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52 更新時間：17-02-14 16:55
吸血鬼和天使到達卡加裏城城外時，已是深夜，整個卡加裏城好似陷入酣睡的巨獸，靜默無聲。
天使的機體治愈能力非常強悍，何況神術本就擅長治療，因此在逼出體內的魔力後，巴托麗的背部傷口漸漸愈合，最終恢複了飛行能力。
天使自卡加裏城上空俯視地麵，而後轉頭，斜了眼身旁的吸血鬼。
尼爾並未理巴托麗，他認真嗅了嗅空氣，在發現屬於精靈的氣味後，雙眼一亮，指著某個方向道：“他在那裏。”
吸血鬼所指的方向，正是城主府。
未待吸血鬼說言，巴托麗就一個閃身，迅速飛往城主府。見此，尼爾的眸色漠然一暗，卻並未做任何表示，也伸展羽翼追了過去。
而早在巴托麗和尼爾飛往卡加裏城時，卡加裏城城主就驟然蘇醒，向天使和吸血鬼飛來的方向，驀然一笑。
而隨厄巴底亞同時清醒的，還有被城主收養的卡加維爾。
天使和吸血鬼抵達城主府時，厄巴底亞和卡加維爾早已佇立在城主府暗紅的屋簷上，等候多時。皎白的月光打在陰沉的紅色瓦片上，連綿出一種介於燃燒和冰凍的詭妙色彩，襯得地獄之城城主的臉色更加神秘莫測。
厄巴底亞英俊的眉眼帶著溫情，唇角一直掛著溫柔的笑意，眼底也藏著柔情，這樣倜儻多情的模樣能讓世界上最冷酷的女人也不禁心神蕩漾，獻出真心，站在旁邊的卡加維爾卻知道厄巴底亞的內心比誰都冰冷。
視線裏出現天使的身影時，厄巴底亞的笑容加深。但吸血鬼的到來在他的意料之外，因此城主幾不可見的蹙眉，語帶笑意，“歡迎您來到卡加裏城。”
“卡加裏城城主厄巴底亞，謹代表全城人民在此恭候您，純種天使大人。”
麵對這樣將姿態放得無比謙卑的卡加裏城城主，巴托麗冷哼一聲，盡管對方笑得溫和，但天使一眼就察覺出對方的身份。
他和他一樣，和海神阿斯馬代做過交易，接受過血統改造。
他們都是有著陰暗靈魂的人。
這種認識讓巴托麗的神色難看起來，聲音越發冷厲，“我來找精靈。”
一直帶笑的瞳孔猝然收縮，厄巴底亞半垂下眼，隻有離得極近的卡加維爾見到了他眼中閃過的冷光，“原來是找精靈嗎？”
“還請您控製自己的力道，不要破壞卡加裏城的建築，畢竟就算是一草一木，也是我厄巴底亞所照看的地盤呢。”
對麵的城主自始至終都露出溫和笑容，聲色溫柔，但他每說一字，巴托麗就覺得靈魂深處傳來顫抖的恐懼感，這不僅是因為對方的存在讓天使回想起血統改造的血腥時光，還因同為改造物的某種相似感讓天使生出警覺。
這個城主，絕對比他所表現的，更強。
如此想著，巴托麗聲色不動的繃緊全身，一邊用右手隱蔽地撕裂空間，一邊故作不耐地回答，“不會讓你覺得為難，隻是抓個人而已。”
厄巴底亞聽後溫潤淺笑，瞥眼飛在天使身後的吸血鬼，聲音清朗，“他在城主府二樓的一間客房裏，以您的能力，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他的。”
說完，厄巴底亞紳士的微屈上身行禮，神色恭順。這種再次放低姿態的作風讓巴托麗徹底放下戒心，收起右手，從下方大開的窗柩裏躍入城主府內。
吸血鬼緊隨天使的動作，也於片刻後進入了城主府。
屋頂在短暫的熱鬧後陷入沉靜，獨留地獄之城的城主和年幼的卡加維爾。
在良久的寂靜後，厄巴底亞彎下身，伸出右手摸摸尚是孩童的卡加維爾的頭，溫柔微笑，“卡加維爾，你知道他是精靈嗎？”
卡加維爾搖搖頭，一本正經地回問：“精靈是什麼？”
聽此，地獄之城的王者收回手，笑容微妙，“神族無趣生活的調劑品，而已。”
在巴托麗和尼爾闖入城主府時，加洛斯正睡在魔神的床沿。窗台上赤紅的玫瑰開得妖嬈，與周遭暗紫的房間形成一種詭異的燃燒美感，精靈本可以回自己的房間，但在思量許久後，他最終選擇守護在拉斐爾身邊。
而也許是這樣的行為，導致許久未夢到拉斐爾的加洛斯，見到了對方。
那是個，非常，非常美的夢。
時間是加洛斯幼時，地點是毀滅之前的馬卡斯城，而背景則是熟悉無比的宮殿廊道，以及花圃裏開得鮮豔燦爛的黑玫瑰。
黑玫瑰是阿奎尼恩家族的象征物，代表生命不息，戰鬥不止，也隱喻精靈族所經受的屠殺和苦難。這種花朵原產地為特米瑞亞更南的賽普洛斯帝國，最初並非黑色，而是赤紅如血，精靈族的先人將這種花引入寒冷的馬卡斯城，並培育出了新的耐寒品種，即如今馬卡斯城的代表，黑玫瑰。
位於極北之地的馬卡斯城氣候寒冷，植被稀少，黑玫瑰是唯一能夠在馬卡斯城綻放的花朵。當這種花朵大片片盛開時，就彷如有人出於自私的愛撕下了夜空，用星星和月亮做出塗鴉，最後染上黑夜的色彩，濃鬱芬芳，淒烈絕望，任何的讚美在這連綿的黑色花海麵前，都過分蒼白。
那不是語言能夠表示出的慘烈，也並非常人可以欣賞的淒美，這世上唯有精靈族能夠理解這種黑暗的美，並且深切的感受和欣賞。
那是絕望到個體生命無法承受，必須以整個種族的生存為代價才能徹悟的美。
而在這種淒厲的唯美中，加洛斯見到了幼年的自己，以及年少的侯爵騎士。連綿不絕的黑玫瑰將他和加洛斯環繞其中，驚豔妖嬈，但他的瞳孔裏卻隻看得到跟在身後的拉斐爾。
加洛斯從小就知道拉斐爾注定成為這代的薩斯洛克家主，成為他命定的精靈侍衛，但對於精靈侍衛，他一直似懂非懂，直到精靈書中隱晦的寫出每一代精靈與精靈侍衛的愛恨，年幼的他才明白加洛斯對於他而言，將會是多麼重要而特殊的存在。
早在他們之前，就有無數先輩以生命寫就過精靈和精靈侍衛的愛恨情仇，書裏既有深入骨髓的愛，也有求而不得的恨，有相濡以沫，也有相忘江湖，但無論故事是以悲劇結尾，還是以喜劇收鞘，所有精靈皆無一例外的活在精靈侍衛的陰影裏，終其一生都無法走出。
對於在人間界艱難求生的精靈來說，薩斯洛克家主不僅僅是精靈侍衛，還是他們與人間界唯一的聯係，是他們了解並靠近這個世界的嘹亮。
但無論精靈如何努力融入人間，他們終究不是人類，他們體內沸騰的是受創世神親自承認的血脈，神族的血脈。
而擁有神族血脈的精靈，卻是活在人間界。如此孤獨，如此絕望。
“為什麼，”年幼的精靈瞪大雙眼，凝視靜立身旁的侍衛，蹙眉不解，“為什麼，精靈族就要受盡苦楚，為什麼這世界的神族隻有精靈如此不幸？”
“為什麼，創世神不來拯救我們？”精靈伸出右手拽住侍衛的衣角，仰起頭，銀色的瞳孔裏溢滿淚水，一滴滴落下來，“加洛斯，這是為什麼？”
拉斐爾陳肅的表情在看到精靈眼淚的刹那就崩塌，紫色雙眼透出深藏的柔情，卻是無法回答對方的疑問，隻能將右手抵在心髒，深深行禮，“殿下，請恕我無法回答這些問題。”
清澈淚水從年幼精靈的雙眼裏留下來，漫過臉頰，一滴滴墜在精靈侍衛的心髒，讓他按住心髒的右拳更加用力，“但我可以承諾，我絕不會背叛您。”
“也許，這個世界是殘酷的，並且仍將殘酷下去，但我可以向您保證，隻要我還活著，隻要我尚能呼吸，就一定會守護您，守護馬卡斯城。”
若生命不息，戰鬥不止是你的宿命，那我也隻能抽出武器，和這個世界戰鬥到底。
流淚的精靈猛地止住淚水，瞪大雙眼凝視對麵深深行禮的侍衛，無法言語，他想問對方為何如此，但即便拉斐爾不回答，他也知道原因。
因為，他是他的精靈侍衛。
就像千百年前曾向第一代精靈效忠的精靈侍衛，千百年後流有先祖血脈的拉斐爾，也將忠誠與生命獻到精靈手上，心甘情願，甘之如飴。這延續千百年的誓約，彷如魔咒，將一代又一代薩斯洛克家主和精靈緊緊聯係在一起。
精靈走到侍衛麵前，伸出雙手緊緊抱住對方，再次留下淚水，這次他並非為精靈族的痛苦遭遇哭泣，而是為對麵的人類哀傷。
而在回憶裏的年幼精靈淚流滿麵時，握在魔神床邊的加洛斯也淚水縱橫。
精靈是不幸的，但精靈又是幸運的，他們所有的幸運就是有甘願為他們奉獻一生的精靈侍衛，這是他們能夠在人間界延續千百年的重要原因。對於獨孤而絕望地活在人間界的精靈而言，精靈侍衛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和救贖。
真正離不開對方的並非精靈侍衛，而是精靈。
夢境中的加洛斯跪倒在地，低垂頭顱，淚水從他的眼眶滑落，他卻無暇擦拭，因為比眼淚更哀慟的絕望蔓延在他的靈魂裏，讓他動彈不得。
為什麼……為什麼死的是拉斐爾，而不是他呢，他願意犧牲一切換回他的生命啊！
而就在夢境中的精靈哭得撕心裂肺，傷心欲絕時，一隻冰冷的手掌穿過他的腰部，將他懸空拎起來。
深陷夢境的精靈頓時睜開雙眼，但淚水模糊了他的目光，使他過了許久才看清對方。而在視線清明，見到一張屬於吸血鬼的臉孔時，加洛斯的瞳孔猝然瞪大，恨意深重，“諾菲裏亞吸血鬼。”
病態青白的皮膚隱隱看得出肌理之下的血管，黑色的瞳孔略發薄光，陰鷙冷酷，嘴唇泛白，極度缺乏血色，這些特征無一不說明對方吸血鬼的身份，而如果不是吸血鬼，馬卡斯城不會淪陷，拉斐爾也不會……離他而去。
他真正該恨的不是魔神，而是吸血鬼。
與加洛斯深惡痛絕的神色不同，對麵的吸血鬼隻是牢牢掐住他的脖子，輕蔑一笑。
早在吸血鬼和天使突然闖入之前，艾斯塔羅就有所預感，然而重傷讓他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望著對方抓住加洛斯。他的腿並無大礙，但手臂和背部傷得嚴重，很難起身。
“放開他。”艾斯塔羅從空中抽出太刀“罪惡”，用力反握反握，想要刺入自己的心髒，但在刀劍紮入身體之前，一聲喊叫讓魔神停住所有動作。
“不許傷害他的身體！”餘光中映出艾斯塔羅自殘舉動時，加洛斯幾乎目眥盡裂，他不顧一切地嘶喊出聲，身不由己的淚流滿麵，用力搖頭，幾近乞求：“不要，不要傷害這具身體。”
“艾斯塔羅，我求你不要傷害他的身體，否則——我死都不會原諒你！”
望著因精靈話語失神的魔神，巴托麗冷哼一聲，對麵的魔神簡直丟盡了惡魔族的臉。這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阿弗狄忒，那個強悍英俊的純種惡魔。
而在想到自己即將與對方決戰時，巴托麗感到一股靈魂戰栗般的強烈kuai感。
阿弗狄忒必須死在他手裏，或者……
死在阿弗狄忒手裏也不錯。
得償所願的尼爾豬豬精靈，率先飛出城主府。如果艾斯塔羅想追上來，就必須先打敗為其殿後的巴托麗。
但巴托麗在原地等了許久，都不見魔神有任何動作，艾斯塔羅的所有思緒都仿佛隨精靈的嘶叫死去，隻呆愣地僵在原地，連他離開都未察覺。
吸血鬼和天使都離開後，魔神手中的太刀“鏘”的一聲摔落在地，右手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精靈滿是淚水的銀色瞳孔清晰地浮現在魔神腦海，讓讀出其中深意的艾斯塔羅無聲沉默，最終閉上雙眼，微仰起頭，阻止淚水潸然落下。
就算是死，也不想傷害他的身體嗎？魔神的嘴角勾出慘烈的笑意，最後深深下垂，仿若哭泣。
可他，早就死了。
如今在他身體裏，是我罪惡魔神艾斯塔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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