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99 更新時間：16-12-16 22:42
絲竹聲遙遙從日曌殿傳來，穿過假山石，隱隱約約甚是好聽。
軒沐長身而立，不急不緩道，“回去先換身衣服，順便抹些藥膏緩緩。”
她倚著石牆起身，“是。奴婢告退。”
軒沐身卻不動，仍堵在假山石的入口。
隻見他緩緩伸出左胳膊，柔聲說道，“扶你回去。”
她唯恐避之不及，忙道，“奴婢自己能回，多謝王爺一番好意。”
他麵上現出一絲譏笑，“先前還為了在紇奚鉞泰的麵前不失體麵，硬是強忍疼痛。如今倒不擔憂失體麵了？”
“奴婢屋裏有種藥膏，上次腳崴了，也是抹了那個，沒幾日便已痊愈。”
“你也說要幾日，就算抹了藥膏，你還得在日曌殿裏繼續強撐。本王覺得，為了這往後的體麵，此時，就不要再顧及體麵了。”他固執地伸著手，“至少，現在怎麼舒坦，怎麼來吧。”
被他說得一陣臉紅，完全被看穿心思。但是仔細想想，他卻說得不無道理。
猶豫地伸出雙手，搭住他的胳膊，全身重心依靠著他的支撐，足下的疼痛果然減輕不少。兩人緩步在深長的宮道上，走得極慢，重疊的身影隨著光亮忽前忽後，繞著他們不停地轉圈。
軒沐送至她園子外，黎婉若躬身行禮，便進了屋。取出上回崴腳時，軒沂特地送來的藥膏。這藥膏味道清香，藥力極好，抹上一點便能減緩疼痛。
塗抹完藥膏，換回宮裝，出了門。竟然見到淳王依然候在門外，不免詫異了半刻。
他掃了一眼，又伸出手臂，“再搭你一程。”
不知為何今夜見他，心裏頭的滋味總覺得不同。他在人前向來溫暖和煦，待人接物也是一視同仁，可今夜卻為何覺得他對她異樣的溫暖。
想到此處，不由滿麵緋紅，垂首搭住他的手臂，不敢再望他。
一路默默前行，卻絲毫沒有任何尷尬難堪，仿佛一切就是那麼自然。她與他在宮中，並未深交至此，況且，況且，她竟不敢深究這背後的意味。
也不知走了多久，已能見到日曌殿的燈火。
黎婉若正思索著尋個什麼機會與淳王告辭，畢竟這兩人攜手一路走回日曌殿實屬不妥。正這麼想著，前方拐角處突然走出一群人來，為首的正是換了舞裝的渥倫國如懿公主。
“婉婉。”
黎婉若心頭一驚，神色怔忪地望著一群來人。
如懿走近幾步，突然發現黎婉若身邊竟是淳王軒沐，不禁麵上露出喜色。
行禮說道，“淳王，又見麵了。”
軒沐並未回應，隻是淡淡地笑望遠處。
如懿也不嗔惱，依然麵帶微笑。目光流轉間，發現黎婉若自然地搭著軒沐的手臂，而他絲毫未有介懷，麵上微笑不禁僵硬起來。回想起先前湖邊涼亭，他對她不經意的觸碰，卻是一種相當不悅的神情。
黎婉若發現她目光所在之處，才猛然驚醒，匆忙鬆開手。
“婉婉，你怎麼了？”她問得極生硬。
“奴婢不小心崴了腳，幸巧遇見了王爺。”
如懿不由釋懷，恢複笑容，跑過來扯住她手臂，“就等你呢，去看我跳舞。”
嘴上是衝著黎婉若，眼色卻是掃向一側的軒沐。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到日曌殿，殿內眾人似乎已經等了許久，全都屏息期待著如懿的舞姿。
如懿穿著渥倫國傳統的長裙，腕上綁著鈴繩，隨著身姿的擺動發出鈴聲。舞步踏著胡琴的音律，像馳騁在草原上的一匹駿馬，散發著追逐自由的奔放節奏。
她的舞，和黎婉若的全然不同。
一番對比下，竟是各有千秋，意境皆是非凡。
黎婉若舞的劍柔中帶剛，骨子裏卻透著南方女子的嫵媚纖弱。紇奚如懿的舞步明快，激情洋溢，是北方女子固有的明朗爽直。
從柔到剛，由靜至動，兩種舞姿先後賞看，卻是別有樂趣。眾人皆是看得驚呆，神色流連忘返。
如懿彎腰擺臂，隨手端起桌案上的一杯清酒，繞著眾家皇子舞步飛揚。酒，竟是一滴未灑，隨著她的舞步揚起一陣酒香。
胡琴的音律停頓在最後高昂的曲調裏，餘音陣陣，而如懿的舞步踏準了音調，不偏不倚地俯倒在一張桌案前。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移向那張桌案背後的人，一臉寡淡表情的淳王軒沐。對麵的紇奚鉞泰神色凝重地蹙著眉，顯然沒有料到如懿竟會做出這樣的抉擇。
她所跳的，是他們渥倫國的男女定情之舞。女子獻上美酒，男子若是一飲而盡，便算是接受了對方的求愛。她竟然在窿曌國的國宴上，用如此決絕的方式逼迫對方，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禁偷偷瞄向正座的曌帝，隻見他神色淡然，瞧不出有任何反應。
如懿不顧眾人詫異的眸光，仍微笑著將手中的美酒遞向軒沐。
軒沐伸手，卻是端起桌案上的茶盞，笑言，“公主，本王身體孱弱，太醫吩咐不可飲酒。”
如懿微微搖首，說道，“這杯酒意義非凡，我覺得你應該要喝。”
軒沐挑眉，卻不出聲。
身側的軒沄忍不住說道，“我三哥不能飲酒，不如我代他飲了這杯酒？”
作勢要取如懿手中的酒杯，如懿側身避讓，說道，“我說了，這酒意義非凡，九殿下喝不得。”
軒沄嗤笑，“意義有何非凡之處？”
如懿盯著軒沐，柔聲說道，“剛才我所跳的，在我們渥倫國乃是男女定情之舞。這杯酒，代表女子的愛意，如果對方欣然接受一飲而盡，便是答應了女子的求愛。此生，相伴到老，不離不棄。”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紇奚鉞泰起身，喝道，“如懿，不要胡鬧。”
如懿神色不變，旋身向正上座的曌帝說道，“曌帝，本來賜婚之事應該由您做主，如懿也必然會聽從旨意。隻是，這些時日曌帝並未下過任何旨意，如懿也不算抗旨。今日，說巧不巧竟遇見心愛之人，如懿便鬥膽獻舞，懇請曌帝賜婚。”
曌帝神情高深莫測，問道，“你這是要朕把你賜給誰？”
如懿掃了軒沐一眼，回道，“如懿喜歡曌帝的三皇子，請曌帝賜婚。”
一陣靜默之後，曌帝突然開懷笑道，“這渥倫國的女兒家就是直爽，喜歡什麼倒也不藏著掖著。哪像咱們的姑娘，竟是些扭扭捏捏的。朕還苦惱著，賜婚給誰才不委屈了這丫頭。如今這樣也好，自己喜歡的再委屈也是喜事。”
目光移向軒沐，“軒沐，你就幹了這杯酒，朕今日就成全了你們。”
軒沐麵上異色一閃而過，緩緩放下手中茶盞，順手接過了如懿手中的酒杯。
一飲而盡之後，起身走到殿中央，跪倒在禦前。
“兒臣謝父皇隆恩。”
如懿嫣然一笑，跪拜謝恩。
殿內眾人神色各異，誰也未曾料到，夜宴之上竟是這般峰回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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