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63 更新時間：16-12-23 19:29
“本公主聽著，麗景軒那邊仿佛恢複了平靜。皇上……應該是走了。”柔柔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沒想到穆容華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布了這樣大的局，又是牛膝又是紅花，甚至還弄出了七葉一枝花和南詔蠱毒，算來算去也就除掉了蘇幼薇和衛疏歌兩個無傷大雅的炮灰，崔淑妃啊，周德妃啊，那些關鍵人物竟是一個都未能算計到，還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不過也罷了，正好借此機會叫本公主看一看，比之突厥的汗衛，皇上的暗衛到底水平如何。麗景軒死了那樣多的人，本公主就不信那些暗衛能將血淋淋的現場偽裝成突發時疫的樣子而不留一絲痕跡。還有穆容華，雖然不過中上之姿，但好歹也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本公主也不忍心她被砍得麵目全非。”
“皇上仁慈，必定會給穆容華一個痛快，然後再葬以高貴禮節，追封個貴嬪什麼的。姐姐想要看見麵目全非的穆容華，怕是難啊。”佩寧沉靜一笑，如子夜海麵一般寧和的眼底隱隱浮現出幾絲輕蔑，也不知道是對著柔柔的，還是對著舒窈的，還是對著歐陽燁的，“不管怎麼說，妹妹助姐姐除去了穆舒窈，姐姐也該相信妹妹的投誠之意了。”
“那是自然。妹妹且放心吧。”柔柔篤定一笑，“你我定能，如願以償。”
如願以償？佩寧看著柔柔，語氣略帶一絲試探，“不知姐姐所求，可與妹妹相同？還是……”
柔柔舒緩一笑，將最後一枚棋子落下，“本公主和你，勢必要並肩而行一段時間，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目的是否相同？”
“是妹妹多疑了。”佩寧柔順地接了一句，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滑向柔柔完美無缺的臉龐，開始暗自盤算起來。
黨項捷報頻傳。大夏與突厥的聯軍攻無不勝，連克數城，很快就攻下了西夏都城興慶，將狼狽敗退的黨項王折淵圍堵在西涼，還俘虜了許多來不及逃走的黨項皇族。麵對如此戰況，聖京百姓情緒高漲，無論是一波十三折的各色段子，還是自發在房頂統一張貼大字錦緞橫幅，百姓們以各式各樣別開生麵的方式日以繼夜地歌頌著大夏的軍隊、軍隊裏的將軍，以及將軍的頭子歐陽燁，捎帶著還不忘再以誇張手法表達一下自己對那些“黨記”縮頭烏龜的鄙夷。聽天翊回稟情報聽到最後，歐陽燁都記不清究竟是雲揚攻下了興慶；還是黨項的彎刀騎兵被千裏之外大夏普通民眾的齊聲雷吼嚇到腿部抽筋，自發地栽於馬下；抑或是自己生了青麵獠牙三頭六臂，一個吐息就把折淵從興慶吹到了西涼那個鳥不拉屎的荒地之上，還吹得那個老頭連翻了十二個跟頭，骨頭都摔斷了。
大膽的良家少女時不時拎著一籃水果去兵部門口轉悠，搶先著要邂逅凱旋歸來的英雄將士。不少路過的金甲軍士兵瞧見，以“我們雖不能上前線，但卻願意代替前線的袍澤捐出軀體”的旗號，成就了無數對陰差陽錯的歡喜姻緣。天知道締結婚書的隊伍有沒有從戶部大門排到城門口去。瓔珞每次出宮回來都是滿臉的興高采烈，因為她新開的香料鋪子又被哄搶一空，而賣得最好的，就是便是苗疆獨有的合歡散，名喚了無春夢。此香隻對男人有效，不僅能使人情動，更神奇之處卻在於使用後的一個時辰會自動揮發，不留下一絲痕跡，因而備受各大青老少女的青睞……此香之於女客官的受歡迎程度，堪比曾經甜夢無痕之於男客官的。歐陽燁不禁默默扶住了額頭，現在的小青年，還真是大膽，兩廂情願你儂我儂也就罷了，還非得用點香料助助雅興。男人用也就罷了，如今女人也開始了！看來自己要把後宮看得緊一點，免得哪一天中了套，再毀了一世“英名”。
在這樣熱鬧紛呈的氣氛當中，容華穆舒窈的逝去仿佛一顆被隨意投入海中的小小石子，眨眼間就湮滅在凶猛卷過來潮水當中，連一點漣漪都未曾留下。歿於急症的她被匆匆葬以貴嬪之禮，連著那些同樣因急症暴斃的麗景軒宮人們一同行了火葬，骨灰則被送還了穆家。所有人都知道，長公主生日宴上的變故與這位襄貴嬪有著脫不開的關係，自然也就不奇怪帝王的淡漠無情。細論穆舒窈的身後事，尚不及小產幾日後傷重逝去的衛疏歌來得風光，好歹後者是全身完璧土葬，而且是堂堂正正地以嬪禮入葬坤陵妃園寢，名正言順地享受歐陽家後人的香火奉承。出嫁女又不能入葬穆家墳塋，穆家人無奈，隻好由著舒窈成為無人祭奠的孤魂野鬼。
皇後喜得一雙子女以及熱熱鬧鬧的德妃冊禮揮去了穆容華暴斃與順常在逝去的陰影，除了永福宮因為長公主驚風未愈而陷入了長時間的黑暗，其餘宮室的人皆是興致盎然，隻可惜不常見君王罷了。為了養好身體，歐陽燁被陳恒勒令三章，首當其中的一點就是要戒男女之事，所以他要麼宿在鳴鳳殿陪雲扶，要麼就在養心殿獨寢，當然了，他偶爾也會召見一下以薑嬈為首的新妃們，雖然隻能聊天，但看看美人，也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不能承蒙雨露，冷傲的桑寒卓瑪和挑剔的閔恩知也就收斂了性子，言行舉止愈發規矩起來。
四月二十九日的時候黨項傳來降書，稱其自願向大夏稱臣，每年上貢各色奇珍異寶，遣所有公主和親，隻求“保得折氏血脈傳承，不叫黨項全族消然於世”雲雲。歐陽燁深知折淵老頭子的狡猾，更何況聯軍勝利在即，眼看著自己的功績表上又要添上一大筆，年輕氣盛如他，又怎肯退兵？再說了，他一直對兩年前黨項騎兵莫名其妙殺入聖京一事耿耿於懷，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殲滅黨項全軍的機會。他先是將降書扣在手裏密而不發，又派了暗衛去通知雲揚加緊攻勢，準備在生米煮成熟飯的時候再告訴朝臣黨項求和一事。
理想美好，奈何現實不甚美好，他這廂剛收到了降書正調兵遣將的時候，那廂黨項的使者就擺脫了天琊宮的控製顛兒顛兒跑到了禮部。長相陰柔的美少年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給李至講述他身負的“事關兩國和平的重任”，言辭之淒婉，神色之動容，連心比茅坑石頭還要硬上幾分的李至都感動得聲淚俱下，拍著年輕使者瘦弱的肩膀，信誓旦旦地保證說：“使者大人請放心！我們隴西李氏，就是豁上全族人的性命，也要助黨項與大夏締結萬年的和平！”
兩人抱頭痛哭之狀連路過的信王歐陽尋都不忍不感動，這位皇族宗室最尊貴最具象征意義的人物在聽完整個故事後模糊了一雙老眼，拍著胸脯道：“使者大人請放心，本王在一天，大夏和黨項的兩國和平就在一天！”
上書請願同黨項議和的折子一波接一波，差點將搬運折子的郎順生累死。等歐陽燁反應過來，事情彙集在一起已然滾成一個巨大無比的雪球，下一步就是要將他這個皇帝拍在牆壁上。金龍殿熱鬧異常，各派人馬輪番上陣，滔滔不絕地從地理、政治、經濟、軍事、民族和諧等各方各麵分析著議和之事的種種好處。歐陽燁撫著手上的羊脂玉扳指，一邊和周公下棋，一邊迷迷糊糊地聽著那些差不多的套話。
歐陽燁如何能不知道李至的小心思？之前他整改軍隊，裁掉了不少以隴西李氏為首的世家子弟，又提拔了不少自己引為心腹的年輕將領。眼看著黨項之戰勝利在即，那些老牌世家怎麼肯眼睜睜看著那些寒門子弟分吃掉本屬於自己的軍功？自然樂不得馬上停戰。
眼紅他人是人之本性，可為什麼信王會參合進來啊？他遙遙看著禦座下正說得唾沫星子滿天飛的自己伯父，卻驚訝地發現後者自己露出了一個堪稱嬌羞的微笑，讓他在隱約間仿佛看見了正對自己發嗲的阿史那柔柔。歐陽燁嚇得一個機靈，趕緊坐直了身子。
“皇上！”信王滿意地看著麵露戚戚的歐陽燁，忽然來了一句，“臣有要事相求。望皇上念在骨肉親情的份上，千萬要答應微臣。”
求自己？歐陽燁警覺地盯著他，心道：就算你拿骨肉親情來威脅朕，朕也不會答應同黨項議和。
“臣女婉妙今年二十有一，素來仰慕高將軍的人品風華，卻因見而不得，愛而不能以至如今積鬱在床。求皇上念著與婉妙的兄妹情分，成全她對高將軍的一片癡心。”信王跪地，叩拜道：“高將軍已娶紀家小姐，嫡妻為重，婉妙自不敢相爭。但求能陪在高將軍身側，哪怕是侍妾的身份，她也不在乎，我們信王府也不在乎。隻求皇上垂憐，不叫婉妙她絕食而亡！”
冷靜鎮定如歐陽燁，都忍不住懷疑自己聽錯了。素來看重臉麵的伯父，皇族宗室最重禮法的信王，竟然會當著這麼多朝中重臣的麵，求著將自己的女兒嫁作二房？甚至不惜做侍妾？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龍澈，卻見對方也是一臉驚詫，這才意識到出現問題的不是自己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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