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80 更新時間:17-11-14 15:57
夜幕降臨,長安城內的大多數人家都已經關上院門,吹滅燭火,街道歸於平靜。一輛馬車在通往秦穆莊的馬道上疾馳,駕座旁掛著一盞燈籠,一路上搖曳不定,發出忽明忽暗的光芒。深夜的黑暗不僅包裹著整個車廂,也包裹著坐在車內的乘客。車廂內,秦淑寰背靠車身,手指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將覆蓋在雙膝上的裙褥布料攢出深深的褶皺。想到仍舊昏迷不醒的雨潤,想到滿麵擔憂的梓風,想到倘有一天梓風知道實情會如何怨恨自己,秦淑寰就覺得胸口沉悶,仿似一塊大石壓在心口,叫她難以喘息。梓風和雨潤兩個孩子在一起相處的一幕幕在腦中浮現,她深知梓風從小到大都沒有把雨潤當做下人看待,與其說他把對方當做朋友,更不如說他把對方當做手足。哪一次雨潤犯了錯誤,不是梓風到她跟前替雨潤求情,哪一次雨潤受了委屈,不是梓風站出來替他出頭,哪一次雨潤生病了,不是梓風寸步不離地守著他。如果雨潤這次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這將會對梓風造成多大的打擊。
偏院裏,梓風躺在雨潤身邊,眼皮一直不聽使喚地向下耷拉,眼睛下早已顯現出因為過度疲累而形成的烏青。
睡夢中,他和雨潤奔跑到山崖邊,還沒待二人看清楚山崖下的風景,腳下的地麵開始顫動,四周傳來山崩地裂的聲響。雨潤緊緊抓住他的手,大聲道:“梓兒,梓兒,抓緊我,不要放手。”突的腳下的地麵裂開了一個大口,梓風整個身體下墜,手掌仍舊牢牢地抓著雨潤的手,對方“啊”的大叫了一聲和他一起跌入無底深淵。
梓風被腦海中的畫麵驚醒,額頭上布滿冷汗。
這時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梓風的大腦突然清醒了一大半,他小心地翻下床,身怕驚擾到身邊的人兒,腿腳酸軟,腳步踉蹌地走向門口。
“娘親,可有找到那位醫師?”梓風急忙問道。
秦淑寰走入梓風的房間,看見麵色慘白,一臉焦急望向自己的兒子,一時竟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她必然不能毫無保留地如實相告,這些權勢之間的明爭暗鬥,兒子還是越少知道越好。
“可是”梓風喉結滾動,聲音略帶顫抖地問道:“已經找到了?”
“梓兒,你聽娘說,”說著秦淑寰眼眶中不禁蒙上了霧氣:“癸林莊莊主已經過世了,他有一名兒子……”
梓風還沒等母親說完,心裏便湧起一種不詳的預感,他一時不敢再聽下去,腸胃裏翻江倒海,忍耐已久的惡心感頓時如洪水猛獸般侵襲而來,梓風單手捂住嘴,衝到院裏的灌木叢中,發出一陣陣“哇哇”的聲音。
秦淑寰急忙跟了出去,看著上吐不止的兒子,心中一陣酸澀。她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決定是否真的正確。
冷風不一會兒就吹散了院中鹹腥的氣味。秦淑寰待梓風吐盡後,將他撫進了自己的屋子。
梓風覺得周身都快要散架,倒在母親的床榻上。秦淑寰臥房內淡淡的熏香也難以舒緩梓風鬱結的心情。他看著秦淑寰滿再次問道:“潤兒真的沒救了?”
秦淑寰沒有直接回話,而是抬起一隻手,輕輕將梓風鬢角散亂的發絲撫到耳後,看著眼前悲痛萬分的麵孔,手指不覺輕微顫抖,好似感覺到眼前這個少年青澀的相貌會隨著雨潤的離去而漸漸消失。
梓風看著母親的表情,淚水不禁奪眶而出,順著臉頰留到嘴角,液體鹹澀的味道此時此刻讓他口腔更加苦澀。他突然翻下臥榻,直挺挺地跪在秦淑寰麵前,嘶啞著聲音道:“娘,梓兒求你了,想辦法救救潤兒吧。”
秦淑寰濕潤了眼睛的淚水也滴滴落到了地板上,她不是不想救雨潤,隻是如果她應承了癸宇然的要求,那受到牽連的可能將不隻是秦府,還有她自己一家人。這些有權有勢的氏族,如果真的要抱負起來那將會不擇手段。
梓風見母親沒有點頭,他低下了雙眸,緊緊咬住下唇,嘴角已經溢出血跡,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秦淮安,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梓兒你剛才說什麼?”秦淑寰問道。
梓風緊握秦淑寰的雙臂,聲音嘶啞,不受控製地喊道:“母親,是秦淮安害得潤兒,是他。”
秦淑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秦淮安不是秦家二伯的長孫嗎?他為什麼和雨潤的事情有關。
“梓兒,你在說什麼?你見過秦淮安?”秦淑寰問道。
梓風將上午秦淮安來到偏遠的事情說了。
秦淑寰心下一沉,想起雨潤出事那夜在老太太院中發生的一切。她和阿滿來到老太太住的院子,剛開始院子裏侍奉的下人以老太太在做佛事為由,將他們二人阻攔在正廳外,二人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被傳喚進去。老太太坐在一個紅木的椅子上,旁邊置有一個精心雕刻的木製茶桌。老太太雙目緊閉,手上不停地念著佛珠,她身旁站著幾個丫鬟。秦淑寰和阿滿走進正廳後,老太太仍舊沒有睜開眼睛看一眼來人,好似對剛走進來的兩個人漠不關心。
秦淑寰主動走到廳堂中央屈膝道:“孫女淑寰向奶奶請安。”
秦老太太撥動佛珠的手指停了片刻後又恢複之前的動作,她慢慢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子,不滿地道:“得啦,我們秦家早就沒有你這樣的子嗣了。你這個時候過來叨擾我這個老婆子做什麼?”
秦淑寰麵不改色,平靜地答道:“父親生前給淑寰留下了一件遺物寄放在老太爺那,我今日想將其取走。”
“什麼遺物,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你當年離開秦府的時候不是都把你的東西帶走了嗎?”老太太質疑道。
秦淑寰示意阿滿將竹簡拿給老太太過目,並道:“這是老太爺臨終前寫給淑寰的,當年父親故去前將遺物拿給老太爺保管,囑托待我成人後再轉交給我,我還在秦府的時候,從來沒有聽老太爺提過,所以離開時也就沒有帶走,但老太爺閉眼前想起此事,書於信上告知與我,我這才知道有此事。”
老太太接過阿滿遞上來的竹簡,仔細閱讀了兩邊寫在上麵的內容。竹片上的文字的確是出自秦老爺之手,落款處也是老太爺秦傅關的落款。秦老太太將竹簡“啪”的一聲放在身旁的茶桌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她本就很不喜歡秦淑寰,卻沒想到老頭子在臨死前也沒忘記這個不忠不孝的孫女。老太太看著秦淑寰那張和她母親六分相似的長相,用力一把將茶桌上的茶杯豁到地上,狠狠地說道:“紅顏禍水。”茶杯碎裂,茶水漸到了秦淑寰的裙擺上。秦淑寰麵色微變,正以為老太太還要繼續為難她的時候,卻見一個侍從匆匆進了正殿,腳步在看見破碎在地的茶碗時,稍作停留。
“什麼事。”老太太不耐煩地問道。
“回聘老太太,是淮安少爺有事求見。”侍從答道。
老太太聽到淮安這個名字,皺在一起的眉頭稍稍舒展開,道:“叫他進來。”
侍從退下後,不過一陣,一個翩翩少年邁進了正殿,向老太太行禮道:“給祖奶奶請安。”
“淮安呀,怎麼這麼晚還過來?”老太太收起剛才的疾言厲色,但語氣仍舊冷淡地問道。
“祖奶奶,這幾日見您一直沒有好好休息,怕您的身體吃不消,所以請廚子燉了桂圓蓮子湯,可以幫助您安神睡眠,這不特地給您送來了嗎。”秦淮安說完後,向身側的下人示意了一下,下人從一個木製托盤中端起一個還冒著熱氣的碗,低頭哈腰地遞給秦老太太。
老太太注視了秦淮安一刻,道:“你沒有必要這麼巴結我這個老婆子,如果要求到我什麼事情,直接說便是了。”
“祖奶奶這是哪的話,我這不是怕您為了府上的事情,過於操勞嗎?”秦淮安瀾不驚地回道。
老太太沒有在說什麼,隻是拿起瓷碗,小口小口地開始吞咽,吃完後,老太太將瓷碗放進托盤中,沒有再出聲,而是閉上眼睛,嘴裏又開始默默地念起了經文。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一個下人走進正殿在秦淮安的耳邊低語了幾句話。
秦淮安麵顯不悅,對報信的侍從道:“怎麼會出這種事情?”雖然他有意壓低聲音,但是老太太還是聽到了。老太太問道:“怎麼回事?”
“都是一些府上下人做的糟心事,”說著秦淮安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秦淑寰,和對方的視線在空中對峙了半刻,湊到老太太的耳側低語了幾句。
“這些畜生,”老太太的語氣嚴厲可是手中還在不停地撥動珠子,繼續道:“把他們交給吳叔處理,然後逐出長安。”
“祖奶奶放心,我會全全處理好的。”秦淮安道。
“嗯,你做事情我放心,今個兒你要是沒其他事情,就先退下吧。”
秦淮安再次行禮退出了正殿。
老太太又閉上了眼睛開始撥弄手中的珠子。
秦淑寰深吸了一口氣,打斷老人的思緒,道:“不知道祖奶奶可否將家父的留下的遺物交換給我?”
老太太睜開眼睛,看著站在殿堂正中央的女子,道:“秦淑寰,當年如若不是老頭子寵著你,你早就被趕出秦府去和你母親一起住了。原本尊嶺是我和傅關最看重的兒子,他有大好的前程,與門當戶對的小姐定有婚約,可誰知你母親勾引了我家尊嶺,還逼迫他違背家裏人的意願,將人娶進秦府,丟盡了我們秦家的顏麵,本以為此後她就不會再給我們秦家添麻煩了,可以誰知你母親違背倫理,不懂安分守己還去勾引尊嶺的親哥哥,弄得他們手足相殘。你現在竟然還有顏麵來我這裏討要東西。”
秦淑寰的父母在其幼時就已過世,她和他們的感情並不深厚,也不清楚當年父母的事情,但聽到別人如此數落自己的母親心仍有不甘,秦淑寰打斷秦老太太道:“老太太,父親那一輩發生的事情我有很多都不甚清楚,但我也不想知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弄明白誰是誰非也不能改變什麼。今日我並不是來和你爭論這些往事的,我隻是想要拿回父親留給我的東西,老太爺臨終前還記得告訴我這件事情,想必是想我務必拿回東西。希望老太太也不要違背了老太爺最後的遺願。”
秦老太太拔高了聲調道:“秦淑寰,每次看見你我就像看見了那個女人,都是一樣的不知道禮儀孝道,都是一樣的牙尖嘴利。我會給你那件東西,不過你聽好了,從今往後,你是生是死都與我們秦家無關。你不配再用秦家的姓氏。翠兒,叫付管事過來,把這秦淑寰從秦家的家譜中除名。”
秦淑寰和雨潤離開正殿後,在回到偏殿的路上遇見了秦淮安,秦淮安彬彬有禮地上前主動道:“這不是四姑姑嗎?沒想到這麼巧。”
秦淑寰點頭示意,並不願多說什麼。
“姑姑可知道今日府上的下人做出了什麼事情,祖奶奶才讓我把他們交由吳管家處治?”秦淮安問道。
“不知。”秦淑寰微微皺眉,答道,她知道秦穆莊的吳管家是一個狠辣的人,犯了家規的下人被送到他那裏,那估計至少也會丟了半條命,可是她對這些深宅大院中的醃臢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難道姑姑不想知道嗎?”
“我不想知道,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我要回偏院了。”
秦淮安正要繼續開口說話時,看見一個黑衣男子走到他身旁,秦淮安語調頓時一轉,笑道:“既然姑姑沒興趣,那我就先告辭了。”
想到這裏秦淑寰突然意識到,秦淮安在雨潤出事那天晚上一直在直接間接地拖延自己和阿滿回到偏院的時間。秦府,僅僅一個少年的城府就如此深沉,心思就如此歹毒。她不禁潸然淚下,雨潤是因為梓風身處險境,又是因為自己把他帶到了秦穆莊才會出了這等事情,如若真的就這麼袖手旁觀,恐怕餘生都心中難安。她看著眼圈已經哭得紅腫的兒子,道:“梓兒,我會把雨潤送到癸林莊莊主的兒子那請他幫雨潤治療,我也隻能做這些了,之後是否能夠醫治好,就隻能看雨潤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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