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32 更新時間：16-09-07 20:07
大年三十，新的一年即將開始。
達陵城格外的冷，刮的風，像刀子似得。大雪飛飛揚揚地下了兩日，扯絮一般，完全沒有停下的跡象。達陵城經過輪番戰役，能夠保全平安，實屬不易。如今快到正月，人人都要歇著一口氣，自然也沒有往日的那絲年味。
不知天曌城現今如何，是否早已張燈結彩，爆竹聲聲。
黎婉若倚在暖廬窗前，探出手，看著飛雪慢慢旋入掌心，消融成水。掌心冰涼沁骨，不禁打了個寒顫。
突然，橫裏斜過一隻手，將她的手掌扯回屋內。
“做什麼呢？大冷天的，也不怕著涼。”
黎婉若莞爾一笑，“隻是覺著夜色中，皚皚白雪，甚是美豔。”
“那也不能受了凍。這裏的氣候素來冷冽，一不小心便會落下病根。”
“奴婢知道。”黎婉若歪著身子，見對麵的人笨手笨腳地衝泡茶水，不由笑得恣意。
那人抬首見她譏笑，終是放下茶壺，說道，“得了，爺這一輩子還沒伺候過人，還是換你來吧。再怎麼說，我也算是半個病人。”
黎婉若起身，接過茶壺，“七殿下，可要好生躺著，不然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這次疊龍穀血戰，軒沂雖然傷得極重，卻因筋骨底子好，才能好得如此之快。昏迷了兩日兩夜，又在床上躺了四五日，便能下地走動。如今也好得七七八八，自是不肯賴在屋子裏受囚禁之苦。
從死亡邊界回來，如同獲得重生，此刻再見心愛之人，更是萬千愁緒撲麵而來。他待她之心，就像這飛揚的大雪，好似要停卻又怎麼也停不下來。
他要她，要定她，隻是不知如何把她的心思從另一人身上剝離，完完全全歸屬他？
他每每思及此，都誠惶誠恐，比親身上陣打仗還要來得驚惶。
“砰”地一聲驚響，打破寂靜的沉默。
軒沂起身朝窗外望去，夜幕下的冰雪，被萬丈恢弘的煙花映得晶瑩透亮。
身旁一股淡淡的幽蘭，不用看便也知道她近在身前。
“哪來的煙花？”
軒沂側首，說道，“大過年的，總該應應景，況且咱們打了大勝仗，自然要慶賀一番。”
她仰著頭，望著漫天光影，嘴邊梨渦淺淺浮現。他望得癡了，恨不能一親芳澤，納為己有。隻是，他縱然癡，卻對她敬重萬分。
他從隨身囊袋中取出紅紙包，“給，你的壓歲錢，討個吉利。”
黎婉若這次倒也沒拒絕，伸手接過，給軒沂打了個禮，“奴婢謝過殿下的賞。奴婢祝殿下身子康健，財源廣進。”
他嗤笑，“為何不是官運亨通？”
她掩嘴輕笑，“殿下不是有一兩銀賺十兩金的本事，自然是財源廣進。”
軒沂戳了她額頭，“那時你不在殿中，又是怎麼知曉的。”
她按著額頭，說道，“這宮裏頭傳起話來，殿下還不曉得威力嗎。”
他歎氣，靠在案邊，喝了口熱茶。
“想必那些傳聞，也沒什麼好聽的。我還是不要曉得的好，免得被氣到吐血。”
黎婉若靠著桌案，隻手托腮，“此刻，倒是越發地想念曌都。”
他不禁一愣，想到的卻是軒澤。她越發思念的，恐怕並不隻是曌都。
“渥倫國已經傳來國書，答應了我們的議和條件。父皇也傳來聖旨，待達陵城事務處理妥善，便叫我們盡快回返曌都。”
“舜王呢？”
軒沂放下杯盞，說道，“大哥奉旨隨我們一同回曌都，達陵城一切事務皆由軒沅接管。”
黎婉若為他杯中注了茶湯，“世事難料。”
軒沂不屑笑道，“現今達陵城的兵權旁落他人，真是白白便宜了二哥。”
黎婉若似是平淡地問道，“端王得了好處，難道殿下不高興？”
軒沂正色打量她，疑問，“你覺著我是二哥那邊的人？”
黎婉若剔了茶壺裏的舊茶葉，重新取了半勺新茶葉，“離開窿曌國的前夜，奴婢在端王府曾經見過六殿下。”
軒沂斜靠在椅榻上，淡淡地說，“天曌城裏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說穿了，除了你自己，所有人都是敵人。我們打小被賦予的身份，隻為了爭一樣東西。誰不想坐擁天地，攬盡日月，隻有到了那時，才能任由自己掌控生死。”
黎婉若手上的動作頓了半拍，“哪怕那個位子孤寡清冷，寂寥一世，也值得費這般周折？”
他無所謂地說著，“誰也沒坐過，又怎曉得值不值。不過我料想，應該值得。”
黎婉若抬眸，黑邃的眸子仿佛要把他看穿似得，“殿下也想要嗎？”
“要什麼？”
“那個高高在上，寂寞清冷的位子。”
他搖首，“我倒寧願一杯清茶，一把靈犀，一人知己。隻可惜，這皇子身份，又怎會由得我們置身事外逍遙快活。朝堂詭譎萬變，誰主沉浮，無人知曉。一日未定，便永無休止。正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們避不了，也不能避。你是父皇身邊人，自然也難免受到波及。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不願留在天曌城，想要避開這些無謂的爭奪，我可向父皇求恩旨，把你賜給我。此生，我會盡心盡力，護你一世周全。”
他翹首期盼，望她能一口應允，哪怕不能結發為夫妻，隻要能留她在身畔也是值得。
她笑得疏離寡淡，“萬重宮闕皆是軒家天下，天曌城也罷，殿下府邸也罷。就如殿下所說您是皇子，無從躲避。就算奴婢跟著殿下，恐怕也是難逃此番命運。奴婢倒願意賭這十三年，指不定能安然離宮，與家人團聚。”
他略微有些失望，卻並不傷懷。
“你這番婉拒倒也說得好聽，我是絲毫沒聽出半分不悅來。既然你不願，我也不強求。我的心意，你今日已知，我也不準備瞞任何人。我愛你敬你，你此生安危，我軒沂必會護得一日是一日。”
他的心思，這般牽纏，她又怎會不知。
隻是她從未想過，他會如此直言，愛得如此情深。
正月初一，她今年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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