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59 更新時間：17-02-28 15:53
當尼克斯下定決心時，卡爾已經走進了墮落沼澤的霧障裏。這霧障是如此濃鬱，令他伸手不見五指。
他仍舊有些害怕。實際上，自提出這個瘋狂的建議後，他的心就一直懸著，從未放下。
這是個瘋狂的提議，就連卡爾自己也不知道這提議從何而來。他隻是不想看見尼克斯戒備的眼神，那種充滿防備和警戒的眼神，令他覺得哀傷。
他心中的尼克斯一直都是強悍的，就算知道前途危險，也會笑著拔劍，與敵人拚搏。這是種極其浪漫的假象，帶著許多誇張的想象，但尼克斯在卡爾心裏就是如此。
他是他生命中，和安鐸不同的光。如果說安鐸讓卡爾覺得溫暖，覺得留戀，那麼尼克斯令他覺得充滿了力量，想要變得更強——他想保護他。
而他，也一定會保護他的。
卡爾深深呼吸口氣，墮落沼澤灰綠的迷霧就隨著氣流湧動，灌進他的氣管和肺裏，令他咳出了聲。
隨著這幾聲咳嗽，迷霧裏立刻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這種類似於枝葉顫動和水流流動的聲音，令卡爾立刻捂住嘴，瞪大眼睛。
綠色的瞳孔死死盯著四周，在可見度極低的霧障中梭巡著，卻獨獨忘了關注腳下。實際上，卡爾未料到攻擊會從腳下傳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警戒四周上。
當質感濡濕的觸/手從灰綠的深霧中襲來時，卡爾仍舊在濃霧中搜尋敵人的身影。這條觸/手緩緩地蠕動在地麵，借著濃霧的掩飾前行，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纏住卡爾右腳腕，將卡爾直直拖向濃霧裏。
重心不穩的卡爾直接倒在了地麵，他的頭重重磕在沼澤水麵，濺起了一簇水與泥。這些泥和水迸在卡爾臉上，令他瞪大雙眼，狠狠呸了幾口。
這些都是從腐屍中長出的物什，有毒的。
也許係統可以保護他不受霧障侵害，但難保他不會食物中毒。
卡爾強迫自己保持理智，雙臂卻是下意識地張開，胡亂揮舞。他想找什麼東西抓一下，減緩拖行的速度，最後卻無奈的發現沼澤裏全是水和泥，偶爾生長的植被，也大部分浸在沼澤裏，隻留葉子或者皺巴巴的花朵在外。
沒辦法指望任何外力的卡爾隻能開動腦筋。他一邊竭力保持身形，一邊將右手伸向腰間，希望抽出掛在腰上的匕首。
但觸/手拖行的速度太快，加之沼澤表麵的摩擦，令他的右臂漸漸發麻，不聽使喚。而當他差點拿到匕首時，什麼東西狠狠刮了他一下，直把右臂撞得抽搦，反射性回縮。
經此一撞，卡爾覺得自己右臂暫時是廢了。他轉動眼珠，用餘光看了眼右側，在意識到那東西是什麼時，瞪直雙眼，直接用左手去夠腰間的匕首。
那是塊骨頭，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此刻和沼澤的水與泥混在一起，再加上附著在骨上的血肉，又黑又紅，古怪得紮眼。
這些不知名的骨頭最開始還稀稀落落地散著，卻是越是越往裏越密集。
意識到不對的卡爾努力用左手夠著匕首，覺得後背被沼澤和骨頭磨得生疼。而就在他如此間，觸/手的拖動突然停止。
夠到匕首的卡爾顧不得其他，忙低頭看了眼情況。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灰撲撲的腐肉，不知名的液體在這腐肉上流動著，偶爾滴答地落下來，令卡爾一陣反胃。這東西並沒有眼睛，隻有嘴，裏麵是上下兩排鋒利的牙齒。
拽住卡爾右腳的觸/手鬆了手，與此同時，數不清觸/手勒住卡爾的脖子和四肢，將他往那張滿是牙齒的嘴裏送。濕漉漉的腐蝕性液體黏在卡爾身上，令他的皮膚開始皸裂，迸血。
被緊緊勒住的卡爾小心翼翼地踩著那生物，他盡量張/開/腿，踩著嘴部之外的皮膚。
意識到獵物反抗時，那東西開始嘶嚎，原本不過兩個成人拳頭大小的嘴開始擴張。卡爾不知道這東西的嘴能大到什麼程度，但再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會成為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卡爾反握匕首，用尖部狠狠刺了下困住他左手的觸/手。
觸/手吃痛，反射性地鬆了束縛。趁著這個空檔，卡爾用盡最大的力氣將匕首擲了出去，而他投擲的方向，正是那東西大張的血盆大口。
由於沒有眼睛，那東西並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它習慣性地咀嚼，卻未料口中的東西不僅堅硬，而且帶尖。
它的牙齒確實很堅硬，但是口腔，也不過是軟糯的肉而已。
隨著匕首尖紮進上顎，那東西一陣嘶吼。由於痛苦，它下意識地鬆開卡爾，將觸/手伸進口腔，想要將匕首拿出來。
失去束縛的卡爾摔在了地上，但他根本顧不得什麼，轉頭就是一陣狂奔。皸裂的皮膚隨著奔跑濺出更多的血液，一滴滴飛在墮落沼澤，混在汙濁的水麵，消失不見。
卡爾不敢回頭，觸/手狂拍地麵濺起的水聲森然震蕩於四周，令他肝膽俱裂。但他有沒辦就此走出墮落沼澤。
他必須要引一頭怪物才行。
他進來的目的，就是如此。
跑到墮落沼澤邊緣的卡爾慢慢停了下來，透過層層的灰綠霧障看了眼外側。灰綠的濃霧擋住了他的視線，但他明白出口就在不遠處。外側的光是如此燦爛，射到墮落沼澤的灰綠霧障上，令原本灰蒙蒙的霧色，也帶上了幾分溫暖與美感。
這種朦朧的美景和希望令卡爾的嘴角不由得揚起，但片刻後，他就伸出右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皸裂手掌迸出的血液混著手上的雜物黏在他臉上，使他的臉顯得越肮髒。
半響後，卡爾再次深深歎了口氣。灰綠的霧障順著氣流灌入他的肺和胃，卻是再未令他嗆住。
他必須要堅強起來，要變得更堅強。
尼克斯還在外麵等他的好消息。
非如此不可。必須如此。
做好心裏建設的卡爾緩緩轉身，輕悄悄地前邁一步。這次他打定主意不發出任何聲響，悄悄前行，但麵前那雙鬼綠的雙眼令他的所有心裏建設全部崩盤。
卡爾不知道麵前的龐然大物是如何悄無聲息地跟了他一路，或者他實在太害怕了，才沒能聽到它的腳步聲。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東西認真在地上嗅著，似乎在尋找什麼。
它在尋找卡爾的血。
在這個腐屍遍地，除了腐臭和腐爛再一無所有的地方，有什麼東西能比新鮮的活人血液更充滿吸引力？
生活在這片被詛咒之地的生物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這些腐爛的屍體在腐蝕大地的同時，也一點點腐蝕了他們的心，這該死的濃霧甚至吞食了他們最後的生存空間——居住於墮落沼澤的生物，無法離開這些霧障。
“墮落”是人類給魔族儀式起的名稱，但魔族所做的行為，超出於“墮落”這個詞彙所能表達的極限，他們腐蝕和墮落的，是受害者的所有。這所有中，包括靈與肉，及生存方式。
如同被墮落的雷霆暗獅性情大變，嗜血好殺，墮落沼澤的生物也殘忍冷血，但與雷霆暗獅不同，困住他們的不是什麼西羅裏的神器，而是魔族腐蝕帶來的後遺症。經過一代又一代的繁衍，魔族的暗魔法已經侵蝕了它們的遺傳因子，使得它們習慣了生活於這個滿是腐肉的墮落沼澤，甚至依賴這個由腐屍構成的環境。而由於長期生存於帶有劇毒的霧障中，他們的視覺開始退化。
生存於墮落沼澤的生物都沒有視覺，就算有眼睛這種構造，也隻是裝飾用的假眼。
在意識到對麵的生物是在搜尋自己的血液時，卡爾不由自主的握緊了雙拳。隨著他的動作，又一滴鮮血自掌中滴落，濺在麵試汙濁的墮落沼澤裏。
就在那滴血液發出極細弱的聲響時，又一道鬼綠的雙眼出現在濃霧裏，而後這些鬼火越來越多，遍布在卡爾麵前。
見此，卡爾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見他後退，那些燃燒在半空中的鬼火，也悄然前移了少許。
一滴汗水順著卡爾的額頭低落，混著血和泥，流到卡爾的脖頸，沒入衣領裏。此刻的卡爾，已然大汗淋漓，就是脊背，也已經被帶著懼意和恐慌的汗滴占領。
一雙雙眼睛悄無聲息地盯著卡爾，遲遲不動。
獵物隻有一個，獵人卻有許多，肉少狼多，注定又是一場惡搏。
見對麵的怪物們遲遲不動，卡爾再後退一步。他本就位於墮落沼澤的邊緣，這一後退，卻是差點就出了霧障的範圍。
這也就意味著，獵物要逃離了捕食範圍。
意識到這點時，怪物們全都憤慨起來。不過刹那間，十幾頭怪物直直向卡爾衝過去，嚇得卡爾轉身就跑，不要命地拚命跑。
當久違的陽光再次灑落在身上時，卡爾突然想淚流滿麵。但他沒能矯情多久，被鮮血刺激得失去理智的怪物們追出了霧障，逼得他不得不繼續奔跑。
一直等在霧障外側的騎士見卡爾出來，立刻扔掉劍，跑向對方。他一個加速衝到卡爾麵前，用左手抱住卡爾，而後雙腳發力，直直跳起，用右手拽住怪物鼻前尖角，左臂一用力，就將卡爾扔到了怪物的脖頸處。
騎士動作實在太快，快到卡爾還沒回神，身體就已經一空，飛在了怪物頭頂。他大張四肢，死死揪住怪物皮膚上的鱗片，顧不得手掌被鱗片割傷，就急急垂頭，將頭抵在怪物身上，防止自己被震落。
將卡爾扔出後，騎士在地上小跑了少許，借著地麵的反向力，也跳到了怪物脖間。他學著卡爾揪住怪物的鱗片，頭卻是抬起，一直觀察這四周。
在卡爾跑出的刹那，他就知道自己無法應對這頭怪物，但幸好這頭怪物身軀龐大，身上有長滿鱗片，可以跳到脖頸處躲一躲。
這是騎士飲血多年的經驗。當年他雖有“神的守護”，但也並非每次都能成功，當實在無法戰勝敵人時，他就會想盡各種辦法跳到獵物身上，爭取休整的時機。
追出來的怪物是與犀牛相似的龐大物種，隻是為了生存於墮落沼澤，他們進化出了魚鱗。這層魚鱗既是它們的鎧甲，也是他們的濕度調節器。當太過幹燥或者濕潤時，他們就會悄悄在魚鱗處打開一絲縫隙，排出或者攝取水分。
由於從沒有人類能自墮落沼澤活著出來，人類的書籍中並沒有關於這種物種的記載，但在最久遠的暗精靈部落阿格摩溫，這種生物被叫做“阿吞”。
當一縷陽光照射到追出墮落沼澤的阿吞身上時，所有的怪物因為痛苦齊齊嘶叫。它們的鱗片在光照下迅速褶皺、變脆，而後“喀拉”一聲碎裂，露出裏側流著紅色鮮血的腐肉。
所有的阿吞都在吃痛後退回了墮落沼澤，獨獨剩卡爾兩人乘坐的阿吞在墮落沼澤外嘶叫。這其實並非它愚蠢，而是於是沒有視力，它根本分不清方向，隻能沿著原路返回。
但退回墮落沼澤的路已經被其他阿吞堵住了。這些及時後退的阿吞站在墮落沼澤邊緣，因鮮血的蠱惑遲遲不肯離去。沒有視覺的它們自然不知道真實情況，隻知道誘人的血液就在不遠處徘徊。
或者它們聽到了同伴的嘶叫，卻由於私穀欠，仿若未聞。
騎士不知道真實情況究竟如何，在怪物群後退時，他就一把抱住卡爾，從怪物脖頸處跳了下來。
為了護住脆弱的卡爾，騎士特意背部著地地跳下，因此當前後兩種衝擊力震蕩肺腑時，騎士下意識地抬起頭，喉中湧上一股腥氣。
但他若無其事地用右臂擋住嘴，轉頭，看向已經發了狂的怪物。
被擋在墮落沼澤外的阿吞不停嘶叫著，用鼻部的尖角攻擊霧障裏的同族，又衝又撞。這樣的行為顯然激怒了位於沼澤裏側的阿吞，兩頭阿吞犄角相撞，就此打了起來。
但外側的阿吞注定無法勝出。燦爛的陽光直直照射在它身上，剝落了一片又一片魚鱗，而在魚鱗全部脫落後，阿吞的身體開始腐爛。那些腐肉再脫離了霧障後本就脆弱異常，經太陽一照，紛紛脫落，稀稀拉拉地掉在地上。
最後，那頭怪物被陽光灼傷得隻剩下一堆碎骨和血水。這血水四處流淌著，直漫到卡爾和尼克斯所在的地方。
而在沼澤外側的阿吞化為血水後不久，沼澤裏側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嘶嚎。無法空手而回的阿吞們，聯手吃掉了由於與外側同族打鬥而受傷的阿吞。
這在墮落沼澤，是很自然的事情。
生命本來就是如此殘酷而殘忍，受困於無處不在的本能與食物鏈的束縛。
在將同族吞吃幹淨後，這幾頭怪物終於心滿意足，輕聲嘶吼幾下，開始後退。
最終，所有的綠色鬼火都消失不見，灰綠的霧障再次回複蒙蒙的混沌。
在意識到所有怪物後退時，強撐許久的卡爾從騎士身上滾落，癱在了地上。他躺在怪物化成的血水裏，拚命呼吸。
他覺得自己就像失水的魚，此時此刻，隻有空氣能讓他覺出一些生存的感覺。
見到卡爾拚命呼吸的樣子，騎士半垂下眼，坐起，悄無聲息地伸出雙手，將卡爾從血水裏抱起，而後輕輕喃了一句：“對不起。”
聽到這句話時，卡爾的瞳孔驀地放大。與此同時，一道機械冰冷的聲音在他腦海響起，令卡爾本就瞪大的雙眼越發圓潤。
“由於宿主成功殺死兩頭特殊怪物，中級六階阿吞，獲得靈魂力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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