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74 更新時間:16-08-19 22:43
萬花敢向雪中出,一樹獨先天下春。
西湖的風水確是奇佳,此時別處應已謝盡的綠萼梅花鋪了開。以往文人墨客總是將梅花宣得那般氣節高潔,獨愛它的不懼嚴寒不與百花爭豔。自己倒是不以為然,造化鍾靈自是無窮奇盡,這般寄情於物,怕是正因著這般的高風亮節並非人人皆有,這又怎會是好事了?既然是美的,那便獨獨賞去便可,何必弄得那麼多勞什子閑情雅致,當真累得慌。
這時節賞梅的定是不少,也並不打算和那些喜談風月的登徒子擠在一處吵嚷,獨擇了一隅僻靜禪房的後院瞧著。小沙彌端了茶來,並非什麼難得的東西,靈隱寺雖說已存了百年,香火自是不斷,但曆任的主持自是全心修佛參禪,清苦安逸慣了的。這屆的主持還是鏡花寺逐塵大師的師侄,年紀雖輕卻是位難得通透佛禮的高僧,平日為祖母送些袈裟和手抄的佛經,一來二去便熟了,屢屢相談甚歡。寺裏眾僧也都認得了自己,出入自是無須通傳。虧得自己也胡鬧慣了,這禮數什麼的,便也能省便省。但回回來,隻要落腳,這茶是免不了的。
加了薑片大棗的碎紅,這茶雖不名貴更不難得,但貴在茶香濃鬱茶湯微苦清心,也不算破了佛家苦修的戒條。緩緩飲了一杯,身子更是暖了。與小師傅施了禮,討了瓷瓶滿了一半水,便去了後院。
靈隱寺後雖說遍植綠梅,但唯有此處的十餘株是上好的喚作月影的綠梅,往日裏不覺得,這般白雪皚皚中瞧去,潔白五瓣中淺淺綠,一點如點砂,當真是如同水中映月,盈盈光影。
突的想起中秋月圓,高挑的身子裹在一襲白衣中,輕挑慢撥如他一般通透的玉琴,月光鍍在他身上,臉上,像是揉進了縷縷光暈,暖暖的散了開,勾勒了一幅絕代的美人圖。
盡歡的眉眼總是浸著不容於世一般的出塵。
若有什麼配得上他的美,想來若不是天上的月,掌中的玉,便隻剩了這暗香淡淡的綠萼仙子了吧。
說起來,昨夜裏,沒接他的書信呢。以那隻貓兒的脾氣,怕是已然炸了毛了。今日若不拿些好東西哄他,怕是要遭殃了。
這般想著,也並未用剪刀,凝氣於指略略一按,便齊齊削了一截含苞待放的枝丫下來。想來,還能開上幾日的。不過這盈盈綠當真是好看,若是將這烏黑枝丫都塗了白,或許會更好看些。
正胡亂想著,走著神手下也沒了準頭,一枝開得正好的梅花打著旋飛了開去,花瓣紛飛間,一襲映了白融於雪色的身影撞進了眼眸。
白色暗紋織錦的鬥篷,厚實的風毛被風帶起,簌簌的在如玉的臉頰上撫著,兔毛的抹額遮了兩耳,當中一塊通透翠玉,將那人的麵目更是襯的如同白梅綠萼,穿的雖說暖和,卻處處透著這人兒的冷寒。當真是清傲皎潔不可方物。
拾起腳邊落著的那枝綠梅,指尖微紅,想是已經站了許久。
若他是踏雪而來,必是聽得見的。這般說來,他。。。。。。想是早已到了,穿了這融於雪色的衣裳,便是隱了身形在等。。。。。。我麼?
款款而來,捧了那梅花,放了進手中的瓷瓶中。
“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隻是這般不落俗塵的花若當真任其零落,到底是可惜了。”
“有先生這般的惜花人,如何能容得它們落得碾作塵的下場。”
這般的近,又是這般的近。
近的,他發間唇上的淡香,遮了此處的梅香,幽幽的鑽了口鼻,進了心。
那時在飲香樓,當日在纏夢園,若是退了,若是在這般近的那瞬,退了。又會是怎般的光景呢?
此處並無旁人,自己這般喚他先生,當真是賭氣了。
但天可憐見,那份昨夜而起的幽怨,原本已是消散了的。小爺我可從不是這般小家子氣的人啊。當真是,關心則亂。
“既是殘花敗柳,樓主為何還要這般憐惜,不如散了這一甕花瓣,任由它們香如故吧。”
烏玉似的眸子直直望來,那深處琥珀似的瞳仁貓似的縮了縮,原本便不易察覺的哀歎生生掩了下去,若不是這般緊迫的盯著他,那一抹從未流露的自輕,若是錯過,定是畢生大憾。
他,竟是這般想的?
猛地托了他後腦襲上了那唇,撬了唇瓣卷了含了纏了那唇舌,勾了他腰身攬了肩膀握了手指,手中瓷瓶落了,腳尖一擋穩穩的立在了地上。
熱起來熱起來熱起來。
怎得忘了?
若論苦,他未必就好的過自己。
明明年紀與自己相仿,卻出落了一副泰山崩於前色不變的性子。時時透出豁出命去的拚盡和煞氣,明明是剔透玲瓏的人兒,卻生生逼著自己不聞不問不怒不驚,那日暖閣中的兩行清淚,那日將他攬入懷中他身子就未停了顫栗,明明哭濕了自己肩上一片衣襟,卻偏偏咬了唇不出一聲,這般種種,若非經過大痛大難,如何會得見這人愈笑愈孤寒的自傷?
雖說也在這江湖中,但他到底是與自己這般武夫不同。或說他與這俗世便是不容的。那句有所求,映著那夜他雙腿間蜿蜒而下的紅,怎得便渾忘了?
這人,若是執意,便是要豁出命去的。
這般的性子,與自己,又有何不同?
尊上對他殘虐,雖說衣食不缺,但隻瞧昨夜便知,倘若裴熠辰當真得了手,他也未必會願意冒得罪穀王府和黑曜軍的大不為而為之。
他對尊上。。。。。。真情也好,假意也罷,自己既然已然許了他不負。便拚了這條命護了他疼了他成全了他便是了。那般虛名,對著這樣心苦的人兒,如何怨的起來?
直纏的他軟了身子才放了他唇瓣,潤了的唇泛了紅,微腫著,白氣從口中泄出,喘的不停。眼睫上沾了雪,被熱的化了,凝成露珠似的好看。舍不得抽開手,纏著他手指湊到嘴邊輕吻,催了些許七絕本想替他暖著,卻見他抽了手在胸口狠狠一錘。
咳!
真狠。
若是他有了內力,這一下必是會吐了血了。
“長了本事了,居然不接我的書信。虧我還巴巴兒的去討了個情免了你跟丁羽翎的責罰,那丫頭年紀雖小卻比你強上百倍,禮今早便送了來了,你可好,竟是不聞不問還給我擺臉色。狼心狗肺。”
愣。
以往怎麼沒發覺,他生氣起來,這般,好看?
炸毛的貓兒似的好看。
誒呀誒呀,這眉眼,這撇著的嘴,這。。。。。。叉腰?
哈哈,當真是難得的很。若是盟裏人瞧見了,定是會嚇得呆了。那般冷清的月先生,私底下生氣起來竟是這般可口的小女兒態。
見自己顧著瞧他不說話,眉眼一冷,眼瞧著這股子玉麵修羅的勁頭又要發威,連忙死皮賴臉的湊了上去,又是抱又是纏,沒臉的很。
“是是是,我狼心狗肺,我不知好歹,我是那咬了呂洞賓的狗,你用肉包子打我吧,狠狠砸,我定是不躲的。”
覥著臉胡說八道。他也並未太過掙紮,隻那臉色仍是沉得很。幹脆橫了心地上一蹲,雙手撐著身前伸了舌頭,眼巴巴的瞧著他,見他有些微愣,幹脆。。。。。。
“汪,汪。”
眼瞧著他挑了眉,隨即硬是掩下了眼中捧腹,湊到他身邊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又叫了聲。終是哄得他展了顏。
“堂堂的樓主,也不怕人笑話,還不起來?”
利落的起了身,笑吟吟的湊了上去,在身後抱著纏了他問著
“寫了什麼?”
“你還有臉問?既然當時不接,以後也別想知道了。這輩子也別想。”
下巴支了他肩,委委屈屈的耷拉著腦袋。
“這招對我沒用,還不快點折了梅花帶回去?又想挨罰了?”
得了赦似的蹭了蹭他肩膀,倒是被他肩上的風毛弄得癢得很。是了,若是拿不回這些梅花,倒黴的不止是自己了。
隨後便好說了,盡歡指了一處,自己便凝氣於指截了一枝枝梅花放了進瓶裏。不時回頭望望他,便能正撞上他瞧來的目光,心裏,便暖了。
插瓶時突的想起一事,抬頭問他
“昨夜那豹子。。。。。。”
“裂淵自小便跟著我,母豹被獵戶所傷,拚了命生了它,我撿回來的喂得,隻認我一人。現在,也認了你了。”
心頭一暖,瞧著他低垂的長長睫毛,輕笑著
“怕是也認了裴熠辰了。昨夜它盯著小王爺那眼神,怕是若你不出聲止了,定是要撕了他才好。平日裏不見你帶它出來,昨夜是為何?可是跟你手腕的鈴鐺有關?”
“你倒是好眼力。昨夜赴宴前我便知曉裴熠辰必是要借我生事的。”
“哦?”
盡歡撚了一瓣綠萼擲入甕中,抬眸望著自己
“殺意。”
微蹙了眉尋思這句話,突的想起那日裴熠辰入盟中,在場院裏抬眸望著西廂的一瞬。因著是背對著眾人的,所以自己隻瞧見他略一頓的身子。
“他到千魂引中那日,抬頭望見我的一瞬,眼中灼著濃烈的殺意。”
這麼說來,昨夜的千鈞一發,竟並非是臨時起意了。裴熠辰,果然是有備而來。
“可是故人?”
“從未得見。”
暗暗思忖著裴熠辰的目的和這殺意的由頭,卻隻覺得背後一片寒涼,若是盡歡沒有警覺,那昨夜。。。。。。
微涼指尖觸上了眉間,生生扯散了那裏的疙瘩。
“別蹙眉,難看死了。”
纏了他手指,定定望他,從未有過的認真
“盡歡,有蕭妄塵一日,必然拚了命護你周全。”
微微怔愣,笑意從眼中深處蕩開,絕了塵世紛擾的勾唇,回握。
“我信。”
得此一人,白頭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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