當事人以外，竟然還有人知道老瞿的感情經曆，並且是聽他親口講述的。
然後，璐璐給他大概複述了一下當時的對話，因為時隔太久，很多具體細節她實在是記不得了。
“那他後來為什麼沒跟他喜歡的人在一起？”黃孤逢完全被這些故事吸引住了，他根本顧不得考慮如果當初他爸跟別人在一起了，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
“這其實就是你爸那天最想讓我明白的道理，也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他說，在這世界上，喜歡和得到，根本就是兩回事。”
黃孤逢是懂這個道理的，因為這是他爸用這二十年時間一直再給他論述的一件事。
“他給我講的所有的故事，都是為了告訴我，如果因為那次的事，而讓我們失去了彼此這個朋友，我們將會用一生的時間去遺憾。”璐璐說到這裏，突然拉住了黃孤逢的手。
“黃寶，答應我，我婚禮你一定要來。”璐璐用哀求的眼神看著黃孤逢。
“說什麼傻話，我當然會去了，代表我和老瞿，我倆都會去的。”
“那天他跟我講完這些故事，我說他簡直是個人生哲學家。可他說他不是，他也曾經做錯過很多決定。我又說叔叔你絕對是個好人，好爸爸。他叫我不要妄下斷言。我說肯定是，他就笑著問我，那你願不願意跟這個好爸爸的兒子繼續做朋友？黃寶，你爸真的太想保護你了，他跟我一個外人講那麼多秘密，就是為了不讓你失去一個朋友。”
瞿澈確實是用一生的時間保護著黃孤逢，以至於才會有這麼多事，不敢對他提及。
璐璐的婚禮，不僅邀請了黃孤逢，還邀請了高中時候他們班的其他同學，而伴娘，則是璐璐當年最好的閨蜜。老同學們許久未見，見了麵好像有聊不完的話題。
就隻有黃孤逢一個人心不在焉，一杯一杯的獨自喝著酒。
“新娘子來敬酒啦！”同學們這桌人瞬間沸騰了起來。
“哎哎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喝了吧。”璐璐想躲一杯算一杯。可這幫同學們卻不依不饒的，說什麼別的桌都是貴客，到我們這怎麼就不受待見了呢。
“好好好，我喝還不行嗎！”璐璐舉杯要和大家幹杯。
“我替她吧。”新郎官接過璐璐的酒杯，一飲而盡。
“她酒品不好，你們這群老同學應該都知道對吧。”
黃孤逢抬頭看著站在璐璐身邊這個男人，倒是樣樣都說得過去。“看什麼看，和你有什麼關係，隻要她對璐璐好就行了唄。”這是黃孤逢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那我們再去別桌敬酒了啊，待會再來找你們。”璐璐臨走朝黃孤逢使了個眼神。黃孤逢看見了，笑著擺擺手，意思是不用搭理我，忙你的去吧。
“哎，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啊，該不會是還喜歡璐璐吧，啊？”有同學開玩笑說。
“別胡說，人家倆人是最要好的閨蜜，對吧大黃！”同學們開始八卦當年班裏那些趣事了，可以黃孤逢彼時的心情，根本沒心思理會這些無聊的舊聞。
“我失陪一會。”黃孤逢獨自一人離席。
“哎！你去哪啊，待會璐璐再過來找你怎麼辦？”
“就說我喝多了，改天聊！”
十月初，入夜時分的街上人群依舊熙攘，隻是光著腿的越來越少，穿秋褲的越來越多。黃孤逢既沒光著腿，也沒穿秋褲，他拎著啤酒瓶，佯裝穿梭在人流中。
這些日子裏發生了太多事，多到除了酒精以外，沒有東西可以幫他理清頭緒。雖然那天和璐璐的聊天他有所收獲，可畢竟她知道的事情很有限，完全不足以填補所有那些資料的空白。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想知道，老瞿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走進一條地下通道，很長，有點暗。
這個城市裏有很多這樣的地下通道，為了緩解地麵交通的壓力，給這個擁有頂級效率的城市再增加一點效率。這個地下通道並不和地鐵站相通，所以到了晚上這個時間，這裏難得的安靜，隻有不匆不忙的行人二三。
當然，這裏也是很多流浪漢度夜的地方，在這個城市裏，有些人會因為今晚酒店床墊不夠軟而不得安寢，可也有人就用一大塊紙板和一件棉袍就酣然入夢。不知道寒冬臘月這些流浪漢都是怎麼度過的，可至少現在這個季節，正是席地而睡的佳期。
黃孤逢被不遠處的兩個賣唱歌手吸引了。人在醉酒的狀態下，很容易被質樸的音樂勾了魂魄。他們一個人彈著吉他，另一個唱著歌，也彈著吉他。他們唱的動靜不大，但是借著狹長隧道的回聲，足夠每個路過的人聽得真真切切。酒精是樣好東西，它能在你的耳窩裏製造出夢幻的特效，那被放大的喉嚨，被撥弄到扭曲的琴弦，在此刻黃孤逢的世界裏，勝過一場私人音樂會。
黃孤逢索性在不遠處坐了下來，喝著酒，聽著歌。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裏，日子過得怎麼樣……”
“踩，繼續踩，腳不要停。保持平衡！哎呀笨死了！”“疼不疼？”
“爸！你慢點，等等我！”“你快點跟上，不然上學要遲到了。”
“你現在覺得她會喜歡你嗎？”“閉嘴！”“沒事，有爸爸呢。”
“爸，奶奶沒了，我沒有奶奶了……”“沒事，有我呢。”
“爸其實就還有一件事……算了，以後再說。”
“爸你到底想說什麼？”黃孤逢就在地上坐了很久，想了很久，不會有人知道他在那麼廉價的音樂裏想起了哪些珍貴的回憶。
“小夥子？你哭什麼？是不是喝醉了，啊？”
黃孤逢暈暈乎乎的睜開眼，揉了揉據說哭過的眼睛，看了一眼跟他說話的人。
“我沒喝醉，沒事，不用你管。”
跟他說話的人操著一口濃重的外地口音，穿著打扮來看，應該是個流浪漢。
“你有手機嗎，打電話叫人來接你回去吧。”流浪漢好像不喜歡和人分享地盤。
“你要搶我手機！我不給你。”黃孤逢嘴上雖然這麼說，身體卻很誠實的掏出了手機遞給流浪漢。看來這位爺今天是真的喝多了。
“喂，你手機沒電啊，喂！你有別的東西嗎？”
“一個手機還不夠啊？好你等等，我給你找找。”醉鬼絕對是這世上最大方的群體，沒有之一。
“給你，都拿去，不用找了。”黃湛把口袋裏的東西全都摸出來擺在地上。
“學生證，還是個學生。車鑰匙，錢包。這也沒什麼……”流浪漢看見他錢包裏露出一張紙的一角，上麵好像寫著一串數字，好像是手機號碼。
“沒有？這是什麼東西？”流浪漢看著紙條上麵的兩個漢字，不知道這是不是名字。
“哎！你有手機嗎！借我用用。”流浪漢問那兩個唱歌的借來手機。
“誰用你多管閑事。”唱歌的不情願的掏出手機。
“要不我今天晚上就得跟他一塊睡這了！”說著，流浪漢撥出了電話。
“喂？沒有？是不是沒有？喂？”
“哎這個人怎麼還給我掛了！”流浪漢對這個“沒有”很不滿意。
“拿來，我來打。”那個彈吉他的把手機要了過去。他剛拿到手，手機就響了。
“喂您好，我是沒有，您哪位？”
“你別管我是誰，你朋友在我們這，他叫什麼？問你話呢！瞅一眼叫啥名！”他對著流浪漢大喊。
“我上哪給你看去！”流浪漢沒反應過來。
“學生證給我！我看看啊……哦，黃孤逢，是你朋友吧？”
黃湛聽到這名字，人晃了一下，“是，你們是綁票嗎？”
“放屁！這小子喝多了，現在在大馬路上睡覺。你管不管？”
原來是這樣，黃湛二話沒說，趕緊問了具體地點，穿上衣服，急忙打了車去接醉的不省人事的黃孤逢。
晚上十點半，黃湛來到了黃孤逢熟睡的地下通道。
“你總算來了，平時這個點我們早收工了。他也早睡了。”唱歌的指了指流浪漢。
“謝謝啊，太麻煩你們了，都這麼晚了。這個你們二位收著。”黃湛掏出一百塊錢，塞到唱歌的手裏。
“不要你的錢，你又沒聽見我們唱歌。”黃湛的錢被拒了回來。
“要給你給他，那叫花子，是他要給你打電話的。”
黃湛走過去，試探性的跟流浪漢打了個招呼：“您好？是您給我打的電話？”
“你把我電話給掛了！”流浪漢好像還不開心。
“哎呦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那什麼。這您收下，算答謝。”黃湛又遞出了那一百。
這次，可能是因為職業性質不同，他沒有被拒絕。也對，助人為樂，也應該得到報酬。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裏，日子……”
“你丫喝醉了還不老實，還唱上了。服了你了。”黃湛背著黃孤逢，艱難地爬著地道的樓梯。都說喝醉的人是死沉死沉的，他今天算是見識了。
“你不說不用我背嗎，我現在巴不得你下來自己跳。”
“如果沒有遇見你……”黃孤逢被剛才的歌洗腦了。
“如果沒有遇見你，就算沒有倒黴！活該我叫沒有。”黃湛對著後背上醉鬼毫無意義的控訴著。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裏，日子過得怎麼樣，人生是否要珍惜。”這個版本聽起來別有一番味道，因為現在唱歌的是沒有本人。
命運安排了太多的不期而遇，等著我們去一一實現，就在茫茫人海，歲月悠悠。
如果沒有遇見你，他會把你撿回家，縱夜深，寂寞街頭。沒有是個好人。
“沒有夠不夠意思？以後叫沒有學長吧！”黃湛想借著這個機會把便宜占夠。
“到家了，開門。”黃湛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艱難地拿鑰匙開門。
家裏黑著燈，黃湛摸著黑，跌跌撞撞的把黃孤逢丟到沙發上，再回到門口開了燈。
他扒下自己和醉鬼的衣服，扔進洗衣機。剛才下出租車的時候，黃孤逢吐了黃湛一身。
“我給你泡杯茶，喝不喝？”黃湛堅持要進行這種偽民主對話。
“喝！多少我都能喝得下。”
黃湛泡來茶，給醉鬼灌進去半杯。接著，他就把醉鬼駕到臥室裏躺下，自己也趕緊躺在旁邊直了直腰。
“你把我腰都壓彎了。哎，你剛才在車上一個勁問你爸，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啊？”黃湛雖然不確定醉鬼還能不能正常交流，但還是想試著套套話。
“就那男的！爸！照片裏那人誰啊！”黃孤逢基本是在自言自語。
“照片？能給我看看嗎？”黃湛想抓住機會，驗證自己的猜測。
“能啊！在我手機裏！我去給你拿！”黃孤逢暈暈乎乎的還想要做起來，被黃湛趕緊按了回去。他從黃孤逢褲子口袋裏拿出沒電的手機，插上了自己的手機充電器，電量一點一點增長的圖標，好像即將把真相托出水麵。
“我打開看了啊！”顯然，現在黃湛想看什麼黃孤逢都不會拒絕的。
“看！就那個有密碼的相冊！密碼是0921。”這個醉鬼竟然還記得密碼，不過也難怪，這個密碼實在是太好記了，想忘都忘不掉。
“0921？”這個數字對於黃湛而言，同樣很耳熟。
他輸入密碼，相冊打開了。黃湛並不需要翻看裏麵每一張照片，光看縮略圖，他就能認出這些照片裏的人。他應該吃驚，還是不吃驚？
照片裏那個男人，是黃遠。0921，是黃遠的生日，黃湛最熟悉的數字之一。
“流浪，流浪，流浪，愛原來是片海洋。飄飄蕩蕩，我望眼欲穿，千萬盞街燈都為我點亮。”——許常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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