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尋覓

章節字數:3917  更新時間:16-05-14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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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如果說離婚的夫婦之間的關係糟糕,那麼路迢的父母關係則是比那要壞上十倍有多,他們的結合基本就是一場災難。

    路迢的母親封芸,是封家那一輩四男三女中最小的女兒,因此從小受盡了寵愛。她自小愛玩叛逆,跟著幾個大哥動刀動槍,甚至幹過幾票連她父親也忍不住誇讚的道上買賣。但女孩終歸不如男孩,盡管封芸百般不願,最後還是在她父親的安排下嫁給了路迢的父親路平。這倒不是什麼純粹的利益婚姻,而是封芸的父親從前欠過路平父親的恩情,口頭約定過娃娃親,盡管路家到了路平那一輩已經人丁單薄、難以為繼,封芸的父親還是作了這層決定。

    剛開始,封芸大約很是看不起這個整天木木訥訥的書呆子的,但是新婚燕爾,加上整天不得不相處,或者慢慢就看出這個人跟自己從前所相處的人的不同之處,而產生過一段非常短暫的好感。那時候不久,封芸就懷孕了,生下了他們唯一的兒子路迢。

    路迢天生愛動,像極小時候的封芸。有著一個共同的孩子需要養育,兩人平心靜氣地過了幾年。等得路迢大了些,封芸首先對日複一日的生活厭倦了。她沒有嫁給路平之前就在幫派裏麵有喜歡的人,於是,在自己的丈夫盡心盡力哄著他們孩子的時候,她開始找各種借口外出。路迢上了小學之後,她更是常常地徹夜不歸,甚至把一些雜七雜八的人往家裏帶。

    路平沒有說什麼,不是躲在自己的書房裏就是幹脆在大學研究辦公室裏吃住。路迢從小學就開始讀寄宿,回到家看到哪裏都是烏煙瘴氣,甚至見過一次自己的母親在別的男人懷裏。他反抗過,鬥爭過,但在大人眼裏隻是一次次的鬧劇。他就再也不情願出現在家裏了。每個月休息回來,他不是到同學那裏借宿就是在離家不遠的一戶人家那裏吃飯和睡覺。那家人平時就隻有個老奶奶,她跟路家沾點親,看這個孩子每頓飯都吃快餐,就叫他到家裏去吃,後來,路平就幹脆把飯錢給這老奶奶,讓路迢平時過去吃飯。

    那老奶奶煮的菜很普通,但是卻很香,這是路迢從沒有在家或者外麵吃過的,每次他都像餓極了一樣大口大口地吞咽著,那老奶奶慈愛地伸手出去摸摸他的頭:“別吃那麼急,慢慢吃,還有很多……”路迢點點頭,繼續大口吃。

    路迢不止一次見過父母在爭吵。母親一副歇斯底裏的樣子,不停地哭喊,而父親則沉默地站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母親打他、抓他的臉,她最恨的就是他那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離婚吧。”母親最後說。

    父親看著站在樓梯口偷看的路迢,嘴唇顫抖:“那小迢怎麼辦?”

    母親看到他,別過頭去嗚嗚哭起來。第二天,她就跟著一個男人走了。

    那一晚,路迢正在老奶奶家裏睡得正熟,路平來找他,身後是曾經見過幾麵的二舅,兩人眼裏都非常嚴肅,死寂一樣。二舅告訴他要去送他母親最後一程。

    好久之後,路迢才知道他母親是跟那個男人被人發現在密閉的車上相擁著窒息死去的。

    路迢不記得那時候自己是怎麼經曆那一切的,甚至連躺在棺材裏母親的容顏都已經非常模糊了。他並沒有太多悲傷,因為在那幾年母親給他的忽略和傷害比照顧要多得多。

    路平自己整天地坐在房子裏沉默、抽煙,像個死人一樣。路迢看過他幾次哭,傷心欲絕、無處出聲。父親對待感情的退步和軟弱無能甚至讓路迢也不能不認為把母親間接害死是有他的一大部分原因。

    家裏像是一個死人塚,父親已經不會管他了。路迢煩躁,到處跑逛。在那個蘋果園裏的樹上胡亂投擲著蘋果的他,被那個園子主人吆喝了下來。那是個五六十歲的壯實男人,既沒有打罵路迢,也沒有要送他見家長的打算,隻是叫他把一個個蘋果拾到筐裏邊,教路迢去釀蘋果酒。這個叫做木頭的帶著好幾分神秘的男人教了路迢種種在最惡劣的環境裏生存下去的本領。隻要是不上學,路迢就會到那個蘋果園呆著。

    這麼過了一年,封家那邊的親戚才知道路迢過的什麼日子,他二舅舅把他接回了本家。

    這時候,路平已經不知所蹤了。哪裏也找不到,人間蒸發一樣,不知道生死。因此曾經有人就此傳說封芸其實是被路平所殺,路平是畏罪自殺了。

    路迢在封家裏麵呆到長大,他二舅舅驚訝於他那些天賦的顯露,倒是著力培養了他一番。

    “如果沒阿婆、木頭叔和二舅,我大約早就變成了一隻四處咬人的野狗。”路迢對張文海說。

    張文海憐惜地摸摸他的頭,大約是把他當成了那個孩子對待。

    在封家呆的那些年,路迢冷眼看了很多明爭暗鬥,早就生了離開的心。況且,他到了這時才知道,外祖父之所以撮合他的父母,並非僅僅是當時一個隨便可以反口的承諾,而是為了路家那些祖輩傳承下來的製槍秘密。路迢的父親路平不單隻是個機械學教授,還是個頂級的研製槍械的專家。他創造的槍型,往往由封家再大批生產,遠銷國外。封芸呆在他的身邊,既是一個合作的籌碼,也是一個最理想的間諜。

    “因此很可笑,我自己就是個在該死的陰謀裏伴生的小孩。”路迢苦笑。

    張文海皺著眉頭:“你才不是……你現在是我的孩子。”他用他的身體無限柔情地撫慰著這個孤獨的男人。

    過了不知道多久,張文海趴在路迢身上慢慢平息紊亂的呼吸。“你爸爸,一定很愛你的媽媽。”他說。

    路迢沉默地用手指撥弄著張文海汗濕的頭發。

    “我一直都感覺到他還活著。”路迢說,“我從沒有刻意去找他,我知道對於像我父親那種人來說,他如果要見你他自然會出現,不然你是永遠找不到的。”

    一個月後,張文海再次跟著路迢乘上了飛機,不過他們這次的目的地是遙遠的M國。同行的還有路迢的死黨張楓。就在不久前,路迢第一次帶著張文海到了張楓那裏。張楓驚訝地看著路迢用手搭著肩的人,連被踢了兩腳也沒有見得多疼。

    “喂,你玩真的?”張楓扯著路迢問。

    “我有哪次是玩假的?”路迢冷冷地說。

    “但他看起來不經打啊。”張楓理所當然地說道。

    “……”

    “你不是喜歡強悍點的那一類嗎?”

    不過當張文海把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飯菜端上來之後,張楓即時吸溜著口水邊吃邊“海哥”前“海哥”後討好地叫起來了。

    此刻,張楓已經在過道那邊睡得打起了鼻鼾來。

    路迢給張文海拉拉蓋著的毛毯,說:“時間還很早,睡會兒。”張文海側過頭去挨著他。

    飛機慢慢降落聖地亞哥城。一輛車已經停在外麵等候他們。司機是個高大的會說中文的白人男子,叫亞當,他高興地跟張楓拍著肩摟抱了好一會兒,又跟路迢、張文海握握手。

    “路先生,”亞當說著一口不是很流利的中文,“你的要求我已經轉達岑嘉岑先生,他想跟你見個麵再深入談談。”

    路迢點頭表示理解。岑家是M國華人幫派勢力中最大的,幾乎每個聚居點都有他們情報網。不過聽聞最近岑家這一輩中勢力最大的一個成員忽然被逐出家族,派係鬥爭剛剛才平息。因此要獲得更多的情報,就不得不深入虎穴了。

    亞當把他們載到下榻的酒店,路迢隨即就出門去拜訪岑嘉。走之前,他囑咐張楓要好好看著張文海。

    “你小心點。”張文海對他說。

    “等我回來。”路迢吻一下他,才轉身走了。

    張楓自己無聊,硬是拖著張文海出去走走看看。

    “海哥,怕什麼?”張楓說著給他看自己大衣兜裏掛著的閃閃發亮的小炸彈。

    張文海一頭冷汗,不知道他是怎樣通過安檢的。

    身處異國,像到了另一個星球。街上都是泰然自若走著的各色人種,裏麵中國人麵孔的還不少。走了一會兒,張文海就沒有那麼緊張了。

    街邊有個蛋糕店,透過透明的櫥窗可以看到裏麵戴著高帽的金發男人正在製作精美的蛋糕。張文海想到向林老申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卻在此時無所事事的自己,感到有點汗顏。——回去一定要好好工作了,他心裏想。

    不過此刻看著廚師一個步驟一個步驟有條不紊地做著蛋糕,張文海也不禁有點著迷。打蛋、加麵、攪拌、冷卻、放進烤箱,雖然身處不同國度,但是這些卻是相通的。他也有點手癢,想要立刻也做一個蛋糕出來。

    或者是看得太過認真,櫥窗後的廚師發現了他,當即從剛做好的蛋糕上麵切了一小塊,打開旁邊一個移動窗口,把盛著蛋糕的碟子遞給他。

    張文海受寵若驚,張大嘴愣了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用笨拙的英語作答,接過了饋贈的食物。在廚師滿懷期待的目光下吃了一口,張文海隨即向他翹起了大拇指。廚師笑著做了個鞠躬的動作。張文海也忍不住笑了。

    張楓早走到前邊的街角了,張文海邊吃著邊趕上。拐角忽然出現個什麼人,跟他撞了個滿懷,他手上的蛋糕都掉到了地上。

    “對不起!”發覺對方是個穿著件黑色大衣的華裔老頭,他連忙叫道。雖然好吃的蛋糕掉了,但是他很慶幸沒有把東西沾到對方衣服上。

    老頭子一副很是生氣的樣子,但是卻沒有出言斥罵,不知道是不是聽不懂張文海的話。

    “對不起,老先生。”張文海又用英語說了一遍,看他大約不像有事的樣子,就蹲下身子用紙巾收拾掉在地上的蛋糕。

    那老人眯著眼睛打量他。張文海抬頭看看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待張文海站起來,那老頭已經不見了。

    張楓急匆匆回來:“海哥,前邊有間不錯的餐館,我們快去大吃一頓,反正有路迢的卡。”

    張文海哭笑不得。

    酒店裏,路迢已經在等著他們了。張楓嚇得躲在張文海背後。路迢冷瞪他一眼,拉著張文海進房間。

    “你吃飯沒有?”張文海比較關心的是這個。

    路迢從他嘴裏嚐到調料的味道,他嗅嗅張文海的頭發,懷念地說:“想吃你做的餃子。”

    張文海笑笑:“回去給你做。”

    路迢再次吻吻他,才開口:“明天一早我們去洛杉磯。或者你留在這裏,等我回來?”

    張文海看著他:“我想跟你一起去。”

    “那就一起去。”路迢說。

    路迢不願出去,張文海就打電話到前台給路迢點了個飯餐。

    “想不想出去玩玩?”路迢摟著他問。

    張文海連體嬰一樣躺在他身上,在他的撫摸和觸碰下覺得渾身透出懶散,他搖搖頭。

    兩人隻是躺著、依偎著。

    “阿迢,如果見到你爸,你會想跟他說什麼?”寂靜中,張文海開口問。

    “不知道。”路迢翻了個身,把他重新困在懷裏,“他想要找我跟我說話,而不是我要找他。”

    “你沒有想過你爸嗎?”張文海低聲問,眼裏有種小心得仍是怕傷了他的畏縮。

    “偶爾。小孩的時候分心太多,長大又懶得去想了。”路迢說。

    “我常常會想起我的爺爺。”張文海說。

    路迢湊過去吻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唇,張文海也這樣地吻著他。

    他們像是兩極走過來的人,終於在赤道相遇了。碰額相觸,交頸纏繞,互相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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