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41 更新時間:16-06-10 23:25
枝上鳥雀歡悅而鳴,樹下一行宮娥悠然經過,飄擺垂柳在頭頂輕舞。如同一幅飄渺水墨畫,沁溺在一片淡然安逸的優雅意境中。
踏進屋子,卻見與她同屋的張雲秀,唇邊哼著小調,忙碌地收拾行裝。黎婉若卻並不著急,反是找了張凳子坐下,悠然自得地為自己滿了一杯熱茶。
舉著杯子,望著杯中舒展花瓣的小白菊,悠然淺笑。
浮浮沉沉,如同她們這些螻蟻眾生。小白菊固然開得絢爛,然經曆重重篩選放入奢華瓷杯,不過是被權欲汙濁一番,最終難逃丟棄的命運。
她輕輕啜了一小口,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暖了冰涼徹骨的心。
“婉姐姐,我先走了。”張雲秀甜膩過頭的嗓音,把黎婉若從神遊中扯了回來。
她不露痕跡地皺皺眉,腦子嗡嗡低鳴。
被張雲秀的嗓音摧殘將近數月,往後終於不必再忍,不免有種開懷大笑的暢然。
但她還是厚道地忍住笑意,抬首和悅地說道,“妹妹,保重。”
黎婉若輕挑眉頭,目光緊盯著杯中茶,完全沒有再理會張雲秀的意思。
張雲秀覺得沒趣,冷哼了聲,麵帶不悅地出了屋子。
她前腳剛走,屋外傳來一聲低喚。
“婉婉……”
“姑姑……”黎婉若笑臉相迎,把來人請進內屋。
顧晨月,和風堂六品女奉,今年已是天曌城第十二個年頭,明年便能放出宮去。清寂歲月像鋒利的刃,在她蒼白的容顏上刻下深深痕跡。十三載,終是熬到了頭。
側首,期盼地問道,“怎樣?分派到哪個殿?”
黎婉若扶她坐下,神態自若地替她倒了一杯茶,淡淡回道,“晨輝閣。”
“什麼?”顧女奉有些吃驚,問道,“怎會這樣?為何把你分去晨輝閣?”
黎婉若啜了一口茶,纖細的手指輕柔地拿捏著茶盞,說道,“晨輝閣不是蠻好,怎麼說也是六品女奉,和姑姑一樣呢。”
顧女奉出神地盯著黎婉若,細細端詳她麵上神情。
打從第一眼見她,便知道她,絕不是一個甘願平淡的普通姑娘。稚嫩的年紀,難以遮掩她與身俱來的靈動。她有時天真爛漫,有時字字珠璣。如今她又露出那副純真無邪的表情,若非她眼中突然閃過的一絲狡黠,真要被她蒙騙過去。
“和姑姑說話,也要拐彎抹角?”
黎婉若莞爾一笑,“這樣的結果稀鬆平常,姑姑難道會不明白?若是沒有個家族靠山,怎能憑一己之力進入帝後宮中?若非如此,以姑姑的聰慧,早就是二品以上的女官,又怎麼會在和風堂裏默默無為了十二個年頭。”
顧女奉歎了一聲,說道,“所幸明年就能出宮,從此宮中的事……再與我無關。這些年,就當做了一場噩夢吧。”
黎婉若輕搖著頭,“如今雖與姑姑一樣,隻是一介女奉。但是,我絕不會像姑姑那樣,任由青春年華在天曌城虛度。”
顧女奉怔怔望著她,“婉婉,天曌城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並非你想象的如此簡單。”
黎婉若笑道,“姑姑,在天曌城無非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安安穩穩過個十三載,到了歲數放出宮去,過完下輩子。另有一條就是踩著別人的屍骨朝上爬,混得好便出人頭地,混得不好便慘死宮中。人注定是要死的,我寧願死得精彩也不願空耗青春任人踩踏。”
她麵上現出璀璨笑容,生動搖曳地像極一株嬌柔紅豔的垂絲海棠。
顧女奉執起她的小手,“以你的聰慧,將來必定能出人頭地。姑姑隻盼你能一切平安,不要走得太過艱辛。”
黎婉若輕輕摟住顧女奉,幽幽說道,“姑姑,自打我入宮後蒙您多番照拂,感激不盡。您對我的恩德,我會一直記在心中。這些日子以來,能與姑姑真心相待,不知從何而來的福分。我多年來習慣孤身一人……與家人也不親待,如今卻得姑姑的情真意切,我真不知該如何回報。”
顧女奉被她這麼一說,不由鼻頭酸澀,淚珠子在眼眶裏打起轉來,“傻丫頭,姑姑不求你回報。咱們能如此相處,也是你我前世的緣分。初見你時,你總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情,各個以為你是孤傲冷豔之人,沒想過能與你真心相交。可是時日一長,才真正了解,你內熱外冷的性子。姑姑幫不了你什麼,唯有為你祈福,願你能永遠保持這份心性,切莫被這雜染的皇宮給汙濁了。”
黎婉若輕輕頜首,“姑姑,我馬上要去晨輝閣,無法再與姑姑長伴,您自己要多保重。”
“傻丫頭,得閑時回來看我便是。”
“是。”黎婉若微笑著握住顧女奉的手,“一有空閑我就回來瞧您。”
顧女奉心中萬般不舍,也不知該如何表述,更是聚在心頭難掩傷懷。她失神地望著黎婉若,好似能從她身上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
半響過後,她突然想起什麼,笑道,“你等著,有件東西給你。”
黎婉若見她匆忙離去,沒過多久便折了回來,手中多了一件物事。
顧女奉緩緩打開手中絹帕,帕中包著一隻溫潤滋澤的白玉手鐲,乍然一看便知是上品。顧女奉握著那隻手鐲,失神許久,眉宇間不自覺露出一絲黯然情傷。
“姑姑……”她茫然從惆悵傷懷中醒覺,尷尬地苦笑。
她把玉鐲輕柔放在黎婉若掌心,說道,“你將這隻玉鐲,轉交給晨輝閣的周鬱陽周男奉,他自然會明白我的意思。”
黎婉若眉頭微皺,心想這玉鐲價值不菲,而姑姑素來不與人深交,如今卻突然要她轉交玉鐲給晨輝閣的男奉,料想他們之間必有一段淵源。
但黎婉若深知宮中隱秘,知道越多反而害處越大。她內心雖有疑惑,卻沉默不言,反是鄭重其事地收下玉鐲。
兩人在屋中閑聊半日,顧女奉不甘願地起身,“快收拾收拾,去晨輝閣報備,莫要誤了時辰。”
黎婉若簡單地收拾了行裝,滿心惆悵地與顧女奉告了別。
晨輝閣隻是起點,前方已經築起層層高台,不知會有怎樣的艱險迎接她的到來。命運既然把她送來這裏,她必定不會辜負命運的安排。
冷清的長街無邊無際延伸向遠方,越過重華門,便已進入內宮庭院。夾雜著熱浪的風輕柔地吹拂,卻吹不散長街上陣陣而來的陰森氣息。
難怪百姓常說,這皇宮內院女子眾多,多少悲戚怨霾,便有多少孤魂野鬼。而這厚實的磚牆,是由無數女子的眼淚哀傷堆砌起來,隱埋的怨尤不知是否比這磚牆還要高還要厚。
前方重安門後,便是晨輝閣。
四周安安靜靜,鮮少有人走動,果然是個死寂清冷的地方。
她長出一口氣,手持女奉腰牌,跨過晨輝閣長久無人問津的門檻。轉過門前石雕影壁,開闊的院落赫然出現眼前。
院正中擺放著一隻碩大的銅鑄水缸,左右兩側的偏屋,幽幽地緊閉著門。晨輝閣的廊殿,前後大門統開,能一眼望見後邊的大院和主殿。
黎婉若繞過水缸,正要步上廊殿的台階,卻突然聽到背後一聲喝斥。
“站住。”
黎婉若生生收回邁開的步子,悠然轉身向著聲音來處望去。
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司承站在那兒,叉著腰瞪她,“哪來的?”
他圓臉肉鼻,眼睛小如縫隙,長得極是有趣。黎婉若不禁暗笑,起了逗趣的心,“打娘胎來的。”
小司承愣了愣,五官刹那擠在一塊,更是逗趣。
黎婉若撲哧一笑,梨渦浮在唇邊,眉眼帶笑煞是好看。
小司承不由怔傻了,癡癡地望著黎婉若,好似從來沒見過這般像仙女一樣的人兒。
黎婉若輕咳一聲,正色道,“我是來見周男奉的。”
小司承傻了半晌,收起癡呆的表情,說道,“雖然咱們這裏是個三不管的地兒,你也不能不經通報亂闖不是。晨輝閣裏藏著許多皇家典籍和古本,值錢著呢。”
黎婉若揪著眉,不解道,“三不管?”
小司承得意地笑笑,指著天說道,“天不管,地不管,上頭不管唄。”
黎婉若啞然失笑,說道,“剛才進來沒瞧見你,我現在通報行不行?”
“算了。你鐵定是個新來的,不與你計較。你是哪個殿的,來找什麼?”
黎婉若指了指重華門的方向,“從和風堂來。”
小司承一聽,小眼瞪得提溜的圓,結巴道,“你……你說……你從和風堂來?”
黎婉若點點頭,這回小司承更慌了,扯著嗓子驚道,“你……你不會是……新來的女奉吧?”
黎婉若抬手晃了晃手中腰牌,笑道,“你可猜對了。”
小司承忙低頭哈腰,賠不是道,“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介懷。”
黎婉若甩著腰牌,笑道,“算了,我也不與你計較。你叫什麼,做什麼的?”
小司承抓耳撓腮地回道,“小的是晨輝閣的司承,姓遲,叫元宵。”
吃元宵?
黎婉若嫣然一笑,想他那張圓臉倒和元宵十分的應景,“你叫吃元宵?”
元宵擺著手,急道,“不是,不是,是遲元宵。”
黎婉若不理會他,自顧自地喃喃說道,“吃元宵,吃元宵……”
“不是,不是……”元宵還待解釋,卻見黎婉若側著臉若有所思地低笑,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被戲弄了,漲紅臉直跺腳,“算了,算了,隨您怎麼叫吧。”
黎婉若見戲弄得差不多,便正色說道,“好,不耍你玩兒了。請你領路帶我去見周男奉。”
元宵摸摸後腦勺,傻笑道,“好咧,您跟我來。”
跟著元宵身後,步上台階進入廊殿。
穿過廊殿,撲麵一陣草香,盎然綠意滾滾而來。
比起前院,後院更為寬闊,左右兩側青草鋪地,各植一棵高大銀杏,樹幹通直,茂密翠綠。熱辣的日頭從枝葉間灑落在地,像一片片金葉子,在地上左右晃動,煞是繽紛。
左邊銀杏樹下,安著一張藤椅,晨輝閣的周男奉正舒適地躺在那,悠閑地呡著他的龍井茶。
元宵一路小跑過去,叫道,“周男奉,新來的女奉已經到了。”
周男奉搖著蒲扇,抬起上半身斥道,“嚷嚷什麼,還讓不讓清閑了?”
元宵嘿嘿傻笑一聲,側身指指身後的黎婉若,回道,“這是新來的女奉。”
周男奉坐直身子,抬頭望了過去,隻見一名妙齡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院中,金燦燦的日光在樹影下若隱若現地照在她精致的小臉上。
淺淺微笑,楚楚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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