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被非禮的狐狸

章節字數:2911  更新時間:16-10-09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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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筵的名聲南梳是早就聽說過了,九重天上數一數二的吃中聖手,一條舌頭長了十萬八千條軟筋,上能給王母娘娘嗑瓜子,下能給齊天大聖砸核桃。華筵大仙葷腥不忌,熊掌鮑魚這些人間吃食當然不在話下,連天帝養的仙鶴都不放過,夥同饕餮偷了三昧真火剝皮放血,燉了太上老君滿滿一煉丹爐,飄香四海。事後雖然被關了五百年禁閉,不過還是死性不改,甚至因此名聲越發響亮。有人要問了,當神仙不是要辟五穀戒飲食嗎,五穀尚且帶有濁氣,何況牲畜血肉?那就要與你說道說道華筵是怎麼成的仙了。

    華筵生的一張唇紅齒白的妖孽臉,實際上是個老掉牙的神仙,他得道還是在春秋時期。托他老爹易牙的福,華筵四歲就被殺了做成羹湯獻給一代霸主齊桓公,華筵因此也跟著名垂青史了一回,雖然他本人沒有出鏡。小華筵死得冤枉,一縷孤魂在地府裏飄飄蕩蕩,說什麼都不肯投胎。在忘川河邊徘徊了幾百年,把自己徘徊成了翩翩少年郎,終於被天帝記起來有這麼回事了,順手在名冊上一筆勾銷,坐地起價成了散仙一隻。這貨繼承了他父親一手好廚藝,海鮮山貨都來得,有時候哪位神仙操辦喜事,也請他到洞府裏烹上一桌。華筵做飯的本事了得,吃的本事更了得。在老神仙的眼裏,頂多就是孩子心性,好動好玩。可是在南梳這些即將飛升的小妖怪眼裏,華筵是個避之不及的大禍害。

    華筵是個土匪性子,平生不知道道理兩個字怎麼寫,欺軟怕硬是他人生第一信條。在這樣的信條的指導下,他經常搜刮小妖怪的洞府尋找新鮮的食材。南梳出生的方壺山上靈氣充沛,仙草仙花遍地,自然而然成了華筵的固定補給場所。南梳修煉的百年間,就頻頻傳來誰的兔子耳朵被華無賴割走了,誰的蚌殼被華無賴剝了之類駭人聽聞的消息。雖然大家都是有道行的,少了一點半點都能恢複,可是畢竟有損修為,再加上華筵手段粗暴,經常不知會一聲就抽出那把三尺棠溪劍來一下,弄得現場鮮血淋漓,慘叫聲震得方壺抖三抖。南梳眼看就要曆劫了,生怕被華筵盯上,終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死生有命。你必將於千萬人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問一句:“哦,你也在這裏麼?”

    通俗點說,就是南梳被華筵逮著了。

    這天下午,歲在癸醜,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南梳把自己新換下來的皮毛脫下來曬曬太陽。草窩鬆軟,氣息清爽,南梳就臥在其中懶洋洋看著老槐樹的影子慢慢移動。若在平時,他絕對不會這樣赤身裸體地、光明正大地、有恃無恐地把自己暴露在洞口。可是今天是二月二呀,龍抬頭的日子。所有的神仙都要給東海老龍王祝壽,煞神華筵那麼饞嘴,一定會去蹭吃蹭喝。南梳懷著這樣天真的想法在自己的洞口曬太陽曬得昏昏欲睡。

    華筵不光舌頭靈敏,鼻子也靈光,隔著十幾裏地就嗅到了南梳身上的味道。他一隻堪比哮天犬的鼻子不住地聳動,捕捉著空氣裏微妙的香氣。南梳和一般的狐狸不同,他沒有狐臭,他還在娘胎裏的時候,南媽媽夢見成片成片的桃花漫天落下,醒來以後一口咬定自己兒子以後是要成仙的。至於為什麼夢見桃花就說明生的是個公狐狸而且是個成仙的公狐狸,南媽媽沒有解釋。反正從那以後,南媽媽就很有先見之明地每天吃桃花酥,導致南梳剛剛生下來的時候渾身帶著一股濃鬱的甜香。對於一隻公狐狸來講,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南梳背著人在臭水溝裏不知道打了多少個滾,甚至還紆尊降貴跟臭鼬精做朋友,就是想學學怎麼把自己變臭。這樣努力的南梳還是沒有成功。父母飛升失敗後南梳索性自暴自棄,在遠離族人的地方打了洞定居。也正是因為缺少同類的庇護,南梳的修煉之路走得格外艱難。

    華筵本來的確是要跟南梳猜想的那樣去東海赴宴的,可是偏偏路上碰見了八仙。他垂涎張果老那頭驢不是一天兩天了,上去就要套近乎。呂洞賓笑眯眯攔住他:“華筵,你紅鸞星動,合該命中有此劫數。”華筵一聽這話就有些莫名其妙:“姻緣天注定就算了,怎麼還是個大劫數呢?”呂洞賓一臉天機不可泄露,笑得幸災樂禍,跟其他仙人勾肩搭背,朝東海去了。華筵自己平時就愛開人的玩笑,有人想報複回來也不是沒有,可是他莫名就覺得呂洞賓說的是真的,他的劫數到了。說起來華筵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兩個人:一個是狠心刮他骨削他肉的老爹易牙,一個就是旱魃。前者早就投胎轉世做了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華筵毫無壓力。後者嘛,華筵說起來就心口疼。

    旱魃仗著自己是黃帝的女兒,三天兩頭騷擾華筵。說起來,她比華筵還要曆史悠久,並且生的普通,還頭上寸草不生,她常年避居赤水以北,坐井觀天,自負容色秀麗。這樣一個誰都不敢招惹的主,偏偏看著華筵順眼,非要跟他結成道侶。算起來二月二她必定也是要賀壽的,華筵前因後果一推算,一拍大腿,就是她!有了這麼個劫數在前頭等著,華筵再貪嘴也不敢往東邊走了。早上好哥們饕餮來叫門的時候,華筵裝作賴床,往臉上抹了兩把灶灰,從後門偷偷溜了。如果南梳知道一切因呂洞賓一張烏鴉嘴而起,說不定要一爪子撓死這個老婆舌頭。

    言歸正傳,南梳和華筵的孽緣,就在南媽媽、呂洞賓、旱魃或直接或間接地幫凶下開始了。華筵找到南梳的時候,南梳還沒來得及穿上皮毛,一團紅彤彤的嫩肉趴在草窠裏。華筵看見南梳眼睛就綠了,這玩意生煎了得有多香!眼疾手快地就要用棠溪劍把南梳片了下鍋。論速度,南梳自然不及華筵這個做了上千年廚子的神仙,可是事情就是這麼奇妙,南梳被一個陌生人猛然看見了真身,而且這個陌生人拔劍就要殺他,他一個激靈就地打了個滾,滾進了旁邊的斫琴池裏。說起這個斫琴池,那也是有來頭的,當年伯牙摔琴謝知音,那斷琴落在人間,幾經滄海桑田,終於沉在方壺山上,成了高山流水的景致。

    南梳在池子裏喝了幾口水,掙紮著冒出頭來嚷了一聲:“有流氓啊啊啊啊!”斫琴池的水真不是白喝的,這一嗓子喊出來不知驚了多少走獸飛禽,隻聽得荒山野嶺的一陣撲騰羽翼、馬嘶虎嘯的聲音,旋即靜了下來。剩下華筵和南梳四目相對。

    華筵初次見到這個小肉球的時候,心裏是真激動,以為自己福兮禍之所伏,撿到什麼天地靈氣孕育出來的仙物了。南梳從池子裏冒出來的時候他大失所望,一個小白臉,有什麼好稀罕的。雖然長得白淨些,眼睛大些,鼻梁挺些,那也是個仙,同類相食的事情他是不幹的,易牙給他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陰影。

    南梳久聞華筵惡名,卻沒見過本尊,眼前這個殺氣騰騰的家夥生的一副好皮囊,加上被伯牙子期的傳說一帶,難免想到什麼斷袖分桃韓嫣挾彈之類的事情上,這可比被華筵剁吧剁吧涼拌了性質嚴重多了,這已經上升到它們有狐一族的尊嚴問題了。狐狸素來以妖媚聞名,不論公母雌雄都以色事人,可是那也是有上下的區別的。作為一隻背負著成仙的光榮使命的狐狸,南梳是絕對不能接受被壓這個事實的。這麼一想他膽氣頓時就壯了,嘩啦一聲從池子裏上來,叉著腰就要審審這個采花賊。華筵大場麵也見過不少,可是對這個赤身裸體毫不自知居然還要抓著他講道理的小神仙一點法子也沒有。

    南梳這邊說的慷慨激昂,從非禮勿視一直講到長針眼,那邊華筵已經脫了一件鬥篷背過身遞給他了。

    南梳楞了一下:“這是要投懷送抱是怎麼滴?”

    華筵忍無可忍,捏了個法訣將小神仙頭頭腳腳都兜在鬥篷裏,手裏掂量一下,小東西輕得像隻狐狸(南梳:(〒︿〒))。按照天庭的規矩新近飛升的神仙要到南天門簽到,華筵好人做到底,決定禦劍帶這個倒黴孩子一程。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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